白承英見到安太師的時候,心裏是疑窦叢生,但臉上還是帶着笑容,跟安太師笑道:“太師這個時候怎麽會來戶部?”
安太師一臉抱歉地道:“六殿下,下官是不得不來見六殿下一面啊。”
白承英請安太師坐,明知故問道:“太師是遇上什麽事了?”
安太師坐下之後,就跟白承英道:“六殿下,關于九殿下拿了錢要赈災那事兒,下官想六殿下已經知道了吧?”
白承英一笑,說:“聽說了,沒想九弟年紀不大,卻也知道救民于水火,爲父皇分憂了。”
安太師說:“娘娘其實是吩咐下官幫着六殿下赈災放糧的,也吩咐了下官不要借九殿下的名頭,隻是娘娘與下官都沒有想到,九殿下自己拿了銀票來找下官。六殿下,當時千秋殿裏很多人在場,下官想瞞也瞞不住了,不如就把實情說出來,也顯得娘娘沒有私心,您說呢?”
白承英被安太師說的隻能點頭。
安太師接着道:“這一次就當是九殿下幫着四殿下吧,六殿下,娘娘也跟下官說了,她與九殿下的日後,還要指望着四殿下與六殿下呢,”安太師說着起身沖白承英行了禮,道:“六殿下,此事下官懇請六殿下不要誤會。”
白承英本想起身,可是轉念一想,又坐着不動了,跟安太師道:“太師太客氣了,九弟這也是做好事,我這個哥哥還能怪他嗎?”
安太師聽白承英這麽一說,再打量一下白承英的神情後,道:“下官聽六殿下這麽一說,下官就放心了,六殿下,下官的手裏還有些公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白承英要起身相送。
安太師卻道:“六殿下留步,下官告退,”說完這話,安太師生怕白承英會起身送他一般,往後退了三步之後,轉身快步走了。
白承英看着安太師走了,還沒來及細想安太師的話,就有他身邊的太監來報,韓約在外面求見。
“請他進來,”白承英吩咐身邊的這個太監道。
這個太監從門前跑開,不一會兒就領着韓約走了過來。
韓約進了屋後,先給白承英行禮。
白承英擡手讓韓約坐。
韓約挺直着腰闆坐下了,跟白承英道:“六殿下,下官是奉娘娘的命令過來見六殿下的。”
白承英說:“娘娘怎麽說?”
韓約把安錦繡的話,跟白承英說了一遍,道:“六殿下,您一定要防着一些人生事啊,赈災放糧是好事,可若是被人利用了,死了什麽人的話,這好事也就變成壞事了。”
白承英聽了韓約的話後,也不接韓約的話茬,而是道:“九殿下也拿了錢給太師?”
韓約張了張嘴,他從宮裏出來就往戶部來了,太師借白承意名頭的事,韓約這會兒還不知道。
白承英看韓約不答他的話,便道:“韓大人不知道這事?”
韓約看白承英臉上的笑容有點勉強,事情他是沒想明白,但韓約張嘴就跟白承英道:“六殿下,下官是聽說九殿下拿了錢給太師,說是要太師幫着他救人的。”
“這樣啊,”白承英說了一句。
韓約說:“怎麽,六殿下你聽到的事跟下官聽到的不一樣?”
白承英說:“我的這個小九弟也知道要救人了。”
韓約說:“九殿下心地善良。”
白承英點一下頭,白承意是不是心地善良他不知道,不過想來白承意一個孩童,就是惡又能惡到哪裏去?
韓約看着白承英道:“六殿下,是不是太師做了什麽讓六殿下不快的事?”
白承英聽韓約這麽一問,忙道:“沒有的事,你回去後替我謝娘娘一聲,告訴娘娘我知道怎麽做了。”
韓約得了白承英的這個回話,起身就跟白承英告辭,說:“六殿下,那下官就回宮跟娘娘複命去了。”
白承英起身道:“你跟我出城去看看吧。”
韓約說:“六殿下讓下官陪您出城去?”
白承英說:“既然要赈災,我們也應該去看看城外的流民到底有多少吧?韓大人看了後,回宮後也好跟娘娘說一聲。”
韓約想着安錦繡可能也想知道城外的情況,便跟白承英點了頭。
白承英帶着六王府的一隊侍衛,另韓約帶着幾名大内侍衛同行,一行人離了戶部衙門後,打馬往南城門跑去。
京都城的街巷還是往常的模樣,街道上人來人往,繁華熱鬧,小巷卻是幽靜無人,隻能看見高聳的院牆和緊閉着的木門。
“比起這些大街,我還是喜歡背街的小巷,”白承英走在路上時,跟韓約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啊?”韓約啊了一聲,反應不過來白承英這話。
白承英看韓約一臉的不解,便又道:“我不喜歡熱鬧。”
韓約看看自己身旁的行人,他是個愛熱鬧的人,讓韓約一個人待着那才是一件讓他受折磨的事。“原來六殿下喜靜,”韓約沖白承英笑道,不管心裏是怎麽想的,反正韓約表面上對白承英一直是恭敬的。
白承英看一眼韓約對着自己的笑臉,給韓約下了一句油鹽不進的評語。
路過一處深巷的巷口時,韓約還特意往這深巷中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這種連個人影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什麽可喜歡的?韓約還是鬧不明白,白承英跟他說這話的用意。
白承英說了喜歡背街小巷的話後,便沒有再說過話。
一行人出了南城之後,就順着官道一直往南行。
韓約跟着白承英跑了一會兒馬後,開口道:“六殿下,其實下官還是有一事不明,這些流民來自北地,怎麽會從南邊來京城呢?”
白承英道:“他們一開始不是往京城來的。”
韓約張了張嘴,這些流民是去了南地之後,找不到活路,才又回頭又往北行,想來京城的?
一行人跑出去約三四裏地後,流民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官道兩旁。
這些流民都是面黃肌瘦,衣衫褴褛,不少孩童在大人的懷裏大哭,大人也不哄,隻是抱着孩子,一臉麻木地往京城方向邁着步子。
白承英一路走下來,看見的流民足有上千号人。
韓約說:“六殿下,這些人朝廷要是不放糧,沒人能養得起他們吧?”
戶部的幾座糧倉裏還有多少糧,白承英是親自帶人去清點過的,所以現在朝中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現在朝廷根本就無糧可放。
韓約還是在一旁跟白承英小聲道:“六殿下,朝廷剛收了秋糧,戶部怎麽可能一點米糧也拿不出來呢?”
白承英歎了一口氣,停了馬,往前面的路上張望了一會兒,前面流民的數量更多。
“大人,給點吃的吧,”一個婦人懷裏抱着一個小嬰兒走到了韓約的馬前,低聲求韓約道。
韓約看一眼這婦人懷裏的小嬰兒,随即就是一皺眉,一個瘦成了骷髅狀的嬰兒還能活着?
“再不吃東西,他就餓死了,”婦人又跟韓約說道,她神情麻木,連語調都是麻木的,卻又極其固執地站在韓約的馬前。
韓約摸了摸身上,他身上帶着幾張銀票,什麽吃得也沒帶。韓約看了這婦人一眼,這會兒他就是給這婦人銀票,好像也沒用吧?
瘦成了皮包骨,成了骷髅狀的小嬰兒這時叫了一聲。
韓約等人聽了這小嬰兒的聲音後,心裏說不出來是個什麽滋味,這聲音有氣無力,言語形容不出來,聽着就讓人難受,下意識地就能感覺到,這小嬰兒離死不遠了。
“你們誰身上有吃的?”韓約扭頭問自己的幾個手下道。
幾個大内侍衛一起搖頭,他們從宮裏出來辦差,隻是去戶部又不走遠,誰會在身上裝吃的呢?
韓約又看六王府的人。
這十來個侍衛也沖韓約搖頭。
“回城吧,”白承英這時撥轉了馬頭,跟韓約說了一聲。
韓約也撥轉了馬頭,回頭再看婦人時,就看見這婦人還是站在那裏,神情麻木地看着他。
“大人?”一個大内侍衛喊了韓約一聲。
白承英這時已經打馬往京城去了,他這一走,六王府的人都緊跟在了他的身後。
韓約咬了咬牙,這會兒他倒是能把自己騎着的馬送出來,讓這些流民殺了吃,可是當着白承英的面做這事,不是打白承英的臉嗎?六皇子什麽也沒做就走了,你倒是把馬送出去了,這是要顯得六皇子殿下冷酷無情,你韓約有情有義嗎?
“我們走不走?”另一個大内侍衛問韓約道。
“你在這兒等我,”韓約跟這婦人道:“别往前走了,京城不準流民進的。”
婦人看着韓約沒反應。
“我身上什麽也沒帶,”韓約說:“我一會兒回來找你,在這兒等着我,聽見沒有?”
婦人卻隻是對韓約道:“他快死了。”
“媽的,”韓約罵了一聲,打馬往前跑走了。
白承英進了城後,跟韓約道:“你回宮去跟娘娘複命吧。”
韓約說:“六殿下,戶部就真……”
“糧拿出去了,南下大軍怎麽辦?”白承英打斷了韓約的話,問韓約道:“你要兵将們餓着肚子打仗嗎?”
韓約無話可說了。
白承英打馬先走了。
韓約往地上唾了一口。
有手下跟韓約說:“大人,城外那麽多流民,我們得買多少糧啊?”
“就憑我們幾個?”韓約說:“我們也就養活自己。”
“那怎麽辦?”手下問韓約。
韓約搖了搖頭,打馬走到了一個饅頭鋪前。
“大人要買饅頭嗎?”饅頭鋪的老闆娘看韓約到了跟前,忙招呼韓約道。
韓約下了馬,跟這老闆娘說:“你這裏的饅頭我都要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