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信這才脫力一般地躺倒在了地上。
安元文松開了捂着安元信嘴巴的手,看向了秦氏道:“母親,你真的想借着安元志大婚,讓父親放你出去,出,出這個院子養病嗎?”
秦氏掉眼淚道:“我怎麽會有這種打算?”
安元信看向自己的母親,突然冷笑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元信,”秦氏追到了安元信的面前。
“抱歉了母親,”安元信冷道:“兒子沒用,不能像安元志那樣在朝中步步高升。”
安元文趕上來道:“元信,你說什麽胡話?”
安元信繞開秦氏,就往外走。
秦氏說:“元信,你這是恨上爲娘了?”
“兒子是真的喜歡阿蓮,”安元信的腳步停了一下,跟秦氏說道。
秦氏說:“阿蓮不過是一個奴婢啊!”
安元信摔門走了出去。
安元文扶住了身子搖晃,眼看着就是要倒的秦氏,說道:“母親,安元志不是這麽好算計的。”
秦氏望着長子,突然心中也有了憤恨,若是自己的這個大兒子争氣一些,自己又何至于生了四子兩女,最後還是被安書界棄在了這個小院裏?
安元文沒有心力來探究秦氏現在是個什麽心情,扶着秦氏在床榻上坐下了,便說:“母親,你好好休息吧,兒子們去看看父親。”
秦氏說:“你們這就要走?”
安元文說:”兒子改日再來給母親請安。”
秦氏洩了氣一般地道:“我也不留你們了,你們去吧。”
安元文帶着兩個弟弟往外走。
秦氏坐在床上,突然就又道:“安元志成婚那日,務必讓他和公主殿下來見我!”
安元文頭都沒回,快步走了出去。
安元禮和安元樂看安元文是這種态度,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垂淚的秦氏,跟在安元文的身邊後了出去。
秦氏倒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
安元文出了屋子,看看屋外站着的這些人,問甯氏道:“三弟妹呢?”
甯氏小聲道:“哭着回房去了。”
安元文說:“你沒勸勸她?”
甯氏說:“這種事,妾身要怎麽勸?”
安元禮這時側耳聽聽屋裏秦氏的哭聲,問安元文道:“大哥,我們下面要怎麽辦?”
“都回去吧,”安元文說:“這事父親自有打算。”
“那母親呢?”安元樂忙就問道。
安元文搖了搖頭,說:“這是要父親決定的事,我們管不了,都回去吧。”
安元禮往院門那裏走去。
嚴氏夫人見自己的丈夫往外走了,忙也跟了上去。
“大哥,”安元樂卻還是不走,問安元文道:“我們就在一旁看着嗎?”
“你能做什麽?”安元文問安元樂道。
安元樂被安元文的這個反問問住了,他在家裏雖也是嫡出,可是家裏不管出了什麽事,好像都沒他說話的份。
“跟弟妹回房去吧,”安元文放輕了聲音,跟安元樂道:“有我們在呢,你不必操心,安心讀你的書。”
晃氏這時走上前來,沖安元文蹲了一個半福,喊了安元文一聲:“大哥。”
安元文拍了拍安元樂的肩膀,“開春之後就要下場考試了,你如今安心溫書才是正經,家裏的事你不用管,跟弟妹回去吧。”
安元樂隻得帶着晃氏走了。
安元文看着安元樂夫妻兩個往院外走,安元樂今年年初才成的親,晃氏也是世族小姐,跟安元樂走在一起,也堪稱郞才女貌。隻是,安元文緊鎖着眉頭,安元樂比安元志大了一歲,安元志已經在軍中闖出了一片天地,而安元樂卻還沒有一官半職,由安元樂再想到自己,安元文心情低落。
甯氏夫人輕聲道:“相公,我們還是走吧。”
安元文看向了站在院中淋雨的管事的,道:“父親有什麽吩咐?”
這管事的忙道:“太師說等少爺們走了之後,将夫人的院子重新封了。”
甯氏夫人看着安元文搖了搖頭,這種事他們管不了。
安元文大步走進了雨中。
甯氏夫人自己打了傘,大着肚子追了安元文幾步,看得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們一陣心驚膽顫。
“我想出去走一走,”安元文停下跟甯氏道:“你先回房去吧。”
“這個時候,你怎麽能出去?”甯氏爲安元志打着傘,小聲道:“那個阿蓮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安元文從甯氏的手裏拿過雨傘,又往前走去。
甯氏夫人走在安元文的身邊,邊走邊道:“母親怎麽能讓一個奴婢迷了三弟的心?”
“你也怪母親?”
“妾身不敢,隻是爲三弟妹傷心,”甯氏道:“那個奴婢還懷了孩子,真是可笑,就算母親想要一個爲她辦事的人,花些錢财就是,怎麽能把阿蓮送到三弟的身邊?她有爲三弟妹想過嗎?”
“不要說了,”安元文道:“這裏面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甯氏閉了嘴,這裏面的事她是知道的不多,懷孕之後,她就沒管過家了,安元信跟阿蓮之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站在屋外,聽了安元志的那番話後,甯氏現在對自己婆婆是一千一萬個看不上。
安元信出了秦氏的院子之後,直接就去了阿蓮父母住着的地方。等安元信趕到時,安家供下人們住着的這個院落裏,站滿了安府的奴才們,阿蓮母親的哭聲,凄厲又絕望。
安元信推開了擋着他路的幾個下人,往哭聲傳出來的那間屋裏跑,還沒跑到屋門前,他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院中的人們看到安元信進來,不少人臉上都露出了一副看戲的神情。
安元信沖進了屋中後,就看見了一地的血,阿蓮被她娘親抱在懷裏,一動也不動了。
阿蓮的父親一臉木然地站在一旁,看到安元信進屋之後,也沒什麽反應。
安元信走到了血泊裏站下,喊了一聲:“阿蓮?”
“孩子沒了,”阿蓮的母親跟安元信哭道:“一碗藥下去,大人小孩都沒了!”
阿蓮的臉扭曲着,大張着嘴,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個女孩死前一定痛苦不堪。
安元信踉跄了一下,道:“誰?誰給她吃的藥?”
阿蓮的母親哭着說:“是太師身邊的人,他們給阿蓮灌了藥,奴婢怎麽求都沒用啊。”
安元信蹲下身,摸了摸阿蓮還有些溫度的臉。這時一個血肉團子,從阿蓮的左褲角裏滑到了地上,正好掉在了安元信的腳下。安元信先還沒認出這是什麽來,等反應過來這個血肉團子,就是阿蓮懷着的小孩之後,安元信幹嘔了起來。
“我苦命的女兒啊!”阿蓮母親抱着阿蓮哭叫。
安元信站起身,轉身又沖了出去。
阿蓮母親的哭聲停住了,她不明白,這個時候安三少爺不跟她一起傷心,跑出去做什麽?
阿蓮父親這時終于開口道:“這下子你滿意了?”
阿蓮的母親一臉的眼淚,愣怔地看着自己的男人。阿蓮跟安三少爺好上的事,她是知道的,那時她心裏是真爲女兒高興,家生子怎麽了?她的阿蓮從小就長得漂亮,有個繡姨娘在前邊做例子,憑什麽她這麽漂亮的女兒,就不能當上安府裏的姨太太?等阿蓮懷上安元信的孩子之後,阿蓮母親更是欣喜異常,這孩子日後要是個有出息的,跟如今的安五少爺一樣,那她的女兒做安三少爺的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啊。
阿蓮父親說:“事到如今,你還有臉哭?”
“我,我怎麽知道事情會這樣?”阿蓮母親哭道:“這是安家的血脈啊!怎麽就這麽狠心?這麽狠心呢!”
阿蓮父親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他們夫妻二人膝下隻有阿蓮這一個女兒,阿蓮上了安三少爺的床,這麽大的事,媳婦和女兒都瞞着他。如今好了,阿蓮帶着腹中的孩子一起死了,他跟媳婦兩人,還不知道安太師要怎麽處置他們呢!
安元信發了瘋一般,一頭沖進了安太師的書房,大管家帶着幾個下人攔,都沒能攔住他。
安元志坐在安太師的左下首處,看一眼沖進來的安元信,說:“看你這個樣子,那個小奴婢死了?”
“你怎麽能殺了她?!”安元信現在沒心情理安元志,沖着安太師大叫道。
安太師冷道:“我讓你選過了,你沒帶着這個賤婢走,那我自然要處置這個賤婢。”
“那是你的孫子!”安元信喊道。
“我有五個兒子,”安太師說:“一個賤婢肚子裏的種,我不稀罕。”
“那他呢?”安元信指着安元志沖安太師叫道:“當年,你爲什麽要讓這個奴才秧子出生?”
安元志這一回沒跟安元信動手,隻是看着安元信冷笑道:“你腦子還正常吧?我娘親是父親的平妻,這事父親都寫成折子上呈給聖上了,你現在叫我奴才秧子?安元信,你是在說我們安家欺君嗎?”
安元信怒視着安元志。
“被自己娘親當作賞賜的感覺怎麽樣?”安元志問安元信道:“你還沒蠢到,到現在也看不出你娘親想要什麽吧?爲了得到一個忠心不畏死的奴才,把兒子賞出去給這個奴才,嗯,反正她有四個兒子,你又是最蠢的那一個,她不選你選誰呢?”
“你閉嘴!”
“我閉嘴,那個賤婢也活不過來了,”安元志說:“她也是眼拙,四個嫡公子裏,她看上誰,也不能看上你這個廢物啊。安元信,你還真是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