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師說:“你還站着做什麽?跟我去宮裏。”
安元志這才沖老太君行了一禮,說:“太君,元志告退。”
安太師也跟老太君躬身說了一句:“母親,我先帶元志進宮去了。”
“去吧,”老太君道:“路上小心。”
“還不跟我走?”安太師回頭又訓安元志了一句。
老太君站在湖邊上,看着這父子二人一路走遠。
兩個宮裏的嬷嬷走上前來道:“老太君,這會兒風大,您還是回房去休息吧。”
老太君說:“我還要回佛堂嗎?”
一個嬷嬷不卑不亢地道:“老太君,安妃娘娘說了,在府中五少爺大婚期間,您就回您原先住着的屋子休息。”
一個主母秦氏,安府已經對外說卧病在床,自己要是再病了,隻怕外面的人要說安府運背了。安錦繡讓自己出佛堂,就是不想讓外人看見,安元志大婚,自己這個祖母卻被關在佛堂裏抄佛經,讓安元志擔上一個不孝的名聲。安錦繡啊,老太君在心裏冷哼了一聲,這個安妃娘娘還真是心思缜密。
“老太君,請吧,”兩個嬷嬷催老太君走。
老太君拄着拐杖往自己先原住着的院落走去,走了沒多久,就看見馮姨娘帶着幾個安府的婢女往她這裏走了過來。
馮姨娘看見老太君,本來是想躲的,隻是看老太君也看到她了,隻得帶着人走到了老太君的跟前,說:“馮氏請老太君安。”
老太君打量一眼馮姨娘,她在佛堂裏不知世事,不過知道現在安府裏,是這個馮氏管着内宅之事。現在看馮姨娘頭上戴着的珠翠,身上穿着的绫羅,俨然已經是一個貴婦人的打扮,“你這是要去哪裏?”老太君語氣平淡地問馮姨娘道。
馮姨娘忙道:“回老太君的話,五少爺的宅子已經都布置好了,奴婢正想帶着人去看看。”
“真是可惜了,”老太君看着馮姨娘說了一句。
馮姨娘說:“老太君也想去看看五少爺的宅子嗎?”
老太君冷笑道:“我隻是在可惜,阿繡享不到的福,竟是被你享了去。”
馮姨娘被老太君說得一臉的難堪,她沒有兒女傍身,如今的這種日子,就是仗着當年她與繡姨娘交好的情份。這個内情,安府裏的人都知道,隻是除了老太君外,也沒有人會說破這事,得罪馮氏這個當家的姨太太。
“你擺這張臉給誰看?”老太君想到安府裏現在是一個姨娘當家,這心裏就犯惡心,沖馮姨娘道:“我如今還說不得你嗎?”
“奴婢不敢,”馮姨娘隻得又在臉上堆上了笑容,跟老太君道:“不知道老太君有什麽吩咐。”
“罷了,”老太君說:“我不使喚你。”
馮姨娘躬身站在路上,一直等到老太君走得沒影了,才直起了腰身。
“姨娘?”伺候馮姨娘的婆子看馮姨娘的臉色不好,忙伸手扶住了馮姨娘。
“沒事,我們走吧,”馮姨娘道,想想自己方才爲什麽要感到難堪呢?繡姨娘出身低,府裏有幾個人看得起她,與她交好的?自己待繡姨娘自問是盡到了心,如今這樣的地位也是自己付出之後才得到的,“老太君還是跟以前一樣,”馮姨娘跟扶着自己的這個婆子道:“嘴巴不饒人。”
這個婆子一笑,說:“隻是奴婢聽說,五少爺方才在正廳裏見到老太君時,可沒說什麽好話。”
馮姨娘說:“不用管她,等五少爺的大婚一過,她還是得去佛堂裏抄經書。”
這個婆子小聲跟馮姨娘道:“老太君一天到晚都在說嫡庶,其實宮裏,除了皇後娘娘,哪位娘娘不是妾室?安妃娘娘隻讓她抄佛經,已經是開恩了。”
馮姨娘一笑,道:“一會兒五少爺從宮裏回來,替我把東西送給他去。”
“是,”這婆子忙應聲道。
祈順男子大婚之時,生母要爲兒子做一床百福被,現在繡姨娘不在了,馮姨娘便替安元志做了一床。這其實也是一種試探,如果安元志在大婚當日用了這床被子,那就說明安元志認下了她這個養母,日後她就是死了,也有人爲她守靈收屍了。馮姨娘想想安元志如今對着安府中人時冷漠,心中再次忐忑不安起來。
“姨娘,有些事等等看就知道是好是壞了,”婆子扶着馮姨娘邊走邊勸道:“如今您想再多也沒用,現在您就是要把五少爺大婚的事,替他辦好。”
“是啊,”馮姨娘說道:“兒子成婚了,娶得還是一位公主殿下,繡繡能瞑目了。”
馮姨娘帶着人出了府門,就看見安元志騎在馬上,安太師的官轎還停在台階下面,大管家和轎夫都等在旁邊,看着就是安太師還沒有上轎的樣子。
安元志看見馮姨娘出來了,下了馬,走到了馮姨娘的跟前,說:“您今天要出門去?”
安元志用了敬語,這讓馮姨娘心裏突然就一陣輕松,笑道:“奴婢這是要去看看五少爺的宅子。”
安元志看一眼馮姨娘,說:“在我的面前,姨娘還自稱什麽奴婢?”
“禮數還是要講的,”馮姨娘忙小聲道:“五少爺馬上就是驸馬了,不能讓人拿到錯處。”
安元志搖頭笑了笑,說:“這也要看情份才行。我的那座宅子,姨娘就不要費心了,能住人就行,我這人不挑的。”
“這怎麽行?”馮姨娘沖安元志擺手,說:“大婚之事不能馬虎。”
安元志說:“就是娶一個女人呗。”
“你要讓你娘親看着放心啊,”馮姨娘往安元志的跟前走了幾步,小聲道:“記得得空,去給她上個香,把這事親口告訴她一聲。”
安元志很随意地點了點頭,又不是娶自己喜歡的女人,去告訴娘親,讓她也跟着不開心嗎?
安太師這時才從府門裏走了出來,看着馮姨娘說:“你有事?”
馮姨娘還沒開口,安元志就道:“姨娘去看看我的宅子,父親,說到底,這府裏也就姨娘把我當一回事。”
安太師說:“你大嫂懷着身孕,你二嫂她們沒有管過家,她們能幫你什麽?”
安元志轉身走到了自己的馬前,翻身上馬,說:“走吧,宮裏的聖上還在等着我們呢。”
安太師重重地哼了一聲,從馮姨娘的身旁走了過去。
安元志看着安太師坐上了轎,才一催跨下的馬,往街北走去。
馮姨娘心裏着實是佩服安元志,就這麽不讨長輩的喜歡,這個少爺如今在安府裏,也是稱王稱霸了。
等安氏父子進了宮,到了禦書房,禦書房門前的太監還沒及爲他們通傳,禦書房的門就從裏面被人撞開了,一個小小的人兒從禦書房裏跑了出來,一頭撞到了安元志的腿上。安元志看不清這小孩的樣子,隻是下意識地伸手一扶。
“九殿下!”袁義緊接着就從禦書房裏追了出來。
安元志看了袁義一眼,低頭看被自己雙手扶着的小孩子,原來這個就是白承意。
白承意仰頭看着安元志,故作了威嚴,卻又奶聲奶氣地問安元志道:“你是誰?”
安太師這時給白承意行禮道:“下官見過九殿下。”
白承意歪頭看看安太師,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安太師了,全然認不出面前這個人是誰。
世宗這時從禦書房裏也走了出來,看了看站在一起的這幾位,說:“小九兒,他是安書界。”
“外公,”白承意一聽安書界這個名字,馬上就開口喊安太師道。
安太師忙沖白承意又一躬身。
白承意沖安太師說了一句:“外公免禮。”
世宗聽了白承意的話後一笑,說:“你還不到父皇這裏來?”
安元志這時往禦書房裏看了一眼,白承意和袁義都在,不知道他姐姐是不是也在裏面。
“你看什麽?”世宗問安元志道。
安元志忙收回了眼神道:“臣叩見聖上。”
“父皇,”白承意這時跑到了世宗的跟前,小身子往世宗的腿上一依,指着安元志問世宗道:“這個人是誰?”
“他,”世宗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白承意說:“你應該叫他一聲舅舅。”
白承意說:“舅舅是什麽?”
世宗笑道:“就是你母妃的弟弟。”
白承意忙又看向了安元志,問道:“你是我母妃的弟弟嗎?”
安元志看向了世宗。
世宗沖安元志點了點頭。
安元志這才沖白承意躬身道:“是,九殿下,末将是安妃娘娘的弟弟。”
“那我母妃怎麽從來沒有說過你?”白承意問安元志道。
“九殿下,”安元志小聲跟白承意道:“末将位卑言輕,不值一提的。”
世宗說:“元志,你這是在怪朕了?”
安元志忙往地上一跪,說:“臣不敢。”
世宗看安元志跪下了,反而一愣,說:“你這小子,現在你的膽子也是鼠膽了?”
安元志望着世宗一笑,這笑容看起來還很憨厚。
世宗說:“起來吧。”
安元志這才起了身。
世宗輕輕拍了拍白承意。
白承意看看世宗,又看看安元志,最後叫了安元志一聲:“舅舅。”
“九殿下,”安元志沖着白承意一躬身。
“袁義,”世宗叫袁義道:“把小九兒帶回千秋殿去吧,告訴你主子,這小子在朕這裏用過不少點心了,晚上給他少吃一點,不要積食了。”
袁義忙應聲道:“奴才遵旨。”
“父皇,”白承意這時卻又回頭問世宗道:“承意回去後,能跟母妃說看到了外公和舅舅嗎?”
“嗯,”世宗沖白承意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