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錦繡也是半天沒有再說話,苦茶入口之後,這苦味似乎能一直苦到她的心裏去。
“你有辦法讓我父皇收回成命,我勸你也不要這麽做,”白承允沉默半晌之後,小聲跟安錦繡道:“元志做了驸馬,不管日子過的怎麽樣,對他的前程有好處。”
“前程?”安錦繡這時語調很尖銳地道:“他不做這個驸馬,就沒有前程了?”
“你這麽關心他?”白承允看着有些意外了,“他的事,我想應該太師更關心才對,安妃娘娘你這是怎麽了?”
安錦繡手指敲一下杯沿,笑道:“安元志是太師五子中最有出息的一個,我将來不管怎樣,還想得到他的照顧。”
“你應該先問問元志自己的意思,”白承允沒再問下去,而是跟安錦繡道:“這種終身大事,你不能爲他決定吧?”
安錦繡點頭,說:“四殿下說的是,是我沒想周全。”
“康氏女的事,我要謝謝你,”白承允突然又轉了一個話題,跟安錦繡道:“雖然我還是覺得,這種被命理之說迷住心竅的人家就不該留。”
安錦繡說:“聖上也跟我說了,有遊方的道士說,康氏女是鳳命,真是笑話。”
“我父皇就沒想過要逐她?”
“做了側妃的人,還談什麽鳳命?”安錦繡道:“對于康氏女來說,當那個鳳命之說是黃粱一夢,她日後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當了側妃她就沒可能成鳳嗎?”白承允卻說道:“她若是有心,成鳳不是什麽黃粱一夢。”
“你是說她有膽子害了五殿下的正妻?”
“你怎麽能保證她沒有這個膽子?”
“四殿下,”安錦繡往水燒得滾開之後,咕嘟作響的小水壺裏添了些涼水,跟白承允道:“她若真有這個膽子,那她一定會死。其實有四殿下在,這個女人就是得了手,她能成鳳嗎?”
安錦繡的這席話,把白承允說住了。
“鳳命,”安錦繡笑道:“我是不信這些東西。聖上是想逐她回西江,不過這個有成鳳野心的女子一走,五王府裏太平如初,我們不是少了很多樂趣可看?”
白承允說:“這個女人有這麽大的本事,能鬧得老五家宅不甯?”
“這個我們看看就知道了,既然路已經走到今天,多看些風景又如何呢?”
白承允點了點頭,手裏拿着還剩下半杯茶水的白玉茶杯晃蕩着,說:“老五明日就會回京了。”
“蘇家的事,四殿下是怎麽想的?”安錦繡問道。
白承允說:“蘇家?”
“五殿下回京之後,蘇家若是找上了五殿下怎麽辦?”
白承允擡眼看安錦繡道:“你還是怕老五?”
“我一個妃嫔,皇子殿下們我怎麽得罪的起?”安錦繡道:“沈嫔想殺我,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若是五殿下也想殺我,我不一定還能再逃過一次了。”
“蘇家的事,等我把蘇家的大公子解決之後,再做打算,”白承允說道:“娘娘若是擔心,我可以命人看着蘇家。”
安錦繡道:“看是看不住的,蘇家在蘇相這一代兄弟四人,四殿下你要怎麽一次看住四位蘇大人?”
白承允說:“那安妃娘娘的意思是?”
“昨天晚上,五王府的人與康府的人,沖了大内侍衛在宮外的暗牢,這事四殿下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沒想到安妃娘娘你在後宮裏,也知道這事兒了。”
安錦繡搖搖頭,說:“這還是聖上跟我說的,不然我怎麽能知道宮外的事?今日跟着聖上出城迎衛**,雖然不是長在京都,好歹當初入宮之前也看過京都城,今日再看,這座城完全就是陌生了。”
白承允道:“宮中就是繁華地,娘娘何必想着宮外?安妃娘娘,他們沖暗牢之事,有文章可做嗎?”
安錦繡笑,說:“這些人被蘇大人抓了,聖上很生氣,不如就讓蘇相去審這事兒,當着聖上的面,他敢循這個私去讨好五殿下嗎?”
“他敢,”白承允道:“他這麽做更好,正好給我機會除掉他。”
安錦繡說:“蘇相不是傻瓜,所以他想投到五殿下那邊去,注定是不可能了,那我還怕他什麽?”
白承允是真沒能想到這個辦法,把蘇家投靠白承澤的心思徹底掐掉。
安錦繡看着白承允道:“四殿下覺得我這個辦法如何?”
“好,”白承允說:“我回禦書房後,就會跟我父皇提議的。”
“茶也用完了,四殿下還有事嗎?”安錦繡将空了的茶杯往石桌上一彈,問白承允道。
白承允起身道:“你自己小心。”
“多謝四殿下關心,”安錦繡起身相送道:“四殿下還是先回雯霞殿,再回禦書房的好。”
白承允笑了一聲,隻是臉上還是看不出笑模樣來,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太監服道:“我穿成這樣,自然是要先回雯霞殿換過衣後,再去見我父皇。”
袁義這時走到了白承允的身前,躬身道:“四殿下,奴才送您出去。”
“既然安妃娘娘不把你當奴才看,”白承允說道:“你日後無人時,見到我也不必再自稱奴才了。”
袁義說:“奴才不敢。”
安錦繡笑道:“這是四殿下的恩典,袁義你就謝四殿下吧。”
袁義看看站在面前的白承允,還是躬着身道:“多謝四殿下恩典,我送四殿下出去。”
白承允轉身往院門那裏走去。
袁義看了安錦繡一眼後,跟了上去。
安錦繡一直看着白承允走沒影了,才向順嫔呆着的那間屋看去,就看見順嫔懷裏抱着那隻小白狗,正站在屋門口看着她呢。
順嫔看安錦繡看她了,把小狗放到了地上,自己走到了安錦繡的跟前。
安錦繡又坐了下來,看着順嫔說:“有話要跟我說?”
順嫔小聲道:“你們這樣,就算是真有事要商量,讓人發現了可不得了啊。”
“嗯,”安錦繡說:“我知道,就算六殿下與四殿下的關系再好,四殿下也不能來這裏看你。”
順嫔說:“我不是怕你們連累到我,這宮裏不定什麽地方就藏着人,你們再小心,也難保要出事啊。”
安錦繡用腳踢了踢跑到了自己腳下的小白狗。
順嫔看安錦繡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急道:“我是說真的,成年皇子見年輕妃嫔,真是後宮裏的大忌諱,這事傳出去,對你和四殿下也都不好!”
安錦繡笑了起來,把順嫔拉坐到了自己的身旁,說:“這幾天發生的事多,四殿下才來找我說幾句話,他還能天天跑來找我?你就放寬心吧,我還想把九殿下養大呢,不會作死去的。”
順嫔道:“有時候,我看着你們都害怕。”
安錦繡說:“你怕什麽?”
順嫔搖了搖頭,說:“這要真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辦?”
安錦繡輕聲說了一句:“現在不争,我們這些人才真的會出事呢!”
“娘娘!”
安錦繡突然又站起了身,失去了跟順嫔說話的興趣,道:“我改天再來看你,先走了。”
順嫔看着安錦繡快步走出自己的這個院子,看得有些愣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話惹了安錦繡不高興,愁眉不展地坐在樹下石凳上,半天不動。
小白狗卻不懂主子心裏的煩心事,在院子裏撒着歡地又跑又叫。
順嫔扭頭看自己新養的小東西,自言自語了一句:“也幸虧有你這個小東西,不然我這裏一點生人氣都沒有啊。”
安錦繡一個人走到小花廳的時候,袁義已經在花廳門口等着她了。
“人走了?”安錦繡站在門前小聲問道。
袁義說:“走了。“
“有人盯他嗎?”
“我在殿外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人藏着,”袁義說:“主子,四殿下要是再來個幾回,就難保不被人盯上了。”
“再說吧,”安錦繡看着頭疼地道:“他也勸我,在婚事上要問問元志自己的意思。”
袁義忙就道:“這事主子最好跟少爺說好了才行,不然聖上那裏收回成命了,少爺跑到禦書房跪求去,主子你怎麽辦?”
“他就是在胡鬧!”
袁義說:“就算少爺在胡鬧,主子也不能先替他把事做了。”
想到安元志會娶雲妍公主,安錦繡就心裏堵得厲害。
“外面風冷,”袁義勸安錦繡道:“主子還是進屋吧。”
安錦繡站着不動,就看着廊外的天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袁義沒辦法,站在了上風處,替安錦繡擋着寒風。
安錦繡站了一會兒後,突然就跟袁義說:“帶着人,我們去芳華殿。”
“這個時候去見雲妍公主?”袁義吃驚道:“主子你要對她做什麽?”
“我讓韓約把芳華殿看起來了,”安錦繡說:“這會兒雲妍應該還不知道她的事成是未成,我親自去告訴她。”
“這樣好嗎?”袁義猶豫道。
“我不能讓她做了壞事,還能心安理得地過日子,”安錦繡說着就走進了小花廳。
袁義忙跟在了安錦繡的身後。
安錦繡進了花廳之後,徑直到了桌案前,把還放在桌上的,那小宮人的手帕和頭钗拿在了手裏,跟袁義說:“我不罵她,也不打她,就是讓她把這兩樣東西收下,我得讓我們的雲妍公主留點念想。”
袁義說:“主子你這麽做了,她不是更要恨少爺?”
安錦繡往花廳走,說:“她恨不得元志死,她還能再怎麽恨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