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睿下了馬,走到馬車前看安元志和上官平甯兩人。
範舟看到上官睿過來,忙從馬車上跳下來,跟上官睿小聲道:“二少爺,少爺和平甯小少爺睡着了。”
上官睿推開車門,就看見安元志把上官平甯抱在懷裏,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睡得正熟。
“二少爺,要叫醒少爺嗎?”範舟問上官睿道。
袁義這時從前軍那裏跑了來,走在林間的爛泥地裏,袁義的腳步還是輕快。
“怎麽了?”上官睿半開着車門,回頭問不聲不響就到了自己身後的袁義。
“将軍讓二少爺過去中軍帳一趟,”袁義小聲道:“少爺這裏,我來吧。”
“不要弄醒他了,”上官睿跟袁義道:“他現在難得能睡個安穩覺。”
袁義點了點頭。
上官睿踩着爛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上官勇的中軍大帳。
上官勇這個時候一個人坐在中軍大帳裏,沉着臉望着桌案上閃爍不定的燭火。
上官睿走到了上官勇的跟前,看了看帳中燭光照不到的邊邊角角,問上官勇道:“哥,是不是又出什麽事了?”
“先坐下吧,”上官勇道。
上官睿拉了張凳子,靠着上官勇坐下了,說:“跟五殿下又談崩了?”
上官勇搖了搖頭,小聲道:“他知道我與你大嫂的事。”
上官睿呆了一呆,然後就驚得跳了起來,小聲跟上官勇說:“白承澤想幹什麽?他想殺了我們全家不成?!”
“這個時候殺他,遲了,”上官勇沖上官睿做了一個坐下的手勢。
“他,”上官睿這個時候,全身都僵着,坐不下來,扒着上官勇的肩頭問:“白承澤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事的?”
上官勇道:“白笑生帶兵逼宮之時,他看見我與你大嫂見面了,那個時候他就應該知道了吧?”
“那,那大嫂還讓他活到今天?”上官睿急道:“他要是把這事說出去,聖上,聖上還能容得下你們嗎?”
“我與你大嫂不是也活到今天了嗎?”上官勇道:“你莫怕,他手上沒有證據。”
上官睿脫力地跌坐下來,說:“這種事,就是沒有證據,隻要他去跟聖上說,聖上也會生疑吧?不能給他這個機會啊!”
“嘴長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去說,我們也沒有什麽辦法,”上官勇道。
上官睿拿起放在上官勇面前的茶杯,将裏面已經冰冷的茶水一口灌進了肚子裏,說:“這事,哥你怎麽不找元志來?”
“他身上有傷,”上官勇說:“心裏也壓着事,不要讓他知道這事了。”
上官睿苦笑,死了一個範紅橋,安元志還能忍得住心中的恨意,如果安錦繡再出事,安元志一定跟白承澤同歸于盡。
上官勇拿了一隻沒用過的茶杯,能上官睿又倒了一杯熱水。
上官睿手捧着茶杯想了半天,跟上官勇說:“哥,他白承澤要是跟聖上說你與大嫂的事,他自己也要冒風險,你與大嫂完全可以反咬他一口,你是臣子,還好說,大嫂如今的身份,身邊還帶着一個九殿下,不是他白承澤能随便污蔑的人。”
上官勇說:“所以呢?”
上官睿說:“我賭他不敢冒這個險,現在他是比四殿下勢弱,可是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他爲何要跟我們魚死破?跟他争位之人,也不是我們啊。哥,他會不會是想讓哥不與四殿下走近?”
上官勇搖頭,道:“事關你大嫂,我賭不起。”
“那怎麽辦?”上官睿說:“我們在半路殺了他?還有一個白承路跟在他的身邊,憑着袁威他們的身手,殺兩位皇子不在話下,可是我們要怎麽收場?一下子死了兩位皇子,聖上不徹查?”
上官勇還是搖頭,說:“我已經說過了,現在殺他遲了。”
“那大哥你要做什麽?”上官睿說:“已經撕破臉了,我們還要再跟他表忠心嗎?這個時候,再到白承澤的身邊去,不怕他尋機殺了我們,以除後患嗎?”
“我隻要讓他放心就好,”上官勇道:“他也不指望我再到他的門下去。”
“放心?放心什麽?”
“讓他相信我不會扯他奪嫡的後腿。”
上官睿把面前的茶杯推到了一邊,說:“哥,白承澤是不是跟你暗示了什麽?”
“他說江南的事情應該過去了,回到京城之後,我們都不應該再想着江南之事。”
上官睿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兄長。
上官勇這時手指在桌案上畫了幾下。
上官睿看着上官勇的手指,突然道:“林家?”
上官勇點頭。
上官睿身子往後仰了仰,沒跌到地上去。
“這事,”上官勇的眼中映着小小的一簇燭火,道:“我們不得不做。”
上官睿吐字艱難地道:“都殺了?”
上官勇沒有吱聲。
上官睿手握成拳,在桌案上捶了幾下。
“都是老人孩子了,”上官勇說道。
上官睿說:“林家在外面當官的人也有不少啊。”
上官勇說:“那些人現在正在大理寺裏,等着我回去跟他們對質呢。”
上官睿倒抽了一口氣,鎖着眉頭道:“看來這些人也活不成了。”
“殺林家全族的人是白承澤,”上官勇道:“這事若是傳出去,天下仕林中人,能眼看着他這樣的人成皇?”
上官睿點頭道:“文人清貴之家,手中雖然無兵,可是光憑一張嘴,還有手中的筆,也能讓他白承澤遺臭萬年。”
“所以林家的人,一定得死了,”上官勇說道。
這事種若是安元志在,一定是安元志去做,隻是這會兒,上官睿歎了一口氣,跟上官勇道:“我帶着袁威他們去做這事,哥你就不要出面了。”
“你去把他們中間,那個年輕最大的叫來,”上官勇跟上官睿說道。
上官睿腦子裏過了一下,說:“那個叫林硯墨的?”
“嗯,”上官勇道:“硯字輩的老人,比林端禮高上兩輩,你去帶他過來。”
上官睿說:“這些人一定是留不下來了,哥你還見那個林硯墨做什麽?”
“有些話總要說明白的,”上官勇小聲道:“我殺人無數,可自問沒有濫殺過。”
“我去帶他過來,”上官睿沒再說什麽,起身走了出去。
林氏族人跟着衛**一路上京,因爲都是老弱婦孺了,所以衛**也沒有爲難這些人。這會兒在暴雨之中安營紮寨,衛**的軍士們,也是替這些人先把帳篷安起來,讓這些人進帳歇息避雨。
上官睿從囚帳中帶出了年已七旬的林硯墨,讓兩個兵卒扶着老爺子跟他走。
林硯墨不敢問上官睿這個時候帶他出帳是要幹什麽,看上官睿的神情也看不出什麽端倪來,隻是老爺子心中隐隐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上官勇看到上官睿帶着林硯墨進帳,就讓林硯墨坐下說話。
這個時候,林硯墨哪還有心思坐下?沖上官勇拱手一禮道:“不知道大将軍,見小老兒有何事?”
上官勇看了站在了自己身旁的上官睿一眼。
上官睿走過去,将林硯墨扶坐了下來,開口道:“老先生一直就住在林家大宅裏,應該清楚我們不是殺你林家的兇手。”
想起那日林家大宅的大火,林硯墨的神情又見了哀威。
“直說吧,”上官勇跟上官睿道。
上官睿低聲,把白承澤要殺林家滿門之事,跟林硯墨說了一遍。
林硯墨面色慘白,坐着靜靜地聽上官睿說話。
上官勇在上官睿說完之後,跟林硯墨道:“抱歉,我護不了你們。”
林硯墨沒有像上官睿擔心的那樣昏死過去,老人家隻是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發直,嘴唇哆嗦了半天之後,才道:“是我們林家讓林端禮做了一家之主,大将軍有什麽理由要護我們?”
“我也有錯,”上官勇道:“我可以保你們一子,在那些孩子中,你選一個吧,我連夜命人将他送走。”
“哥?”上官睿忙跟上官勇喊,這種時候這種好心能要嗎?
林硯墨聽了上官勇的話後,卻是全身一顫,随即就滑跪在了地上,要給上官勇磕頭。
上官勇起身,避過了林硯墨的大禮,道:“你盡快選一個男孩兒出來吧。”
林硯墨沒有求上官勇爲林家多留幾個子孫,白承澤的手段他是親眼看到的,上官勇能爲他林家留下一子,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再求就是他這個老頭兒不識好歹了。“衆幼之中”林硯墨跟上官勇道:“有一子方半歲,父亡于林家大宅的那場大火,母還在,此子還沒取名,也不知事,就留下他吧。”
上官睿道:“他的父親是誰?”
上官勇沖上官睿一擺手,道:“這事我們不必知道。”
隻剩下一子,那這個孩子是嫡出還是庶出,父母是誰,一點也不重要了。
林硯墨沖着上官勇站着的方向跪好了,還是要給上官勇磕頭。
上官勇幾步走上前,伸手就扶起了林硯墨,說:“我以爲你要罵我。”
林硯墨悲哀道:“從龍失敗,願賭服輸,年輕人有怨,我已風燭殘年,沒什麽可怨的了。”
上官勇歎氣,跟上官睿道:“帶他出去,帶上袁威他們,把這事做了。”
上官睿走到了林硯墨的跟前,道:“老先生,請吧。”
“将軍,”林硯墨看着上官勇道:“五殿下心性陰毒,就算他胸有天下,身負不世之才,他也不是明君之選,日後還望将軍好自爲之。”
上官勇沖林硯墨一拱手。
林硯墨佝偻着身子,跟着上官睿走出了中軍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