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傷心無用

安錦繡陪着世宗坐在了千秋殿的一座涼亭裏,可能是整日坐在禦書房裏,比起宮裏的這些舞榭樓台,世宗更喜歡呆在屋外。

血玉戒還是被安錦繡戴在手上,這會兒偷得一刻清閑的世宗,捧着安錦繡的這隻左手,認真地看了半天。

薛钰被一個世宗身邊的太監領了進來,也不敢擡頭去看坐在涼亭裏的帝妃二人,跪在地上給世宗和安錦繡行禮。

世宗也不讓薛钰平身,問道:“蘇嫔的傷是你看的?”

薛钰忙道:“臣啓禀聖上,蘇娘娘的傷是臣看診的。”

“那你怎麽連一瓶傷藥也沒有給她留下?”世宗道:“有你這樣給病人看診的?”

“那是,”薛钰強自鎮定道:“那是因爲,蘇娘娘當時傷勢過重,用藥也無用了。”

“薛钰,”世宗按住了眼看着就要跳的安錦繡,說:“你是不是要朕去把伺候蘇嫔的那幾個宮人叫來,讓你們當衆對質?”

薛钰這才給世宗磕頭道:“臣有罪。”

“這麽容易就認罪了?”安錦繡在世宗耳邊道:“臣妾就說,沈妃一定拿捏住他了!”

“你今天是一定要朕懲治沈妃嗎?”世宗小聲問安錦繡道。

“不用了,”安錦繡看着氣鼓鼓地說:“她反正可以把罪名推到薛太醫的身上去,聖上就不要跟她置氣了。”

世宗笑了起來,這到底是誰在跟誰置氣?

安錦繡嗔怪地瞪了世宗一眼,“聖上怎麽還能笑得出來?臣妾這氣還沒消呢!”

世宗看向了薛太醫道:“薛钰,看在安妃爲你說情的份上,朕不要你的命,朕貶你爲民,即日離京,你可還有話要說?”

薛太醫方才認爲自己這一回死定了,沒想到自己還能逃過這個死劫,忙就給世宗磕頭道:“草民叩謝聖上的不殺之恩。”

安錦繡這時開口道:“薛太醫,那日沈妃娘娘與你說了些什麽?”

薛钰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沈妃娘娘隻是吩咐草民去看一下蘇娘娘。”

“爲了這一句話,你就不救蘇嫔了?”世宗道:“看來,朕還是不能饒你。”

薛钰聽着世宗的意思還是要殺他,蒼白着臉跟世宗道:“聖上,草民罪該萬死,草民愧對皇恩,隻求速死。”

“你死了,你家人怎麽辦?”安錦繡說:“看來一定是有人會照顧他們了?”

薛钰跪在地上,不敢擡頭,隻是緊緊握着身下泥土的雙手,青筋崩出,讓涼亭裏的帝妃二人都看得很清楚。

安錦繡給了世宗一個,我的話沒錯的眼神。

“沈妃與你說什麽了?”世宗道:“你當朕不能殺你的家人?”

薛钰跪在地上半天不動。

“快!”突然站在薛钰身邊的一個太監就喊了起來:“他要咬舌!”

幾個太監一起沖上去,等他們用繩子勒住了薛钰的嘴時,薛钰的舌頭已經被他自己咬傷了,血順着嘴角流了一地。

“該死的!”世宗這下子發了怒。

“聖上,”安錦繡拉了拉世宗的手,沖着世宗搖了搖頭,道:“他也隻是個可憐人罷了。”

“把他關慎刑司去!”世宗大聲下令道:“讓全福給朕好好審他!”

兩個太監把薛钰拖了下去。

“沈妃娘娘好厲害的手段,”安錦繡跟世宗道:“薛太醫情願一死,也不願意叛她。”

“她不過就是一個後宮的女人!”世宗氣道。

“所以臣妾才說沈妃好手段啊,”安錦繡說:“幸虧太師不會受她的脅迫,不然就是臣妾不也得跟她低頭?”

“朕還有事,回禦書房了,”世宗将安錦繡的手拉進手裏握了握。

安錦繡扶着世宗從涼亭這裏往千秋殿的大門走,她這會兒沒再跟世宗說什麽沈妃了,隻是跟世宗道:“那個蘇家小姐的事,還是由臣妾來安排吧。”

“交給你了,”世宗道:“就讓她住明秀宮裏。”

“臣妾知道了。”

“不喜歡沈妃,你就不要理她,”世宗道:“有朕在,你還用怕她什麽?”

安錦繡說:“臣妾不怕她,陛下放心吧,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抓不住臣妾的把柄。”

“就你的這個腦子?”世宗好笑道:“有事就來告訴朕,你不要在後宮裏跟那些女人鬥心眼,知道了嗎?”

“臣妾不傻。”

“嗯,”世宗說:“可也不聰明。”

“知道了,”安錦繡這才道:“有事臣妾就去找聖上,讓聖上爲臣妾作主。”

世宗一直由安錦繡扶着,慢慢地走到了千秋殿的大門前,在上步辇前,世宗跟安錦繡耳語道:“蘇家的女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不要把那個女人當好人看了。”

安錦繡看着就是一愣。

世宗坐上了步辇。

“聖上?”安錦繡往前一步,像是要跟世宗問個明白。

世宗沖安錦繡擺了擺手,道:“你心裏有數就好,不要再問了。”

世宗一行人走遠了後,安錦繡才轉身回了千秋殿。

紫鴛在寝室裏,跟白承意一起在地上爬着玩,看見安錦繡進來了,就說:“主子,聖上走了?”

安錦繡看了地上的這一大一小一眼,坐在了桌旁道:“你現在就跟他一起爬啊?”

紫鴛說:“反正我也沒事幹。”

安錦繡爲自己倒水,一直倒到杯中的水溢到了茶盤裏才停了手。水滿則溢,安錦繡将這茶杯拿在了手裏,隻要世宗對沈妃的印象越來越壞,沈家的事,世宗處置起來,才越會雷厲風行。沈家和沈妃都出了事,白承澤還能安心在江南呆着了嗎?

“主子,”紫鴛這時喊安錦繡道:“你看啊。”

安錦繡望向紫鴛那裏,就看見紫鴛雙手抱着白承意的腰,讓白承意在地毯上走了幾步。

“九殿下,很快就會走路了!”紫鴛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跟安錦繡道:“等九殿下能走路了,我就帶他去花園裏玩去。”

安錦繡沖白承意拍了拍手,道:“九殿下,到母妃這裏來。”

紫鴛把白承意又放到了地上。

白承意沖安錦繡吚啊地叫了兩聲,然後就一路爬到了安錦繡的腳下,擡頭沖着安錦繡咧着小嘴笑。

“這麽大了,還流口水!”安錦繡把白承意抱了起來,把白承意嘴裏流出來的口水擦掉後,親了白承意一口,“九殿下,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

白承意也有樣學樣地親了安錦繡一口,小腿在安錦繡的腿上蹦跳着,現在隻要被安錦繡抱着了,這個胖小子就高興。

紫鴛走過來,看着白承意笑開了花的小臉,跟安錦繡冒酸氣地道:“明明是我帶他的時候多,九殿下卻還是跟主子更親!”

“他是我兒子嘛,”安錦繡說:“你要想有個小孩兒跟你最親,那你就自己生一個去!”

紫鴛想說,這個也不是你生的,可是這話她可不敢說出來讓安錦繡傷心,隻得一跺腳,說看看給白承意做得蝦仁蛋羹做好了沒有,然後就跑了出去。

“紫鴛姑姑小心眼,”安錦繡跟白承意說道:“我們九殿下日後要做男兒丈夫,可不能小心眼啊。”

白承意沖安錦繡吚吚啊啊地叫着,最後對着安錦繡冒出了娘這個話音來。

“九殿下,方才喊我什麽了?”安錦繡也沒聽清,白承意是不是叫了她一聲娘,可還是驚喜了起來,跟白承意道:“再叫我一聲,娘。”

白承意聽着安錦繡拖着長音的這個聲音,小嘴張了幾回,喊出了些亂七八糟的聲音,但最後那一下,跟安錦繡清清楚楚地喊了一聲:“娘。”

“承意會喊娘了,”安錦繡連連親着白承意又白又胖的小臉,她生了兩個兒子,直到今天,才聽到這個養子喊了她一聲娘,這種滋味,安錦繡自己都說不清,自己這會兒是想哭還是想笑。

白承意被安錦繡親得咯咯地笑着,小家夥很聰明地就察覺到了,自己隻要喊娘這個音,他的母妃就會高興,白承意便一聲聲地沖着安錦繡喊着娘。

小孩子的聲音軟糯,帶着嗲嗲的嬌憨,這一聲聲娘喊的,最後還是讓安錦繡掉下了淚來。不知道上官平甯這個時候會不會喊娘了,沒有她在身邊,想必她的這個兒子,最先會喊的人,應該是爹吧?又或者是叔叔,舅舅,總之不會是娘親。

“娘,”白承意喊着安錦繡,張嘴把安錦繡臉上的眼淚舔了去。

安錦繡抱着白承意,白承意喊一聲,她就答應一聲,想着上官平甯,她就又想起了平安來,平安若是還活着,這個時候已經是跟着上官勇練武,跟着她習字的年紀了,上官甯若是不死,這個時候,她也應該爲這個小姑忙活着找婆家的事了。想想那樣的日子,再看看自己身處的這間宮室,安錦繡悲從心中來,卻還是自己忍了這陣傷心。

知道傷心無用,又何必傷心呢?安錦繡抱着白承意走到了窗前,讓白承意站在了窗台上。陽光照在了安錦繡的臉上,臉上的淚水,很快就被陽光曬幹了。

吉和這個時候帶着世宗納蘇家小姐入宮的聖旨出了宮。

蘇家老太太的靈堂裏,長明燈還亮着,蘇家就又接到了小姐蘇意憐被世宗納入後宮的聖旨。

吉和宣讀完了這紙诏書,笑着跟跪地接旨的蘇意憐道:“蘇小姐,接旨吧。”

蘇意憐擡頭,看着吉和的眼神裏,還是帶着恨意。

吉和還是笑着跟蘇意憐道:“蘇小姐,您聽到奴才的話了嗎?”

蘇慕長這時咳了一聲。

“小女接旨,謝聖上龍恩,”蘇意憐這才雙手舉過頭頂接了這紙诏書。

在蘇家人都起身後,吉和恭喜蘇慕長道:“相爺,府上又出了一位貴人,可喜可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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