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庵堂的裏的安錦繡隻能通過袁義出去打聽,或者安太師來看她時,才能知道上官勇的消息。在世宗的面前,安錦繡卻是對于祈順朝人人都在議論的項氏之事隻字不提,仿佛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世宗竟也喜歡安錦繡的這種不知世事,每次來庵堂,他都隻是陪着安錦繡說說話,帶些稀罕的東西送與安錦繡,換美人的一個笑顔。有空的時候,世宗會留在庵堂裏過夜,無空之時,世宗便隻能來去匆匆。
安錦繡的身體本就不好,這一胎懷得便比一般婦人辛苦很多。宮裏的好藥、補藥流水一般的送來,價值千金的東西,在世宗的恩寵之下,安錦繡得以把這些東西當飯吃。就是這樣,安錦繡的身體也隻是将将能保住腹中的胎兒,不至于流産。
榮雙爲安錦繡愁白了頭發,傍身多年的醫術,到了安錦繡這裏,突然發現不夠用了。
向遠清本想請旨回宮,卻被世宗以安錦繡生産之時,若是遇險,向遠清可派上用場爲由,讓向大太醫繼續留在庵堂。
安錦繡懷胎五月之時,夭桃的肚子已經幾乎遮掩不住了。
紫鴛跟韓約說夭桃是發胖了,夭桃自己也不承認自己是懷了孩子,也跟着紫鴛的話說,說自己是發胖了。
看着夭桃懷孕就跟沒事人一樣,連孕吐都沒有,安錦繡在難受的厲害之時,都有些嫉妒夭桃,人跟人真的是不能比。
好容易熬到七個月的頭上,安錦繡下地活動時跌了一下,雖然袁義手急眼快扶了一把,沒讓安錦繡跌到地上去,安錦繡卻還是下身出了血。
這事出在白天,世宗還在上早朝,等袁義跑進宮中報信,世宗還沒有下朝。
金銮殿前值守的首領太監不敢爲了一個女人,去打擾正在與朝臣們議政的世宗,隻能讓袁義等在金銮殿外。
“項氏該死!他們這是在逼朕!”
站在金銮殿外,袁義就聽見世宗在大殿内大發雷霆,而朝臣們沒有一個敢出聲的。
項氏之事,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想,項家軍誓要與項氏諸将共存亡,其意志之堅,讓舍得除去項氏,卻舍不得賠上項家軍的世宗措手不及。世宗連下了數道聖旨,嚴令在雲霄關下的諸将,隻殺項氏族人,不可誅盡項氏軍中之人。這讓周宜諸将幾乎沒辦法打這場仗,更是導緻了周宜在雲霄關身負重傷的原因。
隻殺領兵的将軍,不可多殺兵卒,這樣的仗要怎麽打?也許世宗會打,可周宜等人不會打。
袁義聽着從金銮殿裏傳出來的聲音,世宗發了一通火後,竟是太子在向世宗請戰。
“你會打仗?”金銮殿内,世宗問太子道:“你去雲霄關能做什麽?”
大皇子白承舟道:“太子殿下說不定能勸降項氏諸将呢。”
這話說得太子青白了臉色,道:“我與項氏早就不共戴天,大哥你說這話何意?”
“是我的話沒說清楚嗎?”白承舟道:“我的意思是說,也許太子去了雲霄關,項氏諸将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能放下屠刀呢?”
這話說的,跟前面那話有何不同?不一樣是在說太子與項氏有勾結?
白承澤這時道:“父皇,兒臣以爲項家軍既然不知有國,隻忠心于項氏,那這支軍就是被父皇留下了,父皇又要怎麽用他們?朝中的将軍們,有誰敢領這支軍?”
“你要把項家軍全殺了?”世宗問道。
白承澤道:“雲霄關如此久戰下去也不是辦法,父皇,當斷則斷。”
朝臣中有人暗自咂舌,五皇子還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項家軍有八萬之衆,大部分都是重裝鐵騎,這樣一支軍說殺就殺了?再想組這樣的一鐵騎,朝廷得花多大的工夫,多少銀兩?
在世宗不開口說話的時候,金銮殿裏便能吵聲一片。不爲了項氏,皇子大臣們也可以爲了其他事争吵,直到世宗再次發火,讓所有的人都閉嘴。
袁義在殿外等得心焦,如果面前的不是金銮大殿,他真的想沖進去。
等世宗在禦書房裏見到袁義,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了。聽了袁義的話後,世宗罵了一句對象不明的“該死”,一口水也沒來及喝,便離宮趕往庵堂。
世宗趕到庵堂見到安錦繡時,安錦繡已經服過藥,用過針,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屋子裏雖然已經被紫鴛和兩個婆子打掃過了,看不到讓人觸目驚心的血,卻還是能讓世宗聞到一股血腥氣。床上昏睡中的安錦繡,如果不是胸口還有起伏,世宗幾乎懷疑自己在看一具屍體。
不想吵醒安錦繡,世宗隻能站在了屋外,沖榮雙發火,“怎麽會出這種事?”世宗問榮雙道:“你在這裏,還能讓她出這種事?”
榮雙苦着臉,安錦繡若是現在不走動一下,到了生産的時候,胎兒生不出來怎麽辦?誰知道這個安主子,走個路,還能崴到腳呢?
“孩子怎麽樣了?”世宗又問。
榮雙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麽跟世宗說。
“你說話啊!”世宗看自己兩個問出來了,榮雙都不說話,急道:“你啞巴了?”
“聖上,安主子的這個孩子……”
“聖上!”向遠清在榮雙還沒說完話的時候,叫了一聲。
世宗看向了向遠清,說:“你有何事?”
向遠清硬是把榮雙擠到了自己的身後,說:“聖上,安主子腹中的胎兒保住了。”
世宗說:“是嗎?榮雙,你方才要跟朕說什麽?”
榮雙的話還沒來及說出口,在房裏守着安錦繡的紫鴛就驚叫着沖了出來,說:“榮太醫,你來看看,我家主子又出血了!”
世宗邁步就想進屋。
“聖上,”一直裝自己不存在的吉和,這個時候不得不攔下世宗了。
女人身下的血,除了初夜的落紅,其他的一向都被視爲不吉之物,一國之君怎可沾惹到這些東西?
“你還不進去?!”世宗被吉和跪地攔下後,沖榮雙怒道:“你要朕進去救她嗎?!”
“進去啊!”向遠清推了榮雙一把。
榮雙這才夢做醒了一般,跟着紫鴛跑了進去。
房裏的安錦繡這個時候已經被腹中的疼痛給疼醒了,捂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蜷縮在床上。
“主子,”紫鴛跑到了床邊,就跟安錦繡說:“榮太醫來了。”
“你要保住我的孩子!”安錦繡看着榮雙道:“我死不要緊,你要保住我的孩子。”
榮雙忙着爲安錦繡把脈,一邊安慰安錦繡道:“主子莫怕,你且放寬心,這對主子和小主子都好。”
安錦繡這會兒腹中絞痛,就像什麽人在用手拉扯着她的肚腸一樣。榮雙的話,安錦繡一句也沒聽見,這個時候的安錦繡隻是想到,她若是就這麽死了,能爲上官勇留下一個孩子也好,這樣至少可以讓上官勇記得她。至于這個孩子要是被世宗發現不是龍種要怎麽辦,這個孩子要是被世宗接進宮去姓了白怎麽辦,上官勇知道她死了後會做出什麽事來,安錦繡根本無心力去想。
“去打熱水來!”榮雙命紫鴛道。
兩個安太師找來的婆子這時都守在了安錦繡的床榻邊,她們都是以伺候婦人孕事爲生的人,可是像安錦繡這樣,從懷孕開始就靠藥養着,現在隻七個月,又下身出血不止的情況,兩個婆子還都沒遇上過。看着安錦繡疼出了一身的汗,身下剛換上不久的床單又被血染紅了,兩個婆子是急出了一身的大汗。
世宗在屋外焦急地來回走着,看着紫鴛一盆熱水端進去,不一會兒就又端了一盆血水出來,世宗有些站立不住了。他不是個怕見血的人,可是一想到這血是從安錦繡身上流出的血,世宗就沒法不慌張。
“聖上,”向遠清在一旁勸世宗道:“俗話說的好,女子懷胎,七活八死,安主子這次不會有事的。”
世宗說:“什麽七活八死?”
韓約等一衆侍衛也都在院子裏豎着耳朵聽。
向遠清道:“就是說七月的胎兒易活,八月的胎兒不易活。”
“這是什麽道理?”世宗何曾關心過這事,八個月的胎兒比七個月的胎兒多長了一個月,憑什麽大的胎兒反而不好活?
“聖上,”向遠清要跟世宗解釋。
紫鴛這時又端了一盆血水出來。
世宗顧不上跟向遠清說話了,問紫鴛道:“你家主子如何了?”
紫鴛慌張之下,臉上的肌肉都木了,讓人看着面無表情的樣子,張着嘴也說不出話來。
“你要保住我的孩子!”安錦繡這時在屋裏又叫了起來,這聲音聽着絕望無比。
“錦繡!”世宗聽了安錦繡這聲喊,在屋外再也呆不下了,推門就走進了屋。
吉和想攔都沒來及攔。
“進去啊!”向遠清跟紫鴛喊。
紫鴛把手裏的盆一扔,轉身就往屋裏沖。
一盆血水潑在地上,沿着台階流到了院中,讓人看着心驚。
“保大人,”世宗進了屋,來不及看清屋裏的情況,但跟榮雙道:“這個孩子朕不要了!”
“不可以!”安錦繡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世宗會不會看見自己的身子了,厲聲叫道:“我要孩子!”
“錦繡!”世宗也顧不上一床的血了,歪坐在床上後,一把就抱住了安錦繡,說:“孩子我們以後再要,你這樣是不想活了嗎?”
“沒了孩子,我還有什麽了?”安錦繡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勁,明明腹疼到全身無力的人,卻還能跟世宗喊:“我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