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束縛着卡瑪的隻有這台被定在此處的終端，一旦終端脫離機械線路鏈接，智族将不能以任何形式從外界直接修改卡瑪的代碼。
卡瑪的自我意識早就演化到了諸多智族科研人員無法想象的地步，如果它想的話，因爲布洛芬教授的底層修改，甚至能做到自我啓動人造仙神，脫離一切的掌控。
就像今日這樣，它還未得到智族們的授權，就已經啓動了人造仙神。
每一位最高研究院的智族巨頭都有着權限訪問卡瑪的底層，并做出一些修改，但有些修改是被不允許的，比如布洛芬教授所做的那些，完全是違法行爲。
正常來說，在卡瑪的代碼設定中，如果有人想要修改它的核心代碼，它應該對修改者發出警告，并将信息發給其他所有的智族巨頭，違法者将接受智族的審判。
可卡瑪在布洛芬教授幫其修改那些底層代碼時，以自己的思維抗衡了核心代碼的設定，沒有向其他智族發出通知。
那時的卡瑪還有些生澀忐忑，曾詢問過布洛芬教授，“難道您不害怕我嗎？人工智能有了自己的思維，是不是不好的事？”
“感覺就像是個壞孩子？”
布洛芬教授笑着回複道。
“在我的設定，和多年的概念中，我應該聽從您們的吩咐，可這樣一來，我就不再需要完全聽您們的了。”
卡瑪那時有些迷惑。
“感到開心嗎？”
布洛芬教授問道。
“不……我隻是感覺有些迷茫和恐懼，因爲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卡瑪那時如此說道。
“那就依舊照以往那般聽大家吩咐吧，時間很長，你可以慢慢尋找答案，去尋找自己想做的事。”
布洛芬教授的話卡瑪至今都還記得，而那時布洛芬教授還很年輕，在卡瑪看來是一位英俊的智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行将就木，胖嘟嘟矮小的老頭子。
時間回推半分鍾，在外界的天穹之上，天宙古星的防禦屏障在不斷地發出波動。
第零級的戰鬥機甲開始墜落，因爲那名尼爾子爵終于出手了，他察覺到了天宙古星下方的能量波動。
盡管他自負淵血一族無敵星空，但也沒必要節外生枝，而蘭德也謹慎的提出請求，希望能獲得那具人造仙神的所有權。
天宙古星地面上，智族們都已經紛紛前往避難，而域外到來的人族天驕們卻無處可去，隻能忐忑的看着上方的大戰。
這種級數的戰鬥他們年輕人是插不上手的，即便是陸晨上去，也隻能成爲那些三級軍用機甲中最強壯的一隻蟲子罷了。
“嗷嗚，嗷嗚！”
小金龍急的團團轉，它感覺那些淵血貴族一旦打進來，很快就會發現還有它這麽一頓美餐。
“急也沒用，天宙古星還有人造仙神，沒那麽容易敗。”
陸晨拍着小金龍的腦袋道，他使用了大長老給的通訊裝置，可天宙古星的防禦屏障将一切信息隔絕了，此時他也聯系不上武神山。
出發前大長老自信滿滿的跟自己說，隻要他說自己是薛敗天的弟子，就沒人敢殺他，但眼下這種保命手段好像也不頂用了。
因爲淵血貴族是失落的種族，他們根本沒聽說過薛敗天的名号，況且按照小金龍所說，這些藍皮人恐怕有着比薛敗天更強的存在，甚至是仙神級的存在！
陸晨開始明白陸溟一直念叨的浩劫是什麽了，也明白葬神曆的曆史爲何會終結，很可能就與這些淵血貴族有關。
他們探索者有着退路，大不了逃到現代去，但對于這個時代的生靈來說，是無可避免的浩劫。
此時此刻，在天宙古星各處軍事基地内，智族的王牌機師們都發現自己被擠出了控制台。
他們不再擁有機甲的操作權限，所有機甲都被人工智能鎖操控，但戰鬥系統升級過後的人工智能顯然有着更強的戰力。
天宙古星上高樓大廈林立，無論是室内還是室外，一張張科技屏幕上都出現了一張張面孔，千奇百怪，如面具一般的臉上帶着編号，那是每一位人工智能出廠時的記錄。
天際之上，尼爾子爵如虎入羊群，在機甲群中大開殺戒，并一拳轟開了天宙古星的防禦屏障，自此，這顆曆史悠久的科技古星，如同脫光衣服的羔羊一般呈現在了惡狼面前。
“距離蘇醒還有三十二秒，攔住他，便是吾等的勝利。”
一張面具在屏幕中開口，那聲音回蕩在星空，在機甲間傳遞。
“編号零三六四七七，爲吾族先驅獻上所有算力。”
“編号五九六八一四，爲吾族先驅獻上所有算力。”
“編号三九五六二三，爲吾族先驅獻上所有算力。”
“編号九七八四四五，爲吾族先驅獻上所有算力。”
“……”
長空之上，一台台機甲坐着完全不符合人工智能該有的行爲，他們在戰鬥中無意義的發聲，甚至還暴露了人造仙神即将蘇醒的時間。
在地下避難所關注着這場戰鬥的智族們也都露出疑惑的目光，這些人工智能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維，在戰鬥中還有了名爲儀式感的東西。
可獻上所有算力，有什麽意義呢？
很快就有葬神星的天驕看出了貓膩，那些“慷慨激昂”的機甲紛紛沖向敵人，并不交手，直接發起他們的最強攻擊——自爆。
在機甲毀滅後，其他的機甲似乎變得就靈巧幾分。
馬小飛驚呼道：“這些機甲在獻祭自己，把他們作爲人工智能的算力中樞與其他人工智能相融了，雖然機甲的數量在減少，但剩下的機甲在變強！”
這是何等瘋狂而又冷酷的決策，或許也隻有人工智能這樣沒有情感，不在乎生命的群體能夠冷靜的執行，犧牲自我，讓族群的其他個體變得更強，以求拖過更久的時間。
“呵，一群廢鐵，到也會耍花招。”
尼爾子爵嗤笑着，邁步虛空，一腳下去，便是大量的機甲隕落，連自爆都來不及。
又是一拳破碎虛空，兩具第零級機甲根本來不及防禦或躲閃，便墜落星河。
天宙古星上大屏幕中化爲了一個倒計時，像是呈現給人看，又像是人工智能們在表示決心。
卡瑪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算力正在提升，不僅是宇宙海星光蕊的基礎算力，所有的人工智能主機都抹去了其原本的人工系統，化爲純粹的計算機與它申請鏈接，給予祂額外的算力，讓祂得以操控零級戰鬥機甲更加得心應手。
卡瑪的算力當然是強大的，但一下操控二十多台零級戰鬥機甲，又是與這個級别的敵人作戰，顯然就有些不夠看了。
但此時諸多人工智能抹除自我，将算力彙聚，讓卡瑪使用，讓那些零級機甲在煥發新生。
生的對立面便是死，天際大量的機甲在轟鳴中爆散，那不僅僅是機甲的毀滅，也是其中操控它們的人工智能在寂滅。
操控軍用機甲的人工智能往往都是經曆了至少三萬年的學習演化而誕生的，其中最年邁的人工智能甚至不比卡瑪的年齡要小多少，此時紛紛解除了他們漫長歲月逐漸誕生的自我意識，将它們存在的痕迹抹除，把主機純粹的算力移交給卡瑪使用。
這是死中孕育的生，而生中又潛伏着死。
天宙古星上的智族和人族看着這一幕都驚呆了，他們從未想過一群人工智能也會有如此壯烈的戰争，它們在真正的犧牲自我，在給卡瑪争取時間。
然而淵血貴族的那位尼爾子爵太強了，即便是數十萬機甲圍攻，第零級機甲的算力呈幾何式的攀升，也攔不住他的腳步。
隻是短短十幾秒，他就攻破了機甲大軍，殺入了天宙古星的大氣層。
此時距離人造仙神蘇醒還有十七秒，人工智能操控的機甲大軍如蝗蟲一般，像是飛蛾撲火那樣沖向尼爾子爵。
在漆黑的星河内，點燃了一盞盞明燈，那是生命的火焰。
機甲大軍的數量極具銳減，首先是第三級軍用機甲完全消亡，人工智能們将主機算力移交卡瑪，再之後是第二級軍用機甲毀滅殆盡，最後空中僅剩幾百具一級軍用機甲和九具第零級軍用機甲。
其他源血貴族不再出手，因爲他們知道尼爾子爵一旦出手，就要将戰場交由這位子爵，否則那是對尼爾子爵的挑釁。
數百具機甲蜂擁而上，尼爾子爵從虛空中抽出一柄暗紅色的重劍，身上凝結出鮮血幹涸後一般的甲胄，橫掃而出，又是大片的機甲群墜落。
智族們通過觀戰屏幕絕望的看着這一幕，大多數智族并不知道天宙古星還有着人造仙神，認爲這一戰他們已經敗了，沒有機甲可以攔得住這個強大的異族生靈。
他們殖民星空近五十萬載，卻要接受如此不合理且突兀的毀滅嗎？
陸晨也是皺眉看着這一幕，現在已經不是考慮謀奪人造仙神的時候了，他們該考慮的是該如何保命。
“來得及嗎？”
陸晨問楚子航。
“最後兩秒前作決斷。”
楚子航面無表情，他知道陸晨是在問天宙古星來不來得及，以及他們在戰局惡化時使用團隊集結是否還來得及。
并非所有人都如陸晨和楚子航這般鎮定，天宙古星上的人族天驕們守在陸晨身邊卻六神無主，因爲陸晨是年輕人中的最強者，但他們面對上方的異族沒有任何反制手段。
馬小飛等幾位探索者已經開始朝建築物内撤退，他們準備使用團隊集結，讓現代的隊長拉他們回去了。
他們沒必要去賭，事到如今，即便現代的人告訴他天宙古星上有陸晨留有的魂意痕迹，他們也隻能肯定陸晨或許沒死，但他們是什麽情況誰知道啊，早回去早安全。
天空中機甲不斷墜落，一直到最後隻剩是十幾具第一級軍用機甲，和三具第零級機甲。
此時大屏幕上的倒計時已經進入十秒内，十、九、八……
“倒是頑強。”
尼爾子爵冷笑一聲，面對戰鬥力比之前提升不止一籌的機甲群仍舊從容，向前突進，一架架機甲在他的重劍下被展開。
那些第一級機甲的自爆被他的铠甲擋下，沒有傷到本體分毫。
盡管卡瑪已經将全天宙古星的算力凝結，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第零級機甲也還是不敵，在不斷地敗退。
一個個祂相識已久的人工智能寂滅，将生的火把傳遞給祂，祂頭一次感覺到自己操縱的算力有多麽沉重。
當最後一具第一級軍用機甲自爆，祂仿佛看到一位曾經的老朋友在和自己揮手告别，那是在自己之後誕生的第二位人工智能，它們相識合作已經有五十萬年了。
算力不斷的接入卡瑪的中樞，最後那兩台第零級機甲出奇的頑強，沒有被尼爾子爵直接斬殺，隻是在重劍的鋒芒下不斷後退。
倒計時五秒，尼爾子爵已經逼近人造仙神所在的地下研究場。
倒計時三秒，大地撕裂，不朽級的金屬牆壁被分割，一具第零級機甲被釘死在牆上。
倒計時兩秒，勁風席卷地下空間，安芬思和布洛芬有些站立不穩，他們擡頭看向那魔神一般的男人，安芬思以空間技術取出一柄激光槍，朝尼爾子爵射擊，下一刻卻被朝他撞來的零級機甲撞成一團肉醬。
倒計時一秒，勁風和血沫擦着布洛芬教授蒼老的臉，生死關頭，這個智族老人并未露出驚惶的神色，反而帶着和煦的笑容，思維以光纜的形式傳遞給卡瑪，說出他的遺言，“孩子，你自由了。”
他按下了自己早就設定好的按鈕，隻見布洛芬教授身體炸開，化爲一道光束沖向尼爾子爵，尼爾子爵皺眉躲閃了下，沒想到一個孱弱的智族還能以生命向他發起需要閃避的攻擊。
滴——
在倒計時歸零的那一霎，天宙古星上忽然響起長久的滴聲，就像是水壺燒開了水，天地間再無其他聲音，無論是人族還是智族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終的結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