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痛哭,抓着自己丈夫的衣襟瘋狂質問,而男人在回神後看着死在面前的兒子,似乎漸漸回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
他抓住自己的頭發,“我都做了什麽!?”
露易絲驚恐的後退,這間原本還算平靜的教堂忽然熱鬧了起來,到處都是嘶吼聲,和絕望的哭喊聲。
她看到往日裏要好的情侶,互相掐住對方的脖頸,甚至撕咬對方的咽喉。
女人用毛巾悶死了自己懷中的嬰兒,男人用鋼筆貫穿了妻子的心髒。
人們似乎在某一瞬間被強大的意志驅動,又在厮殺結束後回神,留下滿地的鮮血和絕望。
這個世界瘋了。
露易絲在人群中跑動,她發現原來自己誰也幫不了,誦讀經文或是歌聲,都無法讓人進入平靜。
她去幫助自己熟悉的朋友,卻被肢體間的沖撞碰的遍體鱗傷。
她隻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兒,根本比不過那些成年人。
守夜人們湧入大廳,想要阻止一系列正在發生的慘劇。
他們有些靠着強大的力量阻止了正在施暴的人,可那些人卻扭斷了自己的脖子,讓自己親近的人于驚惶中痛哭。
當一名守夜人在召喚自己的隊友幫忙時,卻發現前胸透出一柄染血的利刃,他呆呆的回頭,看着自己多年搭檔的生死之交,對方的面色猙獰,眼神掙紮。
舊神的意志,連守夜人們也難以抵禦,區别隻在于,你是否被“選中”
露易絲躲在角落内,看着衆生的厮殺,每每都是親人朋友間,他們會失控。
頓時她有些明白了,如果這是神的意志,那麽神一定是想讓人親手終結自己最愛的人,亦或者被最愛的人殺死。
她當然比不過守夜人們,但她最愛的人已經死去了。
同樣的事情,在整片大陸上各處都在發生。
以黑暗的低語讓人們看到那些幻象,遠不如讓人們親手看到真實的消逝更加強烈。
神棄之地的民衆這幾個月經曆大起大落,他們努力的活着,期待着明天的光芒,每個人還活着的人,都對那種悉索的低語聲有一定抗性了。
但他們沒想到最終迎接的不是更加難熬的低語聲侵蝕,而是親手殺死自己最珍視的人。
痛哭聲,哀嚎聲,絕望的嘶吼聲,連成一片,沖向天空,像是整片大地都在哀鳴。
西斯汀帝國原王都民衆的安置地,有黎明騎士折返歸來,想要維持秩序。
在這片廣袤的聚集地中,中心的繁華地帶,是西斯汀帝國王室和貴族的保護區,有多位守夜人負責保護他們的安全。
人不管再什麽時候,有地位和價值的人總能獲得更多的資源傾斜,可在舊神的意志面前,守夜人們的保護無濟于事。
無論人的身份如何,都開始陷入瘋狂的厮殺,品味結果的絕望。
在一處雙層别墅内,一樓的大廳,面色蒼白的女性坐在壁爐旁,望着壁爐中的火發呆。
“小姐,你快上樓吧,她們都瘋了。”
一名侍女跑進來,對陸琳大喊道。
陸琳悠悠回神,目光疲憊,她透過窗戶,看到庭院中那些傭人們在厮打,被壓倒的人面色驚恐,施暴者神情猙獰。
她猛地站起身,“他們在做什麽,我去分開他們。”
那名進來通報的侍女抓住陸琳的手,“小姐快上去躲着吧,外面全都亂了,我剛剛親眼看到一位伯爵在街道上咬死了自己的夫人。”
陸琳還想要出去,因爲這些傭人是她來王都後就一直在家裏的,平日裏她和大部分人關系都不錯。
她看到快要被掐死的那個侍女,曾經還跟自己偷偷吐露心生,說愛上了家裏的園丁,自己還給對方支過招。
但此時掐着她脖頸的男人,正是陸家宅邸中的園丁。
“小姐,你要是出事了,我們之後該怎麽辦啊。”
那名侍女焦急的拉着陸琳,她們都是些在王都漂泊的人,在災難發生後,根本沒地方去,還是陸琳發話繼續收留了她們,否則她們是不可能居住在内圈,被守夜人們守護的。
但陸琳十分固執,她看到那個女孩兒快要被掐死了,其他傭人們也在厮打,根本沒有人能幫忙。
砰——
大廳的門被撞開,讓兩個女人都打了個激靈,轉頭看去。
闖進來的人并非是她們畏懼的瘋子,而是穿着神父服裝,胸前挂着十字架的東方年輕男人,腰間配着一柄東方式的長劍,顯然是一名守夜人。
侍女看到這位陌生的守夜人雖然迷惑對方爲何來這裏,但内心還是欣喜,人在危險時總是喜歡強者出現在身邊。
而陸琳看到來者,則是驚訝的小口微張,“李天歌?”
“是我。”
李天歌點頭,“沒時間解釋了,跟我走,撤向王室那邊,那裏有黎明騎士坐鎮。”
陸琳頭腦發蒙,“你怎麽會在這裏!?”
眼前的人她當然不陌生,這是當年在神學院内追求她的男生,她房間内那壇最愛的花,就是對方送的。
但她也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你現在是守夜人了?你快幫幫她們。”
李天歌看了眼窗外那些正在厮打的傭人們,拉住陸琳的手,“她們已經沒救了,那該死的舊神隻是在玩弄我們,外面街道上的守夜人已經淪陷,你必須馬上跟我走。”
“我……我能一起嗎?”
旁邊的小侍女鼓起勇氣問道,她很怕自己被丢下。
李天歌猶豫了下,“你自己跟上。”
說着,他強勢的拉起陸琳的手,無視對方的掙紮,直接将其抱了起來,沖出門外。
直到離開了别墅區,來到街道上,陸琳才看到如今的世界是何等慘劇。
相愛者互相厮殺,又在醒來後跪地崩潰的大哭。
她擡頭看向這名面容輪廓改變許多的男人,再也不是學院裏當年那個羞澀的男生,帶着男人的剛毅。
街道上慘叫和哀鳴聲,伴着絕望的哭嚎,不斷的傳入她的耳中,比那黑暗的低語更加刺耳。
她忽然想起,晨晨在來王都前跟自己說,有一個隐藏的驚喜在等着自己,說的……原來是他嗎?
可他爲什麽,這一年多來,從未來見過我?
我在教會内,爲何從沒見過他?
陸琳看到在她房子周圍,之前安置的四名守夜人都已倒在血泊中,是隊友的刀鋒刺入他們的胸膛,一對男女相擁死去,她記得那是一對危險級守夜人。
“别看,别聽,會讓你心軟,你不是還要等弟弟回來嗎?”
李天歌開口,對學生時代心儀的女孩兒說道。
“你知道晨晨的事?”
陸琳強忍着不去看街道上發生的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帝國之刃,我當然知曉,我們仍相信他沒有隕落,會王者歸來,教宗冕下的犧牲,絕不是毫無意義的。”
李天歌在街道上飛馳,他是一名高危級守夜人,屬于年輕一代天賦最好的一批。
當沖過了那層屏障,進入黎明騎士中帝國之盾的守護範圍,他才微微安心。
波頓正指揮着現場,看到陸琳過來,有些疑惑,“陸小姐,你怎麽才過來?”
他和其他三位黎明騎士在被克雷芒壓入大地後,廢了一段時間才緩過來,回歸地面後,被季無咎安排去各處重要行省保護民衆。
陸琳作爲陸晨的重要家屬,當然一直在教會的保護名單上,波頓已經讓最強的維魯斯親自去接陸琳了,他本以爲陸琳已經被安置完畢。
陸琳也有些迷茫,看向李天歌,“我是他帶來的啊?”
“維魯斯先生呢?”
波頓心中一個咯噔。
“您說的是黎明騎士中的帝國之矛嗎?”
陸琳疑惑,“我一直在家中。”
波頓沉默片刻,“陸小姐請跟我來,先到安全的地方。”
陸琳回頭看向李天歌,“你呢?”
李天歌面色有些不自然,笑了笑,“我還要去疏散民衆,你安全就好。”
波頓将陸琳安頓好後折返,看向李天歌,“你還好嗎?”
李天歌深吸一口氣,“可以繼續執行任務。”
波頓意味深長的看了對方一眼,“看來你的精神很堅韌,去吧。”
…………
當世界陷入瘋狂,黑紅色的機甲上,黑煙一般的物質在它身上升起。
夏彌收回手,“九分鍾的,這是極限,地核的能量已經快被抽空了,再繼續下去會崩潰。”
楚子航還沒有将那些觸須一般的東西貼合在身上,和夏彌對視一眼,沒有揭穿對方的小心思,點了點頭,“我很快回來。”
說罷,他完全坐入機艙内,那些觸須自兩側開始延伸,像是惡魔在擁抱靈魂,将楚子航包裹。
繪梨衣在一旁手捧真理之書,神祝技能施加在楚子航身上,這會提升他的精神抗性。
機艙閉合,這具黑紅色的魔神像是活了過來,澎湃的力量洶湧而出,讓周圍的人不自覺的後退。
身軀近乎凡人的格林芬被卡卡拉着後退,遠觀這諸神的造物,感慨道:“真是從深淵而來的魔鬼啊……”
在暴政王内部的楚子航,隻覺得自己的精神受到極強的污染,各種幻視出現在眼前,他又看到那個雨落狂流之夜,看到往昔那些不好的事,這些回憶幹涉不了他的意志。
但在幻象中,他還看到了一些令人動搖的場景,諸如在那昏暗的地鐵隧道内,他用殷紅的刀鋒,刺入身披龍鱗的少女胸膛……
楚子航咬了咬舌尖,以疼痛感讓自己保持清醒,鎮定些後,他開始驅動這架機器。
和操縱巨神兵不同,暴政王在和他融合的過程中,像是變成了他身體的延伸,除卻那些擾人的幻覺,這架機器似乎很适合他。
黑紅色的魔鬼升空,大地在極端的暴力下塌爲盆地,暴政王的各處關節噴湧力量,推進力使得它的速度不斷攀升,沖向那星海内的神祇。
楚子航察覺到了世界的現狀,他要做的不僅是擊穿那層下落的神威,還要與那位神祇交手,幹擾其對衆生的玩弄。
轟——
在天地的轟鳴聲中,像是有一層玻璃碎裂,那無形下壓的神威被暴政王突破,漆黑的十字劃過夜空,這是楚子航許久未用的雙刀刀法。
星海内無形的意志鎖定楚子航,黑暗的大手壓來,像是神要捏死一隻蟲子。
楚子航本人的精神力和敵人相差過大,偵查類技能沒有任何意義,他隻能相信諸神的決戰兵器,不至于讓他一上來就敗亡。
大地上的人們看着黑紅的魔鬼和虛無的黑暗交手,就像是蟲子逆襲天神。
楚子航在暴政王内部感受到劇烈的震顫,這架機器和阿薩切裏斯的實力差距還是太大了,他甚至沒有看到對方的真身。
在上來之前,他有句話沒有對夏彌她們說,根據他的分析,阿薩切裏斯此時應該摧毀暴政王并不算一件難事。
如果阿薩切裏斯真的想,他别說九分鍾,可能一分鍾都頂不住。
因爲這位舊神已經吸收了尼德霍爾塔的力量,和其他舊神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了,無論以前如何,祂如今絕對是最強的一位舊神。
但楚子航不得不上,因爲他知道陸兄的主線任務,在這麽下去,别說等那股神威降臨大陸,摧毀這片土地了。
單是以阿薩切裏斯那玩弄衆生的力量,不出二十分鍾,神棄之地的人口就會銳減至十分之一以下。
到時候陸兄就會被抹殺,這是他不容許發生的事,所以盡管知道自己可能是螳臂當車,他也要放手一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