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和繪梨衣離開了神火山莊,東方秦蘭沒有什麽特别的心願,也沒什麽下輩子還想和老公在一起的執念。
她就是她,這一生快樂自足,别無所求了。
隻是臨走前,他還拉着自己和繪梨衣,讓自己催催東方月初,趕緊把媳婦領回家。
她說抱孫子不指望了,但起碼讓她看着結個婚啊。
陸晨點頭應允,說一定讓東方月初加把勁兒。
回程路上,下午的太陽漸漸暗淡,氣溫越發低了。
可見深秋即将遠去,冬日快要降臨。
他回首看着大地山河,暮雲過了,秋光老盡,故人千裏。
良久,他開口道:“回去吧。”
…………
洞内的時光似乎總是過的很快,然而外面的世界卻不曾停下腳步。
三年後,東方月初終和塗山紅紅修成正果,在神火山莊和塗山各舉行了一場婚禮。
對塗山内部來說,東方月初是入贅,對神火山莊來說,紅紅是嫁人。
嗯,不用想就知道,是雅雅姐的注意。
她才不承認自己姐姐嫁出去了,要嫁,也是東方月初那隻死蟑螂嫁給她姐姐。
歲月飄飄過,陸晨在洞府内繼續體悟生死奧妙,意的力量愈發壯大。
在閉關十年後,他幹巴巴的皮膚下,似乎出現了一點新肉,讓他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具幹屍。
他的天人五衰開始後退了,在強大的意鎮壓下,他回到了第四衰階段。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證明他走得路沒錯,隻要他堅持,隻要他的刀意還在壯大,終有一天,他會斬破生死,重歸青春。
圈内的世界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期,黑狐被斬滅,妖盟盟主和一氣道盟盟主大婚,像是一記重錘,敲在人與妖的心中。
自古人與妖間成見如山,可如今兩方代表都結親了,自然關系進入蜜月期。
世界上的百姓,過着平靜的日常,感慨不流血的世界真好。
但天下從來沒有永恒的和平,你享受着太平的日子,沒有流血,是因爲有人替你流過了。
圈外,在不知名的地方,兩尊至強的存在于洞窟内的三尊生物對峙,大戰已過三十載。
一切都這片世界原有的軌迹不同了,因爲有一隻巨大的蝴蝶扇動翅膀,改天換地。
圈外沉寂了太多年,終究因爲某件事,忍不住了。
陸晨對世界外的事情自然不知曉,全身心投入自身的蛻變。
閉關二十年,他的髒器功能開始恢複,血液在體内流動不再那麽滞澀,他回到了第三衰的階段。
這是一場他和衰老詛咒力量的戰争,而目前他處于上風,正打的對方節節敗退。
閉關三十年,一日,繪梨衣喊醒了他。
他在石台上睜開眸子,蒼老的軀體變得和尋常老人仿佛,皮膚仍舊幹枯如樹皮,但下方卻不再緊貼骨頭,肌肉組織再次填充。
布滿皺紋的臉上,那雙黝黑的眸子像是散發着神光,令凡人不可直視。
“月初來找Godzilla了。”
繪梨衣說道,此時東方月初正在外等候。
東方月初是一個人來的,隻是帶着些虛無缥缈的希望。
陸晨自三十年前重新回到洞府,就再不出世,世人包括塗山的妖怪們,都認爲他真的老死了。
就連紅紅這些年沒有進入繪梨衣的洞府,也不知情況,不覺得日落會這麽“高壽”
雅雅都已經又開始關注苦情樹的續緣名單,在找日落的名字了呢。
但東方月初仿佛心有靈犀,覺得自己的兄長當年處于一種玄妙的狀态,雖然看起來蒼老的随時要撒手人寰,但卻在死中孕育着生。
東方月初見洞府外屏障禁制解開,知道是嫂子放他進去,便直接走入洞府。
他如今已經是一百零一歲高齡,即使法力當世無敵,也不免蒼老,滿頭白發,臉上皺紋橫生,唯有身軀依舊挺拔。
當他走到洞府深處,看到石台上盤坐着的老人時,欣喜中也帶着震驚。
他欣喜于兄長真的還活着,這是自己在這世間最後的故人,還是血親。
震驚于三十年過去,兄長不僅未死,而且好像還變得……更年輕了!
是的,當年他記得兄長像是個可怖的幹屍,如今看起來隻是個正常的老人,七八十歲的樣子,狀态比原來好得多。
“月初,不在家努力給娘抱孫子,來我這兒做什麽?”
陸晨笑着開口,對自身的狀況并不解釋。
東方月初出神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哈哈哈,世人皆說哥你短命,可我怎麽覺得,我死了你都不會死?”
他身體健朗,但其實已經沒兩年好活了,隻是法力強大,在臨死前都不會很衰敗。
但他也沒什麽值得遺憾的,這輩子過的轟轟烈烈,愛有所得,活一百多歲,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此番來這裏,隻是回想起往事,想來祭拜一下兄長,沒想到兄長真的還活着。
“誰知道呢,人終有一死的。”
陸晨搖頭道。
東方月初也不在意這個,說道:“這輩子過的很幸福,很開心,就是運氣不太好,妖仙姐姐不在那段時期。”
陸晨心領神會,知道東方月初指的是什麽,這事情他是真沒辦法。
這小子明明都結婚了,還喊紅紅妖仙姐姐,也不嫌肉麻。
但聽繪梨衣說,紅紅姐似乎挺喜歡的,還成天喊東方月初二貨。
“富貴呢?”
陸晨問另一個人,王權富貴也算是東方家的子嗣,雖然沒有繼承純質陽炎,但血脈還是在的,他要能生下孩子,也算是神火山莊的血脈不絕。
東方月初沉默了一下,“哥,富貴他在兩年前就去世了。”
陸晨聞言有些慨歎,卻也沒有什麽悲意,九十九,也是極數了。
而他也知道,東方月初和王權富貴和他們戀人的故事,在無盡的轉世中,隻是剛剛開始。
他和東方月初聊了半日,最後東方月初心滿意足的離去,說以後沒事就來找陸晨唠嗑。
今後兩年,果真如此,基本每周東方月初都會來,這家夥是個話痨,本來小時候話就多,再加上越老話越多,真是有說不完的話,吐不完的槽。
一日,東方月初離去時,走上石台和陸晨擁抱,“哥,我是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兩個大男人,還是老頭子摟摟抱抱,陸晨本應覺得膈應,但此時卻感覺心中莫名的溫暖。
“以後就隻有依依姐陪你了,我們這些人,都不在了,哥你不要……太寂寞啊……”
東方月初聲音溫柔,像是在安撫孩子。
陸晨心神觸動,他今天才明白東方月初爲什麽要經常來話痨。
因爲他已經是自己認識的故“人”中,最長壽的,還在世的最後一個了。
在東方月初心中,自己一直是他值得敬愛的親兄長,所以才會一直來看自己,就像探望孤寡老人。
東方月初是個極爲聰明的男子,他看出來了自己的狀态,恐怕猜出了自己不會老死了,所以才有這一番言論。
陸晨眼中微微濕潤,拍了拍東方月初的肩膀,“以後……會再見的。”
東方月初起身,身形像是佝偻了些,笑了笑,“就是,咱還有續緣呢!”
他轉頭看向繪梨衣,“嫂子,我的續緣你來幫我辦啊!可别讓雅雅姐操辦,她會玩死我的。”
生命将至盡頭,他仍舊是那個樂觀開朗,說笑間把事了去的東方月初。
東方月初離去,沒有回到神火山莊,因爲那裏已經沒有家人了,他在塗山和紅紅的屋子内,在床榻上安詳的閉上眼。
紅紅牽着他的手,美眸中閃動着淚光。
此世終了,來世再續。
…………
閉關四十載,陸晨的刀意高歌猛進,衰老的詛咒再次敗退,他回到了最初的開始,天人第一衰。
他并非兩耳不聞窗外事,在東方月初去世後不到五年,他就聽繪梨衣說,塗山領回了一個叫平丘月初的孩子。
紅紅初見平丘月初欣喜落淚,可繪梨衣拿着憶夢錘對兩人敲擊,并無反應。
平丘月初什麽也想不起來,令塗山衆人感到奇怪。
因爲平丘月初身上的确有紅紅的半數妖力,續緣法寶虛空之淚也在,但卻悟不起前塵。
塗山的人待他很好,教他修行,可他似乎愚鈍極了,在修行一途根本不上道。
練了十年,還是個凡人。
繪梨衣因爲大半時間都在洞府内陪陸晨,并未幹涉外面的事,紅紅也言說不必強求,自顧自的閉關了,實則是一種希望落空的逃避。
紅紅作爲塗山第一紅線仙,自然知曉,轉世續緣,并不是一定能成功的,有些人轉世後,就是愛不上你,你能如何?
而她想要的,也隻是當年的那個……二貨道士。
并不是想要其他人,變成他。
平丘月初是個孤兒,在塗山過的很開心,因爲他幼年流浪凄苦,沒有人對他好。
所以塗山的人對他好,他就拼命修煉,想要滿足大家的期待。
可他不知道爲什麽,那些人總讓自己看一些晶石記錄的影像,看一個叫東方月初的人。
他一次次的努力,可沒有修煉的天賦,終究是徒勞。
看着那些對自己好的狐妖姐姐們失望的目光,他自責極了。
轟——
“爲什麽,你怎麽想不起來!”
震天的妖力波動下,山河崩塌,又轉瞬被凍結,身姿高挑,曲線爆炸的折耳狐妖少女神情冰冷,看着一無是處的平丘月初,震怒不已。
雅雅閉關三十載,因爲姐姐“出嫁”的刺激,因爲姐姐傷神的刺激,因爲某個死騙子一直沒出現在續緣名單上的刺激,多年的積累終究讓她魚躍化龍,寒冰妖力真正大成。
她表面看上去再也不是當年的那個童顔巨辱的少女,氣勢如女王般恢弘,氣息如冰川般寒冷,禦到極點。
她終于神功大成,可想要“報仇雪恥”,切磋一決勝負,童年的玩伴卻已不在了。
她簡直想殺入黃泉,問問那些死長蟲,日落爲什麽還不轉世,是不是他們扣人!
她也想以鏡花緣強行侵入平丘月初體内,将前世的記憶拼湊,強制讓他覺醒。
她讨厭那隻臭蟑螂,但姐姐喜歡。
雅雅盯着眼前在牆角勉強笑着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的平丘月初,湧出一股無厘頭的火氣。
爲什麽,爲什麽你想不起來!?
爲什麽,爲什麽你要讓姐姐傷心!?
明明日落不用憶夢錘,都能想起來的說!
臭蟑螂,是你愛姐姐不夠深嗎!
“雅雅姐。”
白皙的素手搭在雅雅的玉臂上,一襲綠衣出現在她身邊。
容容眯着眼,聲音平淡,“不能違規哦,姐姐也說了,一切随緣。”
雅雅放下手,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容容走到十歲的小月初身旁,伸手将他拉起,“别在意,雅雅姐隻是今天心情不好。”
平丘月初低着頭,“是因爲我太笨了,修煉不好,雅雅姐才會生氣的嗎……”
容容搖頭道:“不……你其實不需要那麽用功修煉。”
平丘月初有些迷惑,“可大家教了我那麽多……我一直不上道,難道不用修煉也能變強?”
容容笑眯眯的道,“你隻需要……愛上我姐姐就可以了。”
平丘月初呆愣在原地,看着容容姐離去,内心轟鳴。
原來……大家對我好,并不是對“我”好,而是對那個人好,大家隻是希望我成爲那個人。
那個叫……東方月初的人。
可我,是平丘月初啊。
陸晨在洞府内,通過繪梨衣知曉這一切,并不插手。
看情況,東方月初的靈魂分離現象,并非是黃泉族的人下手,他打過招呼,有王權無暮在,黃泉族是不敢對東方月初下黑手的。
也就是說,東方月初作爲初代靈魂,自主的分離了,所以他和東方月初同源,卻并非一個靈魂,是獨立的個體。
這種情況下想要續緣,自然不可能成功。
他的身體在漸漸好轉,但最後一衰,就像是被擠壓到極點的面包屑,很難完全泯滅。
他靜靜閉目,開始最後的拉鋸戰,朝青春邁動腳步,向這條路的終點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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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