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陸晨坐在苦情樹下，風吹動着他黑色的道袍，遙看遠方。
塗山中高層在想的事，他也能猜到些，但恐怕她們所計劃的事，都是空談。
苦情樹花落，掠過你漆黑的發絲，多了些許斑白。
開始了，秘血武者的宿命。
他從未體驗過，隻見到過别的秘血武者在這個過程快速死去。
秘血武者的隕落形式有幾種，一種是像他母親那般，軀體無恙，靈魂消逝，陸晨覺得這是最無解的一種死亡形式。
還有一種則是肌體衰敗，無法承受秘血的力量，七竅流血而亡。
最後一種則比較“溫和”，被秘血武者們稱爲“天人五衰”
和傳統意義上的天人五衰指的不是一個，隻是秘血武者們根據特點的自嘲性名稱。
出現這種症狀後的秘血武者，會在五天内極速衰老，直至“壽終正寝”
陸晨此時身上已經出現變化了，短短幾小時内，他便白了頭，體内的生機本源在緩緩流逝。
他并不慌亂，這是早就知道的宿命，空間能讓他這樣體驗一次，也是很好的。
他也想通過這個過程，進一步了解神之秘血的秘密。
花落滿天，白發飛揚，陸晨飲酒自酌，回憶着這一生，一時間竟真有點大限将至的感慨。
“你來了？”
陸晨放下酒葫，笑了笑，看向自山坡下走上來的女孩兒。
繪梨衣走上前，摸了摸陸晨的發絲，眼中隐隐藏着心痛，“這是……你的宿命嗎?”
她知道在這個世界内，死亡隻是新的開始，但她也知道，如果Godzilla有一天，真的耗盡了壽元，就會迎接這個狀态。
因爲吸納了精靈族的血統，她即使不在狐妖世界，壽元也超過三千年，可自己的丈夫，卻隻有數十年的壽命。
即使空間中有着各種道具，但有着神血詛咒的削減，總有一天他會無藥可用，到那時，怎麽辦？
“宿命？”
陸晨笑了笑，“那是什麽？斬斷就好了。”
他從不爲自己的壽命擔憂，他遲早會參透神血的秘密，在這個過程中也會研究壽元的本質和奧妙，返老還生蟲的研究，隻是第一步。
他站起身來，拉着繪梨衣的手，面向苦情樹。
今天繪梨衣是偷偷離開住處的，沒有人知道他們要在今天，進行續緣。
紅仙天書的轉世條件，也需要在苦情樹下進行儀式，雖然根本不是進行真正的轉世續緣，但疑似借用了苦情樹的什麽力量，紅線仙的書上也會出現他和繪梨衣的名字。
“我，塗山依依願以我們相識的五成記憶和五成妖力來起誓，讓我們來生相見吧。”
繪梨衣巧笑嫣兮，看着陸晨，“你願意嗎？”
陸晨笑道：“我願意。”
繪梨衣的台詞隻是觸發标準，實際上根本不會被扣除記憶和妖力，否則探索者就沒辦法持續修煉積累了，作爲聖物級道具的直接使用者，繪梨衣當然是主要福利者。
滿山花海綻放，苦情樹上花朵飄落，如傘化天雨，落在兩人肩頭。
站在遠方的風犧看到這一幕，欣慰的笑了笑，終究還是續緣了，她是萬萬沒想到，依依小姐這般内斂的性子，會前來主動續緣。
但令她疑惑和擔憂的是，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小日落的頭發，好像變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陸晨和繪梨衣接到了空間的提示，續緣成功，他隻要靜待下一世即可。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喂，死日落你又騙我妹妹出來，你不會想騙她……”
小雅雅跑上山坡，等看到陸晨滿頭白發時剩下的話語斷掉了，站在那裏有些發愣。
她快步上前，“日落、你，你這是怎麽了！？”
陸晨手提落日葫，飲了口酒，白發蒼蒼，“大限已到。”
小雅雅擡頭看着高過自己不少的陸晨，看着他那滿頭白發，“不，不可能的，我聽說你們人類能活七八十年呢，你法力這麽強，肯定能活一百多年，你才二十一歲，怎麽可能就到了大限！”
小雅雅指着陸晨後退兩步，“你騙我，你又騙我們！”
陸晨歎了口氣，“雅雅姐，我沒騙你，天生壽元如此，我前世是怎麽死的，你忘了嗎？”
小雅雅想起歐陽日落死亡的年齡，不可置信道：“不，不會的，我去找姐姐，去找風犧阿姨，她們一定有辦法！”
說罷，小雅雅便撒丫子跑開。
不一會兒，苦情樹下便聚集了不少人和妖。
大醫師翠玉靈手從陸晨的脈上擡起，朝其他人搖了搖頭，“身體在快速的衰敗，就像是正常人衰老的速度被加快了很多倍，照這個速度下去，可能不出五天，小日落就……”
翠玉靈搖了搖頭，沒說後面的話。
“沒有辦法嗎？會不會是中了什麽毒？”
風犧皺眉道，這明顯不正常。
紅紅她們也是一臉擔憂，希望翠玉靈姐姐能想出辦法。
“不像是中了毒，倒像是自身血脈在消耗他的壽元，從根源上在瓦解他這個人。”
翠玉靈歎息道，她行醫無數，見過各種怪病，但從未見過這樣的現象。
紅紅開口道：“翠玉靈姐姐，你們蛭妖一族的換血之法能解決嗎？”
她聽說是血脈的問題，雖然不清楚一個人類有什麽血脈，但如果是血的問題，那換掉是不是就可以了？
“換血不換髓，紅紅小姐應該知道的，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翠玉靈搖頭道。
小容容淚眼汪汪，“蘿……日落哥哥要死了嗎？”
倒是雅雅這會兒出奇的安靜，隻是眼巴巴的看着翠玉靈。
“紅紅姐、雅雅姐、容容姐、風犧阿姨、玉靈姐姐……”
陸晨環視衆人，笑了笑，“我自己的身體情況自己清楚，命數如此，醫術怕是難救。”
翠玉靈秀眉微皺，“我先回去查一下古籍，用些藥試試。”
要眼睜睜的看着小姐們的朋友，塗山現在的守護神就這麽老死，她不甘心。
“謝謝玉靈姐姐，隻是恐怕……”
陸晨感謝道，搖了搖頭，要是秘血的衰敗能這麽簡單解決，他就不會困擾這麽久了。
他也問過空間，存不存在能解決秘血隐患道具，被提示權限不足，不是他現在這個層次能接觸到的東西。
他看了眼繪梨衣，“大家也别傷心，有朝一日，我們還會再見的。”
小雅雅雙眼一亮，“你和依依續緣了嗎？”
她這會兒把某人拐騙她妹妹的事都忘了，就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
陸晨和繪梨衣都點了點頭，對視一眼。
現場的氣氛瞬間又怪異了起來，紅紅看着陸晨，“日落你還……真和小妹續緣了啊。”
陸晨知道對方想說什麽，不就是蘿莉控嘛，我認，我認還不行嗎！
“可……續緣不知要等多久，而且後世的你，還是你嗎……”
小雅雅想起上次和日落外出時發生的事，就像歐陽日落和獨孤日落已不是同一人，再續緣後，真的能讓人回來嗎？
繪梨衣看着陸晨開口道，演技帶着幾分拙劣，“我不知道，但我會等。”
風犧撫額，總覺得這個畫面怪怪的，依依小姐怎麽忽然成熟起來了？
此後幾日，塗山全體動員，收集這世界上各種珍惜的靈藥，翠玉靈日夜不休，翻閱古籍，嘗試了各種藥材，依舊無法挽回衰敗的趨勢。
第五日，陸晨依靠在苦情樹下，感覺擡手都沒力氣了，蒼老的眼皮耷拉着，皮膚枯黃幹瘦。
短短五天，他就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一個行将就木的老頭子。
在這段日子，他除了和繪梨衣說些話，囑咐繪梨衣在塗山好好修煉，要注意各種情況外，就是觀察自己體内的變化。
沒有頭緒，他甚至找不出衰敗的根源，就像是有無形的詛咒降臨，收走他這膽敢觊觎神靈之力者的生命。
生命的盡頭，繪梨衣拉着陸晨的手，身邊環繞着塗山的朋友們。
陸晨看到有些人抿着嘴，有些人在落淚，恍惚的視野中，他看到小雅雅沖上來，扯着他的衣領。
“日落，你不是千古一人嗎！你不是當世人族最強嗎！怎麽就能這麽輕易的老死！”
小雅雅質問咆哮道，“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我還沒有赢你一場！你怎麽能死！？”
陸晨想要擡手，卻發現擡不起來了，最後聲音沙啞的道：“那就……來世再分勝負吧……”
話落，他的意識沉寂下來。
繪梨衣在一旁沉默，她不知道陸晨要多久才能回來，而這段時間，她都隻有……一人了。
塗山其他的人看着這一幕，也有些不忍，一代天驕英年早逝，紅顔甚至尚未長成，即使有着續緣，也不知是多少年後再見了。
小雅雅頹然的坐在地上，過了一會兒，發了瘋般的跑出去。
我不要來世的你，不要來世的其他日落，我就要獨孤日落，要那個我這輩子還沒打赢過的，懲惡使！
可惡啊！
這不是……赢了就跑嗎？
如果你這次沒有騙人，将來真的會回來，那就等着……被我暴揍吧！
苦情樹下，風犧俯下身，抱住繪梨衣，“依依……别太傷心，他會回來的。”
她眼中帶着悲意，會回來嗎，由我說這話，可真違心呢。
明明我知道，轉世續緣，是多麽的難等。
繪梨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我會等他的，等我長大了，他就回來了，我們……約定好的。”
紅紅走到繪梨衣身邊，抱住繪梨衣，撫摸着繪梨衣的後背，“姐姐向你保證，會幫你找回日落。”
說罷，她轉身離開。
人有悲歡離合，此情此景，她準備……閉死關了。
風犧起身後，正準備繼續安慰繪梨衣，卻忽然震驚的瞪大雙眼，因爲她看到陸晨的遺體，正飛速的縮小，隻是短短一秒功夫，衣袍便空了，更神奇的是，下一刻連衣物也憑空消失。
恍惚間看到一白色的光點，飛向苦情樹，又轉眼消失不見。
“這是……”
她還從未見到過此等情況，轉世續緣，是靈魂轉世投胎，怎麽連肉體也不見了？
“日落哥哥呢？”
小容容也是滿臉疑惑，一眨眼的功夫，就什麽也不在了。
“我回去查一下，依依别擔心，苦情樹契約已成立，日落不會丢的。”
風犧安慰道，但實際上她内心也不确定，怎麽會有人在死後肉身靈魂都消失不見？
“嗯……我會等。”
繪梨衣乖巧的點頭，實際上已經和陸晨在團隊頻道開聊了。
而陸晨此時到底是個什麽狀态呢？
他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感知，隻有意識存在，什麽也看不到，但團隊頻道功能卻還能使用，能通過意識和繪梨衣交談，讓他松了口氣。
接下來，就隻要等紅仙天書幫自己找合适的“母親”，合适的地點重生即可。
這個過程可能會很漫長，很無聊，但還好他寂寞時能找繪梨衣聊聊天。
…………
不知過了多久，陸晨囑咐繪梨衣好好修煉，不用顧忌他會寂寞，要把握好紅仙天書給她的提升機會。
繪梨衣最終磨不過陸晨，還是被說服了。
時光荏苒，曆史的車輪滾動。
塗山紅紅觀情而思有所得，“年紀輕輕”便成爲了塗山的守護神，一代高手，外人從不曾見她全力，隻知塗山沒有了獨孤日落，仍舊不是随意可欺的地方。
塗山容容專修望月掌，鑽研苦情樹的奧秘，修爲小有所成。
塗山依依自戀人去世後，癡情等待，入夢相思，如水落清潭，積蓄江流，修行一日千裏。
而塗山雅雅，在獨孤日落去世後，一改曾經的頑皮，開始多次長久的閉關，精修寒冰妖力，成爲塗山第二高手。
滄桑百多年，不知是倒黴，還是幸運，陸晨終于等到了他期待的轉生。
剛剛睜開眼，他發現自己并非是從母胎中出世，而是在一個男人懷中。
男人穿着管家服，抱着小陸晨緊張的查看，松了口氣似的道：“還好活着，幸虧你長得結實，要不然我該怎麽向死去的老爺和夫人交代啊。”
說完他抱着陸晨坐在地上，“還挺經摔的，希望别被摔傻了吧……”
陸晨聽了有些理解現狀，合着“自己”剛剛被摔了一下，恐怕原來的“自己”已經去見黃泉族了吧……空間是給自己來了手狸貓換太子，頂掉了原本這個倒黴孩子的身份。
隻是原本孩子的遺體呢？是怎麽變消失的？
看着周圍似乎是山野間，男管家衣衫髒亂，行色匆匆，像是在躲避着什麽。
“天殺的肖家，老爺和夫人那麽好，卻被……唉——”
老管家歎息自語道，看着小陸晨，也不管嬰兒聽不聽得懂：“夫人說給你起名叫日落，日落你要記得，将來給父母報仇。”
說着，他又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在跟一個孩子說什麽呢，小日落你就當沒聽到，唉，能好好活下去，恐怕才是老爺和夫人最希望的事吧。”
陸晨在腦海中思索，肖家？是黑耀監察使的那個肖家嗎？
我到底轉生漂流了多久？現在是什麽時間點？
他動用團隊頻道聯系繪梨衣卻沒反應，不過在名單上倒是能看見人好好的，恐怕是在千秋夢的修煉中。
我總不會……過了一百多年，才轉生吧！？
即将進入正題的竹業篇(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