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一會,宋教仁從裏面打開的方面,他的眼神明顯有些錯愕。楊小林也沒有等他請自己進去,身子一閃就從宋教仁的身邊擠了進來,掃眼看看屋。一張書桌一張床,沒什麽家具,都是書,不過收拾的非常整齊。
“不錯麽,單人男人弄的挺幹淨的。”
楊小林拿一支煙扔嘴裏,杜月笙忙的點燃火柴湊過來,宋教仁也沒有關上房門,站在門口說了一句:“我這裏不準抽煙。”
楊小林和杜月笙都愣了一下,接着楊司令把煙重新放回了口袋。
宋教仁這個時候問道:“請問司令來找我有什麽吩咐?”
杜月笙從旁邊拖過椅子,楊小林一屁股坐在上面:“請你出來做事而已,你這裏面怎麽跟蔡松坡的司令部一樣?就這一把椅子麽?”
宋教仁扶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剛剛搬過來,地方也不大,而且我在北京的朋友基本上都被司令趕走了,也沒什麽人來,這一把椅子是我用來看書的。”
他的話語裏面有着一種無法描述的怒意,像他們這些人現在都憎恨楊小林,這也是楊小林非要把黃興的武館給遷出北京的原因。像宋教仁這些書生,恨自己他們也隻能恨在心裏,盯着一點沒什麽問題的。但是對黃興那種大俠不一樣,萬一哪天他多喝了幾杯想不開,很容易出流血事件。
楊小林也沒在乎他話裏面的那意思,手指了一下床沿:“坐那行吧?你們兩個坐那裏。我們慢慢說。”
宋教仁走到床邊把被子往裏面推了一點,然後才坐下。
看來他對楊司令的态度真的不友好,這門雖然讓進來了,可連杯茶水都沒有。
楊小林的雙手在膝蓋上一拍:“這一次我來找你,是因爲西北的事情。俄國現在的局勢不穩,西藏的問題也需要解決,還有印度那裏,英印軍始終是我們的大麻煩。我想在西北設立一個專門的機構,由杜月笙來負責,希望你能去幫忙。”
宋教仁沒有馬上說話。楊小林注意到他的手在床沿好像不自覺的用力了,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可是楊小林知道他的内心還是有想法的。每一個人都想讓自己有個舞台,宋教仁也不例外,當自己把舞台給他的時候,他很想上去。
但是楊小林知道,宋教仁可能不想和自己這幫人一起唱戲,或者說他不願意唱自己爲他準備的劇本。
有兩分鍾的時間他都沒有開口,杜月笙在旁邊笑着說道:“宋先生。是我向司令提出請您去幫我的,前幾天我看到您寫的關于俄國局勢的那篇文章,杜某真的深受觸動,同時也對先生的才華相當佩服。杜某很想有機會和先生共事。一起爲中國出一把力氣。”
杜月笙說的相當客氣了,宋教仁發出一聲歎息,可還是搖頭:“多謝司令好意,但是對于将來宋某人已然有了注意。我不願意再涉足政壇。”
杜月笙還想勸說,楊小林用眼神制止了他。
“給我一個理由,還有。你不從政你留在北京幹什麽?”
宋教仁這一次回答的很快:“我打算開一個律師行,以後雖不至于像二位這樣名垂青史,可生活絕對沒有問題。至于司令要的理由,我可以直說,我對你們現在的這一套做法很不認同,道不同則不相爲謀。”
楊小林的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我知道你們現在對我有看法,說實話,我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說。這裏沒記者也沒有旁人,你要是有興趣我們就在這裏說個明白,我認爲我做的事情是完全正确的,中國現在五億人口,用你們那一套根本不可能,我在基層實行民主保證大多數人的權利已經做的非常不錯了,我不知道宋先生又什麽更好辦法?”
宋教仁看看楊小林的臉色,馬上站了起來:“好!既然司令這樣說,那我也把我的想法說出來。其實你如果就實行你的那一套做法,我沒有任何的意見,民主在中國能不能走的通沒有人知道,可是楊司令你的功績确實有目共睹!你繼續做,沒問題我絕對支持你。”
說道這裏他話音一轉:“可以你幹嘛玩這個改革?上層集權,下層民主,您能不能給我一個回答,這兩種截然對立的制度你怎麽保證他們不會發生沖突?當中央和地方出現矛盾的時候,下面的老百姓不願意聽中央的聲音的時候,你的集權還能保證麽?當集權控制不了地方的時候,你那所謂的地方民主會讓中國變成一盤散沙!”
楊小林的眼睛看着他,宋教仁沒有絲毫的畏懼,繼續說道:“你沒有辦法保證基層和中央不沖突,當這種沖突一發生,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你怎麽調和?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就算你楊司令先生的聲望足以讓全國都聽你的,可是以後呢?以後中國如果失去了你這個強權人物,中央的集權還能保證麽?”
宋教仁問完之後站在那裏,挺直了胸膛等着楊小林給他回答。
楊小林的嘴角笑笑:“說的很有道理,兩個問題是吧?我馬上回答你。”
基層的民主和高層的集權爲什麽不能統一?太祖當初就失敗了。失敗的原因就像宋教仁說的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政治觀念找不到可以聯系的橋梁,以至于發生了後來的人民群衆砸爛政府的事情。
想讓這個制度貫徹下去,我們必須找到一個不管是基層還是中央,都必須要遵守的規則。楊小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宋教仁的跟前,輕聲的說了兩個字出來:“憲法。”
當初建國的時候,太祖制定了那一套規則。可是後來因爲國際環境的險惡還有我們自身對國内矛盾的擴大,讓這一套制度被無情的踐踏了。政治鬥争淩駕于憲法之上,群衆運動也淩駕于憲法之上,以至于後來的公檢法就是擺設,人民甚至喊出了砸爛她的口号出來。
當那裏被砸爛的時候,制度就沒有了,失敗也就成了必然的。
“不管是中央還是地方,都必須無條件的遵守憲法的規則。對什麽事情不滿意我們可以更改憲法,但是憲法沒改之前,所有人都必須遵守憲法規定的地位和規則。也就是說。基層的民主和中央的集權都是一種形式,憲法才是我們治國的根本。”
楊司令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包括我在内,以後憲法會明确的規定總司令在什麽情況下有出兵的權利。”
宋教仁的神情忽然有些呆滞了,他是搞法律的,楊小林的這番話給了他很大的觸動。他自己都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如果法律成爲一個國家的标準,那麽是民主還是集權又有什麽關系呢?這兩個詞好像真的就是一個形式了。
跟着孫文先生這麽多年,孫文一直在講民主,好像從來沒有像楊打鬼這樣提出治理國家不是靠民主和集權而是靠法律的觀念。可是沒有法律約束的民主還是民主麽?那叫自由散漫爲所欲爲。沒有法制保障的集權也不叫集權。叫獨裁。
“關于你的第二個問題,我也可以回答你。我從不認爲我在中國有多高的聲望,也從沒有想過利用這些聲望,隻是我在位置上。我就必須做好我要做的事情。至于你以後沒有我這樣的強權來維護集權了怎麽辦?宋教仁,我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爲我相信,我的繼任者會比我更出色!我堅信我們的下一代要比我們聰明的多。”
宋教仁最終選了跟着杜月笙一起去西北建立西北事務局。
有的時候其實立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需要一個理由,楊司令的理由顯然說服了宋教仁,他覺得就算現在自己還沒有看到結果。但最少應該給楊小林一個機會,也給他自己一個機會。
把中國建設成一個以法制爲基礎,然後基礎的民主和高層的集權相統一的國度是一件讓他十分向往的事情。他想看着這個事情做好,同時,更希望在中間能有他的聲音。
沒有人在寂寞和平庸中結束自己的人生。有才能的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個機會,而對于一些小人物來說,即便自己的人生對别人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是他們也想着能讓自己生活的好一些,再好一些。
貝西今年二十五歲了,在二十五歲之前他不知道爲什麽活着。每天都是幹活,吃飯,吃飯,幹活。作爲一個包衣,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頭人老爺說,像他這樣的包衣就是爲老爺而生的,也要爲老爺而死才可以。
老爺給他飯吃,讓他有活幹,他就應該聽話,因爲如果沒有頭人老爺的恩賜,他很快就會死去的。
當時他真的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有什麽變化,他最大願望就是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老爺能像對待父親那樣,用一條草席把他包裹起來,然後挖個坑埋了,最好能再有個喇嘛給自己念一段經文,保佑自己來生的日子會好一點。
對于這一輩子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奢求什麽,帶着對頭人老爺的感恩而生,而死已經是自己無法改變的命運了。
直到十幾天前那個晚上,他的老爺被一群漢人士兵給打死了,他的才忽然發現,原來沒有了頭人老爺,自己一樣可以活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