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中國的報紙也是一樣,盛懷宣的《國民報》今天就爲這件事情的評論十分的頭疼。中國現在正處在一個轉型的時期,西方的觀念和中國的傳統文化在這裏進行着猛烈的碰撞,關于非交戰區中國人的态度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陣營。
一個陣營表示對這件事情支持,說是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寬容,而另一種說法卻對楊小林表達了相當的不滿。
“皙子,這篇評論是南方一個很有影響的撰稿人寫的,上面指名道姓的罵楊司令,說非交戰區的建立是楊司令忘記了俄國人在我們土地上的所作所爲,他還搬出了農夫與蛇的典故,說楊司令就是那愚蠢的農夫,你看這評論是發還是不發?”
盛懷宣把一份稿子遞到楊度面前,楊度接過來看了一遍。那犀利的文筆表達着作者強力的不滿,每一句話都激情飛揚,好像是戰鬥的口号,對中國政府在非交戰區問題上妥協發起淩厲的攻擊。
楊度看完之後笑了一下,再看看撰稿人的名字,何海鳴。
“發,當然要發,而且盡量要上頭條。”
盛宣懷頗爲不解:“這個不太合适吧?楊司令在前方打仗,現在我們剛剛失敗了一次,咱們傳達這個信息,會不會給他造成什麽麻煩?”
盛懷宣混了這麽多年,考慮事情還是很周全的,不過楊度對楊小林顯然是非常了解的,如果楊小林在這個問題上和俄國人讨價還價,那麽可能非交戰區還真的能建立。
但是那個家夥如此的大度,這讓十分了解他的楊度知道。這個非交戰區,遲早會被楊打鬼給平了。所以,現在在輿論上做一些工作,不是給楊小林添麻煩,是爲他解決未來可能會有麻煩。
“呵呵,盛老,您是還不了解楊司令。如果說仁慈。楊打鬼的仁慈是什麽您知道麽?”
盛懷宣搖搖頭。
楊度接着說道:“他和袁公還有孫文根本就不一樣,對于袁公來說,仁慈就是交戰之前給俄國人一個非交戰區,讓那些俄國平民能免受戰火。但是對于楊打鬼來說,仁慈就是我搶光你的東西,再把你抓住狠狠打一頓。然後砍掉你的雙腿對你說一聲,滾吧。”
盛懷宣的神情一陣錯愕,顯然這種仁慈的方式讓他一時真的無法理解。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皙子的意思是,楊司令在北面要有動作?”
楊度腦袋一扛:“那還用猜麽。”
盛懷宣點頭:“好,那這個稿子我們就發了。不過頭條可能不行,袁世凱和我打過招呼,頭條要報道安徽的那樁子事兒。”
楊度也沒有再強求。
楊度知道。安徽的那件看起來很普通的命案馬上就要轟動中國了,雷振春已經把那錯手殺人的男子家人都接到了北京,在明天慶典舉行的時候,這些人會在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段喊冤。
他們冤麽?冤不冤其實沒有什麽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們把事情鬧出來,老袁馬上就有理由要求宋教仁對這個案子進行審理,在宋教仁審理的時候,道德和法理的沖撞将讓宋教仁沒有辦法做出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判決。
老袁會通過報紙把這不滿意無限的擴大。直到擴大有足夠聲音對憲法質疑爲止。憲法一旦重新修訂,孫文他們的民主就完了。可笑的是孫文先生他們到現在還沒有注意到報紙上這幾天連續出現那一件很普通的命案到底意味着什麽。
孫先生在很多場合都說過,想實現民主必須經過鬥争。這鬥争指的的跟誰鬥大家的心裏都非常清楚。而且孫先生也确實正在努力,老袁說大典的第一個儀式就是千名學生祭拜孔子,而且在這一階段一些政府要員将穿漢服出席,儀式的最後還有孔家後人的講話。
孫文先生對此事據理力争,他正在全力以赴的阻止袁世凱實施這個方案。離大典還有不到二十四的小時了,據說那幫民主鬥士們現在正在老袁的總統府裏面争吵着。
和老袁鬥,孫文先生真的不行。
不是孫先生能力不夠,隻是手段不夠。就算他們今天逼着袁世凱做出了讓步。等到明天大典那喊冤的一下出來,然後報紙輿論鋪天蓋地的襲向憲法的時候,孫文他們會措手不及的。
兄弟相争,手段無下限者必勝無疑。
和袁世凱相比,孫文太君子了。而和楊度相比,老袁有點在乎他的名聲了。袁世凱當着"biaozi"還總想護着自己的牌坊,而楊度不一樣,楊度根本不在乎那名聲。
楊度站了起來:“盛老,事情就這麽說吧,現在還不是咱們動手的時候。這一次我們不光要阻止袁世凱,還要用袁世凱的力量最大程度的消耗孫文,讓他們先鬥着。明天大典上不管發生什麽,咱不說話。我還得去雷振春家裏看看,聽說今天他那新宅子重新翻修,咱得去送一份賀禮。”
盛懷宣說道:“知道了。我也有些大典上的事情要操辦。”
楊度嗯了一聲:“不管怎麽着,這大典咱們得辦的熱鬧一點。”
庫倫。
張勳也在爲袁世凱大典準備着他的禮物。他知道自己這麽做到底有多危險,随着局勢的惡化俄國人對張勳部隊控制的更加嚴密了,還有一個哲不尊丹巴是死跟着老毛子的,萬一要是有一個纰漏出來,可能自己人頭馬上落地。
張勳很想和已經打到庫倫的第一方面軍張作霖取得聯系,可是他做不到。現在他雖然還挂着大清朝防務大臣的頭銜,但是部隊裏面的指揮官已經全部都換成了俄國人,張勳不光調不動部隊,甚至連阿克伯利爾的作戰部署都不知道。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情況,所以張勳更堅定了馬上起義的決心。他害怕再等下去,自己會連這個最後機會也失去。如果在張作霖打赢之後他什麽都沒有做,即便靠着北洋的老關系給他撐腰留下一條性命,又有什麽意思呢?
張勳不是載沣。他真的感覺到自己還有一條出路。
三十一日,零七年的最後一個晚上了。
張勳把一幫跟他從北京跑到庫倫來的親信全部都叫到自己的家裏。這是他每年都會做的事情,把自己的親信部下叫來吃上一頓飯,是幾乎所有北洋出身的将領的習慣,這個習慣來自老袁。
以往的聚會張勳都相信自己請來的一定是對自己忠誠的,但是今天不一樣,這些人中間還有誰是可以相信的。張勳也不知道。
酒過三巡,張勳放下了自己的酒杯,眼睛往四周看了一圈之後說:“諸位兄弟,現在我們這裏戰局有些異常,我聽說有人要回北京,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他這話一說出來。屋子裏面頓時就安靜了下來,五張桌子上幾十個人面面相視,沒一個敢開口說話的。戰局什麽樣大家心裏都清楚,動心思的不是那一個兩個,當然鐵了心跟俄國人走的也不是少數。
沉默之中張勳一聲歎息:“兄弟們呐,今天坐在這裏的都是從北京來的。你們跟着我張勳也好幾年了。今天我跟你們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張勳已經無路可走。袁世凱簽發的那張通緝名單相信你們也看到了,我是排在第五位,這回頭的路,可能是走不通了。但是如果你們想走,我可以送你們一程。”
這個時候有個人馬上站了起來:“大人!我們一起從北京過來,現在自然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大人不走,我們也不走!”
一聽這話,旁邊一些人馬上紛紛叫喊了起來。這些人也許戰場上沒多麽勇猛。但是酒桌上是絕對的義氣!
張勳看了他們一眼,呵呵一笑:“諸位兄弟的心意我懂了,隻是現在真的沒有這個必要,戰局發展成這樣我也是盡人事而聽天命了,就當是報效皇上。但是諸位兄弟都有家有口的,不必跟着我張勳送命。”
還有人想說些什麽,張勳卻揮手打斷:“我已經想清楚了。你們中間誰想離開的,現在開始站出來,趁着我還有點本事,我把你們送出庫倫。咱們先說好了。兄弟們各憑自家想法,萬萬不可拉住旁人。我對想走的也沒什麽要求,以後清明時節,記得給我們這些留下的燒些紙錢就可以了。”
一時間沒有人有什麽動作,張勳的眼睛轉了一圈:“怎麽?沒人想走?難道我這幾天聽到的風聲都是假的?或者是你們非要把我張勳賣了才行麽?”
終于有人站了出來,走到張勳面前先磕一個響頭:“大人,不是我不願意陪着您,隻是我家小都在南方,實在不忍相棄,請大人原諒。”
張勳點點頭,伸手将他攙扶起來。有了第一個其他的想走的彷佛也找到了理由,陸續的又有七八個站了出來。
這人數不太多,而且這些站出來的人平日在部隊中的能力并不強,這讓張勳有些失望。
“沒有了麽?”
張勳最後問了一遍,看看剩下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沒有再動的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殘忍的笑容:“好吧,來人!”
聲音剛落,一隊荷槍實彈的士兵從外面一下湧了進來,這讓屋子裏面的所有人臉色頓時大變,特别是那些站出來的人,七八個家夥臉色慘白,他們在這個時候非常的懊悔,痛恨自己爲什麽要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