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才二十五歲,本來混上了這個中尉之後前途一片光明,來中國一趟混一點軍功回去更是無可限量,可是上帝實在太殘忍了,居然把自己送到了楊打鬼的面前!
楊打鬼的名頭那不是一般的響亮,他名号上的每一個字都是用俄國人的鮮血寫成的!以前落入這個禽獸手中的俄國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活着,不要說戰場上他當着那些記者面砍掉了已經投降的俄國士兵的腦袋,就是那些來中國想發财的普通俄國公民,撞到他手裏也是斷無生機!
上帝爲什麽要這樣對自己?難道自己還不夠虔誠麽?
維塔利看着對面楊小林那一臉的笑容,一點都感受不到安全。楊小林讓他喝茶,說實話他真的非常口渴,卻一點喝水的**都沒有,恐懼,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緒,讓他忘記了一切。
看來自己來審問這個俄國中尉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楊片警沒有想到這個俘虜如此膽小。不過膽小一點也好,最起碼一會自己問起來會省事許多。
他也沒有再說話,就在維塔利的對面拿着一張地圖不斷的标注着什麽,同時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親和一些,希望過一會這個俄國人能平靜一點,就像審問犯人一樣,犯人太平靜了不行,太激動或者太恐懼了一樣不行。
他面前的地圖是後馬鎮附近的地形圖,畫的非常細緻,可能在比例上面有一些誤差,但是絕對是每一條山川,每一條河流都畫到了。這幾天的時間楊小林一直在對俄國人的陣地進行偵查,叫維塔利前來,也是爲了核對一下信息有沒有錯誤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再問一些自己無法偵查到的事情。
好半天之後維塔利才從恐懼中慢慢的擺脫出來一點,看着他終于喝了一口茶水的時候,楊小林放下自己的筆:“中尉,那茶水已經涼了吧?要不要再添一點?”
維塔利忙的站了起來:“不用,不用。”
楊小林沖他遙遙揮手:“坐下吧,你可能因爲外面的那些傳言對我有一些誤會,沒有關系,我這個人一般不會胡亂殺人的。”
外面的那些都是傳言麽?維塔利的嘴巴動了兩下也不敢接口。
楊小林說道:“我們之間坦誠一些,節省一點時間好不好?”
維塔利是有一個俘虜的自覺性的,聽楊小林這樣說,剛剛要坐下的身子又站了起來:“您想知道什麽?”
楊小林底下頭來看看地圖:“阿克伯利爾将軍的炮兵陣地是不是在後馬鎮西南方向八公裏的地方?”
維塔利搖頭:“那裏隻是重炮陣地,還有一個陣地可能就在鎮子外面三四公裏的位置,具體的我不太清楚,您知道我被抓住的時候他們的陣地剛剛修好,我隻是從炮火上判斷出來的。”
楊小林沖他笑了一下,這個俄國人很老實!
“在你們右翼有一支部隊,人數大概在一萬人之間,他們的番号能告訴我麽?”
維塔利愣了一下,随即說道:“我來的時候隻聽說帝國陸軍西伯利亞軍團第五團要去那裏防禦,可是他們沒有那麽多人!”
楊小林點點頭:“或許是有一些變動吧。”
到現在爲止,他終于可以确定這個俄國人是不會說謊話的了,阿克伯利爾的右翼隻有一支兩千人左右的部隊,負責警戒,應該就是維塔利說的西伯利亞第五團了。
試探到此結束,楊小林開始問那些關系到戰争成敗的問題了:“維塔利,阿克伯利爾的主陣地是怎麽布置的?”
“我們這次一共有七萬人,有很多地方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你,畢竟你隻是一個中尉,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維塔利慢慢的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楊小林手上的地圖之後點點頭:“好吧,我希望您能放了我,最起碼給我一個戰俘待遇,不要傷害我。”
得到楊小林的首肯之後,他的手指放在了地圖上面:“從這裏,到這裏,是我們俄**隊的主要陣地,阿克伯利爾将軍的指揮所非常靠前,他喜歡這樣,因爲這樣能看清楚戰場上的一些形勢變化……”
和維塔利整整商談了兩個多小時,維塔利的叙述再加上楊小林自己對戰場的偵查,再加上一些必要的推理,讓他大緻的劃出了一副阿克伯利爾将軍的兵力分布圖。
楊小林和維塔利談話的時候,後馬鎮方向傳來的槍炮聲始終不絕于耳。從早上到現在後馬鎮的槍聲就沒有停下來過!
彪子打的非常辛苦,三團幾乎打完了,但是到現在老毛子都沒有辦法跨過後馬鎮!
戰場是最殘酷的地方,但是人的耐力往往是無限的,智慧也是無限的。彪子他們修築的那些工事根本就沒有抵擋住老毛子的重炮攻擊,在早上一開始的時候所有的地面工事就全部被摧毀了。
而那些義勇軍士兵在俄國人炮火轟擊下忽然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壕溝,而是敵人上一輪炮火炸出來的那些彈坑!他們把彈坑修築成簡單的單兵工事,比之那些簡易的戰壕和地面工事要安全的多!
現在的三團就散落在這些彈坑裏面,已經沒有了陣型和防線可言,彪子甚至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人,連傷亡都無法統計。但是每一次俄國人沖過來的時候,不管是從那個方向沖過來,都會有槍聲适時響起。
俄國人的又一輪炮擊結束之後,偍輝從彈坑裏面探出自己的腦袋,抖落帽子上的塵土,看着俄國人的腳步越來越近,伸手拍拍自己身邊的陳家複:“兄弟,幫我裝子彈。”
他們的彈坑裏面有七杆步槍,一杆一杆擺放的非常整齊。陳家複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兩個小時之前,他的肚子上被炮彈炸了一條血淋漓的傷口,當時沒有感到痛,跑幾步他感覺自己身體裏面有東西再往下掉,低頭一看才發現是自己腸子。
陳家複胡亂的塞了回去,用衣服紮上傷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長時間,拿了一顆手榴彈躲在這裏,準備俄國人要是沖過來了,他就學者那些士兵的樣子,把手榴彈給拉了的。
後來偍輝也躍入了這個彈坑,兩個人呆在一起,他奇迹般的活到了現在。
陳家複的嘴唇在發抖,把步槍子彈一顆一顆的塞進入槍膛:“營長,我問你個事。”
偍輝點頭:“嗯。”
“上次來我們鎮子的那個鄒容先生,他說我們隻要打敗了滿清,我們的孩子就不會活的像我們這樣,是不是真的?”
偍輝輕聲問道:“你有孩子麽?”
“有,兩崽子。”
偍輝笑了一下:“我相信是真的!鄒容先生說了,現在不光我們在拼命,在大海外面,還有一群和我們一樣的人,也在走着和我們一樣路。我們一定成功的,以後我們的孩子不用再給别人當長工,他們能種自己的地,他們在外國人面前不用低下自己的頭,以後見了那些老爺也不用下跪磕頭了!”
陳家複喘息的聲音越來越急促,雙手機械性的在重複着裝彈的動作,但是手拿着那最後一杆步槍卻怎麽也沒辦法把子彈放在槍膛裏面。他的嘴角慢慢笑了起來:“要真有那一天,我也值了……”
他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偍輝的喉嚨動了一下,雙唇緊緊的合在一起。他不等敵人再沖近一些了,擡起自己手邊的步槍瞄準那個正在指揮俄國人沖鋒的俄國指揮官,那家夥距離偍輝還有兩百多米,他或許認爲這個距離是安全的。
但是偍輝這一槍打的卻有如神助,當準心瞄準那軍官的頭部的時候他快速的扣動了扳機,子彈準确無誤的穿過那軍官的眉心從後腦射了出來!
這個距離,是偍輝平時自己都沒有把握射中的。
那些俄國人并沒有因爲指揮官的陣亡而退去,他們在另一個軍官的指揮下馬上朝這裏沖了過來,偍輝從彈坑中把步槍一杆一杆的拿出來,一槍一個絕不落空。
當敵人沖的越來越近,其他彈坑裏面的兄弟也開始射擊了。
俄國人早已經不采用那樣的密集攻擊隊形,他們就像撒開的漁網一樣在戰場上分散開來,三個人一夥,或者兩個人相互掩護往上沖來。這讓義勇軍的手榴彈和機槍的殺傷力都大大的降低,顯然在戰場上成熟的權力不僅僅屬于哪一方部隊。
俄國人越是靠近,這邊義勇軍的槍聲就響的越是猛烈,彈坑就是有這一點優勢,隻要士兵發現哪邊來了敵人,他們随時可以調轉槍頭。
那嗆人的火藥味剛剛散去一點,卻又馬上充斥了整個戰場,彈坑裏面的義勇軍散兵們渾身都是汗水已經和泥土混成了一塊,從早上戰鬥打響到現在,俄國人甚至連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給他們!
二杆子頓在彈坑裏面拼命地往上面扔着手榴彈,他根本不敢擡頭去看敵人再哪裏,因爲俄國人的子彈擦着那彈坑的頂部唰唰飛過,從槍聲能聽的出來,老毛子已經非常近了!
最後一顆手榴彈扔出去之後二杆子忙的去抓自己的步槍,可是步槍裏面沒有子彈了,連刺刀都段了!他把步槍和刺刀一扔,在彈坑裏面抱起自己腦袋,大聲喊道:“彪子!彪子我要死了!”
沒有人回答他,他這聲音傳出彈坑之後就被那些槍炮的聲音給擊碎了,離二杆子隻有幾十米的彪子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彈坑裏面忽然顯出一個影子來,二杆子知道那一定是俄國人,他猛的一下蹿了起來,不等那俄國人開槍射擊,抓住那家夥的腳踝将他拖入彈坑之中,抓進來之後二杆子的雙手死命的卡住那俄國人的脖子,還沒等他把那個家夥掐死,他又感覺自己頭頂的有影子晃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滾,一把刺刀擦着他的脖子就紮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