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叫楊雪?”
“是。”
“我勸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他的腦損傷已經達到了不可逆轉的程度,就算是我也隻能勉強保住他的性命而已。”
“沒關系。”
“……”挎着佩劍的君王瞥了坐在床頭的女人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随你吧。”
房門關閉。
楊雪看着眼前躺在病床上的人。
不知不覺紅了眼睛。
他來到這個世界多久了?
三年?還是四年?
經曆過這麽多的事情,他的樣子始終如一,性格也絲毫沒變。
就算是昏迷,臉上也挂着那壞壞的笑容。
楊雪的嘴角微微翹起。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自從将深紅之王打敗之後,張珏就一直昏迷不醒,幾次瀕臨死亡,如果不是缢王一直用秘法延續他的生命,他恐怕早就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深紅之王給他帶來的傷害實在太大,他像雪莉一樣,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來到阿拉卡達迷城,按照地球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
張珏的情況始終沒有任何好轉。
和植物人的情況有些類似。
他的身體隻能夠維持最基本的生理代謝,對外界的刺激沒有任何反應。
這段時間,楊雪一直坐在床邊陪着他。
每天隻吃一點東西,睡兩個小時。
剩餘的時間就這樣看着他,從日出,到日落。
不,阿拉卡達迷城不是地球,這裏沒有日出和日落。
所以楊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他多久。
她的心裏沒有其他事情,隻想看着他。
她這樣動情,就連缢王也看不下去了。
親自過來勸了她幾次。
但楊雪卻根本不聽。
他們兩個人雖然隻認識了三四年,但共同經曆的事情太多太多,早已不分你我。
如果張珏死去,楊雪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地跟着他走。
但是他沒死,隻是沉睡着。
那麽醒來的人就隻能默默地承受着苦痛。
楊雪伏下身來,爬在他的胸口,聽着那強有力的心跳。
緩緩閉上了眼睛。
從張珏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麻煩不斷,張珏本身又是個閑不住的性格,他雖然表現得滿不在乎,但不論哪裏出事,隻要被他知曉,都一定會全力相助。
難怪樂水說,他的心看似很硬,但其實是最柔軟的。
看似什麽都不在乎,其實事事都放在心上。
所以雖然他們确定了關系,可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這麽長的時間獨處。
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件,更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如果張珏可以醒來,她真想永遠就這樣下去。
但那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那樣自私的人,張珏也不是。
地球即将面臨一場巨大的災難。
如果他們不知道就算了。
但既然已經知道,又怎麽能做到視而不見呢。
如此又過了幾天。
楊雪忽然來到皇宮大殿,找到了缢王。
這麽長時間以來,這是楊雪第一次離開張珏。
缢王放下手中的書,望向這個管理局的女博士。
“你來找我幹什麽?”
“我想變強。”楊雪說道,“和他……一樣強。”
缢王怎麽也沒有想到,這種話竟然出自一個女人之口。
他笑了起來,表情有些猙獰。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從前。
他和楊雪的經曆截然不同,但想要變強的心思卻是一樣的。
“獲得力量是要付出代價的,你知道他都經曆了什麽嗎?”
楊雪低着頭。
“我不怕痛苦,我也不怕失敗。”
“是嗎?”
缢王冷笑一聲,打了個響指,面前突然出現了兩件東西。
一個長得像齒輪,另一個則是心髒的形狀,全都放着微微的光芒
他大手一揮。
兩件東西飛到楊雪的面前。
“這是張珏的東西,他就是靠着它們才切斷了深紅之王入侵這個維度的通路,隻要你能抓住它們,我就教你怎麽變得更強。”
楊雪不知道這兩個東西是什麽,直覺告訴她很危險。
因爲張珏從未拿出來展示過。
但她卻沒有絲毫猶豫。
一手一個,握了上去。
下一秒,楊雪整個人被震飛,撞在大殿中一根石柱上,嘔出了一大口血。
巨大的疼痛讓她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好像一隻蝦米。
缢王看着她狼狽模樣,冷笑一聲,重新拿起自己的書。
楊雪的五髒六腑被震動得内出血,這根本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痛。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緩緩從地上爬起。
拖着受傷的身體,一步一步,向那兩個發光的東西走去。
她顫抖着,将手放了上去。
相同的情況再次上演。
這一次,她沒有被柱子攔住,而是憑空飛出了十多米,然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方才停下。
但是她依然沒有放棄,過了幾分鍾,她又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又被彈開。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如果不是有缢王在,她恐怕早就因爲内出血而死去了。
不過缢王雖然保證了她的生命安全,但同時也增添了她的痛苦。
人的身體爲了保護自己,在極度疼痛的情況下,會迫使大腦陷入昏迷。
在缢王的幫助下,楊雪始終保持着清醒。
這也讓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每一份痛楚。
當她觸碰到那兩樣東西的時候,身體就好像觸電了一般,又好像被千萬隻蟲子撕咬,無一處不痛,無一處不癢,無一處不麻。
楊雪不知道。
這是亞恩和B先生死後所留下的神性的碎片。
張珏就是通過這兩樣東西,才将深紅之王驅趕出了這個維度。
人如果想要掌控神的力量,當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個代價通常很高,最有可能的當然是生命——或者靈魂。
缢王當時就是沒有通過這樣的考驗,最終隻能放棄靈魂。
幸運的是,在張珏的幫助下,他又将自己的靈魂找了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吐了多少血。
就連缢王都有些困頓的時候,楊雪忽然發出一聲悶哼。
之前無論被撞得多麽慘,她都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缢王以爲她已經到達極限,正欲諷刺兩句,可當他看到楊雪時,卻愣了一下。
楊雪的臉色蒼白,嘴角還留着血。
因爲劇烈的疼痛,她隻能微微佝偻着身體。
但那兩顆神性的碎片,已經被她牢牢地抓在手中。
她做到了。
不知道有沒有科學根據,傳說女人忍耐痛苦的能力是男人的好幾倍。
不管其他女人如何,但是我們的楊雪博士确實非常厲害。
從張珏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她也跟着張珏一路成長。
後來她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在張珏消失的那段日子裏,她将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
如今張珏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甚至很有可能以後都醒不過來了,她便強迫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因爲隻有這樣,她才能守護住張珏在乎的那些人。
缢王看着氣喘籲籲狼狽不堪的楊雪,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女士,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
凡人想要掌握神的力量,不是單靠意志力就可以的。
雖然楊雪通過了缢王給她設置的考驗,但那緊緊是第一關而已。
努力,天賦,缺一不可。
好在楊雪的資質并不差。
很快就初步掌握了該如何控制那股不屬于自己的強大能量。
接下來的一個月,楊雪都在缢王的訓練下度過。
隻有在極度疲憊的時候,她才會來到張珏的床邊,牽着他的手。
或是深情地凝望着他,或是說一些兩個人曾經經曆過的事情。
張珏被深紅之王的緻命一擊傷害了大腦,并不是普通的植物人。
楊雪想用這種方式喚醒張珏,其實是徒勞的,但她就是不願意放棄。
看着張珏那黝黑的面龐,讓她什麽都不做,她辦不到。
在這個異空間裏,時間的流速和外界的并不相同。
由于時間過得太久,楊雪也無法計算準确的日期。
但直覺告訴她,是時候離開這裏了。
雖然在這裏可以過得很安逸,然而她放心不下外面的世界。
某一天,吃過飯之後,楊雪再次來到了缢王的宮殿。
缢王依然拿着那本書,擡頭瞥了她一眼。
“要走了?”
楊雪輕嗯了一聲。
缢王放下手中的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
他将自己的臣民全都變成了怪物,絕不是什麽善類。
經曆過背叛之後,他把人類的劣根性看得清清楚楚,卻唯獨對張珏夫婦另眼相看。
無論張珏還是楊雪,都表現出了另外一種他不曾見過的特質。
他救張珏的命,是出于道義。
但教楊雪神術,卻是想看看,他們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此時此刻,楊雪的眼睛裏閃爍着微光。
習得神術之後,她的身體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缢王打了個響指。
那兩顆神性的碎片再次出現在楊雪面前。
楊雪微一沉吟,上前握住了它們。
而這一次,她沒有被彈開,也不再感受到痛楚,甚至從它們身上感受到了能量的波動。
缢王看着她的表現,滿意地點點頭。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楊雪的神術已經達到了初級水平,雖然仍然非常稚嫩,但面對敵人也不至于沒有自保之力。
當然,這個時候能被稱爲她的“敵人”的,至少是欲肉四聖徒那個級别的了。
普通人類已經不再讨論之列。
這一次,缢王并未将兩顆神性碎片收回,他開口說道:“這是張珏的東西,你幫我還給他,另外,如果他醒了,告訴他一聲,深紅之王雖然被他驅逐,但它已經有了一次入侵的經驗,很快就會卷土重來,如果他不想再變成一頭隻會睡覺的野豬,就隻有一種方法。”
楊雪皺眉道:“什麽方法?”
“你們的世界有一句話,我覺得非常有道理——要用魔法打敗魔法。如果他想打敗一尊邪神,最好的方法,當然是自己也成爲一座神。”
缢王說着,臉色變得陰沉,情緒并不算太好,因爲他失敗了。
深紅之王的力量比他想象得要強大得多,這一次如果沒有張珏,他自己恐怕也兇多吉少。
聽完缢王的話,楊雪一愣。
他竟然想讓張珏也成爲一座神。
這已經超越了她的知識範疇,從科學變成了神學。
她問道:“那麽要如何才能成爲神?”
無論在哪個平行宇宙,都有無數人想成神。
而至于如何成神,其實早就有人給張珏做出了示範。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召集足夠多的信徒,再經曆過很長一段時間虔誠地祈禱,将無數地信仰之力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就像亞恩和B先生一樣。
但這種方法對于張珏來說顯然不可能。
他可以忽悠很多的信徒,但已經沒有那麽多時間給他積攢力量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
缢王說道:“目前張珏的實力已經接近半神,隻要他收集三顆神性的碎片,就可以成爲一座真神。”
楊雪點點頭,将缢王的話記在心裏。
張珏目前已經有了兩顆神性碎片,看起來隻差一步,但其實非常困難。
因爲神性的碎片是一座真神死亡之後的産物,哪能這麽輕易的獲得。
如果想要弑神,首先得成爲一座神,這就相當于陷入了死循環。
除非缢王能夠将自己貢獻出來,但那是不可能的。
說到底,缢王和張珏也隻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最多有一點階級情誼,但想要讓缢王爲了張珏而獻出自己的神性,那簡直是吃人說夢。
他能教楊雪神術已經是極限了。
其實兩個人的對話有點奇怪,張珏明明還在沉睡,但他們似乎都沒有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一切的一切,都以張珏可以醒來作爲前提。
因爲如果他醒不來,他們所做的,都沒有意義。
“好了,言盡于此,我們再見吧。”
缢王似乎也不想再見到楊雪,擺了擺手。
“再見。”
楊雪對他鞠了一躬,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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