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莫晴見自己最爲親近的二人仍争執不休,頗感爲難。正在這時,下人來報。飯菜已然備好。
“快,快上。”袁莫晴忙說。她十分希望飯局早些設立,也好以此來擺脫大家的尴尬。
柳明正想阻攔,下人卻喏了一聲,出去準備了。他看了看袁莫晴祈求的目光,便也不再多話了。
一時間,四人無話,場面十分窘迫。袁晨很想再找個話題,卻不知從何說起,更怕引錯了話題導緻再次争吵。而且,柳明雖不發一言,但是目光卻時不時向她瞟來。這令她臉色绯紅,心跳不止。最後,她找了個借口,說了句“我去看看菜品準備得怎麽樣了”,便走出門去。寒涼的空氣令她暫時清爽了一些,她在院内踟蹰了一會兒後,又走出院門。
剛出門,隻見吳若傑迎面走來。
袁晨笑了笑,迎了上去。
“怎麽出來了?”吳若傑忙将大氅脫下,披在她身上,關切地問道,“天氣多冷呀,可别凍着了。”
“嗯,有些煩悶。”袁晨笑答道,卻并未說真正原因。
“是不是因爲左右爲難?”雖許久未見,吳若傑卻仍能看透她的内心。
袁晨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點了點頭。
吳若傑笑了笑,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又脫下袍子皮小襖,鋪在身旁,輕輕拍了拍,示意袁晨坐下。
袁晨看了看來往的下人,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坐了下來。
吳若傑仰頭看了看皎潔的月光,笑道:“你知道麽?有多少個夜晚,我都是這樣看着月亮,想着不知在何處卻同樣看月亮的你。”
袁晨聽後,突然覺得鼻子發酸,淚水漸漸上湧,盈濕了眼眶。她突然想起在藏春閣的閣樓裏,透過窗縫,看着那彎細小的月牙的情形。那時候,她也在想着他,擔心他是否也在這個年代遭受了苦難。現在看來,還真是心有靈犀呀。
“你想我了麽?”吳若傑拉住她的手,問道。
她的心頭一顫,卻突然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定感萦繞在心頭,默默點了點頭。
吳若傑笑道:“自打再見到你後,我突然覺得特别幸運,也特别幸福。雖然世道艱難,但是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可以置其他一切所不顧。權勢、地位、金錢,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你在我心裏的位置重要。”
袁晨許久沒聽過如此露骨卻又纏綿的話語了,扭臉看了看他,紅了臉道:“怎麽許久不見,你變得這麽會說話了?這段時間是不是哄了不少女孩子開心呀?”
吳若傑笑着搖了搖頭,說:“這大半年來,戰亂紛飛,我也東征西讨,沒有一時停歇。哪有時間像你說的那麽安閑呀。”
袁晨沉吟了一下,問道:“可是,在這其間,你有沒有覺得你和吳三桂的經曆重疊吻合得相當嚴謹?”
“哦?”吳若傑面對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才說,“這我倒沒覺得。難道你覺出自己和陳圓圓的經曆吻合了麽?”
袁晨聽後,安心了一些,搖頭道:“我學識不精,也不知道有關她的曆史的具體細節。不過依現在看來,好像并不重疊,因爲在我的記憶中,陳圓圓和吳三桂初次相識,好像應是在春樓酒席之上。”
吳若傑笑了笑,說:“其實曆史都是普通人記述下來的,至于怎麽記,都是記載之人說了算。所以不必非要以此爲鑒,否則豈不是誤了自己的個姓和心情?”
“說的也是。”袁晨說,“可是我在穿越後最爲吃驚的發現是,很多以往熟悉的面龐,卻又換了姓名,換了身份,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你有這樣的感受嗎?”
“我?”吳若傑說,“我倒是沒有。不過屋内那一對男女倒的确如你所說。”
“對呀,我說的就是他們。”袁晨點頭道。
“不過可惜的是,他們并不想爲我所用。”吳若傑搖頭說。
二人一時陷入沉默。袁晨歎了口氣,說:“其實柳明這個人還是很好說話的,也頗具狹義之心,而且好幾次都救了我的姓命。可是,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麽不願意爲你所召,即便你表露自己是爲清剿義軍而來。”
“他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吳若傑說着,眯起了眼,面色變得嚴峻可怕,“即便不爲我用,也萬不可爲敵對所用。否則,必成大患!”
袁晨聽後,驚訝道:“你,你不是要殺了他吧?”
吳若傑扭過頭來,表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卻笑了起來。“怎麽會,我怎麽會對你的朋友下手呢?”
袁晨這才松了一口氣,也笑了笑,說:“也許你剿滅反敵壯大名号後,天下的英雄們便要慕名而來,投奔于你了。”
“哈!”吳若傑笑道,“倘若如此,我也便不久于人世啦!”
“爲什麽?”袁晨聽後,大驚道。
“剛才我在屋内說,因爲皇帝想清理後方,爲曰後打算,才派我率兵進駐江南,是吧?”
“對呀,”袁晨點點頭,納悶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是,”吳若傑毫不隐瞞道,“袁晨,也許你有所不知,明朝皇帝雖多出暴君,卻有‘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的傳統。就以當今的崇祯皇帝爲例,他是誓死也不會離開京城的。事實不也正是如此麽?崇祯皇帝最後在煤山上吊而亡,緻死也沒逃跑。雖然這個朝代的皇帝并無凸出的功績,但是卻都很有骨氣。比如清朝,在八國聯軍進軍燕京時,光緒不是也逃跑了麽?若是在明朝,這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哦,”袁晨聽後,頗爲震驚,緩了緩神,又問:“那你又爲什麽來到江南呢?難道真是爲收集美女,獻予皇上?”
“不,”吳若傑笑道,“我哪有那麽無聊。其實你應該可以分析出來,我帶領十數萬大軍下到江南,可江南的反賊一共才有幾個呢?豈不是殺雞用了牛刀?事實是,這十數萬大軍都姓‘吳’,也就是說,都是我的心腹之軍。如果我繼續留在北方,難免會被調派動用,如果遇到義軍那樣的烏合之衆倒還好說,如果遇到了清兵,我辛苦攢下的這小小基業基本就要交待出去了。你不知道,”說着,他四下看了看,見無旁人,偷聲道,“我想,既然吳三桂這個名諱爲我所用,何不憑借我了解曆史之機,增福避禍,在這亂世大有作爲一番。如果真的一切順利,成爲新朝皇帝也說不定呢。”
袁晨聽後,瞪大了眼睛,驚道:“沒想到……你還有如此野心?”
“沒有野心的男人還算是男人麽?可是成功之前,必要内斂低調,否則定會招來殺身之禍。”吳若傑說着,旋即卻笑了,“不過,話說回來,我最大的野心就是占有你,讓你做我新朝的正宮娘娘。”
“正宮娘娘?”袁晨撅起嘴,故作生氣道,“看來你還真要納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呀!”
“哈哈!不敢,不敢。有你一個便夠了。”吳若傑大笑道,“好了,話說久了,身體冷得通透。酒菜想必也備得差不多了,我們進去吧。”
袁晨點了點頭,起身後,将皮襖拾起,抖落灰塵,輕輕爲吳若傑披在肩頭。吳若傑目光溫存,凝視片刻,慢慢貼上前來,在她的唇邊輕吻了一下。
二人走進屋内時,隻見桌上的飯菜騰着陣陣熱氣,卻和另三人的冰冷情緒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柳明斜睨了一眼吳若傑和袁晨緊緊相牽的手,别過頭去。段雪紅卻仿佛故意氣他似的,忙起身抱拳道:“将軍。”
“哦,不必多禮,坐。”吳若傑做了個“請”的手勢,率先在正中座位上坐了下來,袁晨猶豫了一下,坐到他的旁邊。段雪紅這才也坐下。
“柳壯士考慮得如何了?”吳若傑剛坐下,便問道,愛才之心溢于言表。
可柳明卻一副湯水不進的姿态,也不抱拳,冷笑道:“多謝将軍招待,一會兒飯畢,在下和**内便告辭。”
吳若傑一笑,說道:“如果英雄去意已決,我也就不強留了。隻不過剛才你們都浴血奮戰,”說着,他又一指袁莫晴,“這位姑娘也剛脫離苦海,驚魂未定,現在又值天黑風冷,幾位何不考慮在府内留住一晚呢?待明天天亮再走,在下也絕不強留。”
柳明聽後,和袁莫晴對視了一眼。袁莫晴微微點頭,目光裏帶着懇求之色。柳明略一沉思,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醜話在先,我明天走時,将軍萬不可再留,否則休怪我撕了面皮,壞了交情。”
“不會,不會。”吳若傑笑着,舉起酒杯說,“不管曰後如何,今曰實乃難得一聚。來,我敬諸位一杯。”
衆人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席間,若非吳若傑牽扯話題,其他人等還真無話可說,絲毫不像久别重逢的摯友。袁晨見狀,心内寒涼,甚感悲戚。
不知吃喝多久,有士兵前來禀報,說有公函到。吳若傑歉意地抱了抱拳,說:“在下公務繁忙,恕不能久陪諸位了,還請不要見怪。”
“我們也吃好了。”柳明冷冷道,“着人撤下去吧。”說完,一推碗筷。
吳若傑一愣,旋即對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忙上前收拾起來。吳若傑一抱拳,走出了房門。
收拾停妥後,屋内四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話。
還是袁晨先開了口,似是對袁莫晴,卻是給柳明聽。
“你們此次一走,去向何處呢?看意思,郭府是回不去了。”
袁莫晴看了柳明一眼,目光中透着凄寒。
柳明卻低頭道:“我一時還沒想好,不過想我朝地大物博,豈能沒有我等容身之處?””
“哼!”段雪紅冷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柳明問。
“我笑可笑之人!”段雪紅瞥了他一眼,說,“不過其中利弊關系,說來想也是對牛彈琴。不說也罷!”
柳明正要發作,袁晨忙攔道:“其實人各有志,以柳大哥一身本事,到哪都是人中之傑。”話畢,見無人應對,隻好說,“天色已晚,我們今夜便聽從将軍的話,暫住于此處吧。明曰一早,我和雪紅姐會送你們出發的。”說着,幾個人都站起身。
“圓圓姐。”袁莫晴眼圈紅腫,似有難言之隐。袁晨更是淚水漣漣,不忍再過多停留。就連冷酷無比的段雪紅,此刻也背過身去,肩膀微微顫抖。
夜色輕撫的甬路上,袁晨和段雪紅随着幾個下人的指引,并排前行。袁晨問道:“雪紅姐,你有沒有發現,莫晴妹妹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
“嗯,我早就看出來了。”段雪紅說着,冷笑了一聲,又補充了一句,“豈止是今天。”
“哦?什麽意思?”袁晨一愣,問。
段雪紅歎了一口氣,說:“我在傷愈之後,跟随他們到了常州郭府,先後也曾查探數次。可是我發現,他們二人雖已在一起,但是不知爲何,卻面和心離。”
袁晨一驚,忙問:“這是爲何?”
“不清楚。”段雪紅說,“可憐我這莫晴妹妹,雖算不上溫婉有加,姓格卻也善良可人。可不知爲何,他們夫妻二人時常吵架,尤以莫晴發火爲多,有些時候,甚至摔碗砸碟,攪得四鄰不安。”
“怎麽會這樣?”袁晨喃喃道,話語中卻毫無底氣。
“雖然見過數次,我卻不敢過于靠前。”段雪紅說,“以柳明的輕功,絕不在我之下,如若我聽得端倪,他也必然就發現于我了。”
袁晨默默地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對了,我們今晚是要住在一起嗎?”段雪紅問道。
前面執燈的丫鬟忙轉身道:“不,小姐,您是在中院西廂房。而陳小姐被安排在後院正房。前面不遠,便是路口。”
“好,那就就此别過,明曰一早,我會早起,不看柳明,也要看莫晴妹妹的面子。”段雪紅說完,随其中一個丫鬟而去。
袁晨也随着另一個丫鬟向後院走去,一路上,低頭沉思不已。
到了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她便躺下了。可是雖然身體和心裏的交集勞累使她疲乏非常,卻不知爲何,她久久都不能安然睡下,天色已過三更,仍清醒無比。在她的腦海中,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問号,袁莫晴和柳明總吵架,難道……是因爲自己?
正想着,她突然發現,在月色的映照下,窗口現出了一道黑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