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趙秋平就是柳明曾想投奔的蘇州順祥驿館的趙掌櫃,有了這個發現,袁晨驚喜非常。既然是柳明相信之人,應該錯不了,可以好好和他聊聊,求得他的幫助,也可以讓他帶信給柳明和袁莫晴,讓她們想辦法贖出自己。如果聊得投緣,甚至可以讓趙秋平直接保自己出去。
有了這個想法,袁晨便又盡心唱了幾曲。趙秋平聽後,笑逐顔開,幾杯下肚,便微有醉意了,話也多了起來,眼看着話題向着袁晨所希望的方向貼近。
袁晨看準時機,正想提及柳明之事,突然有人将門打開一道縫,跟班眼尖,忙走過去。外面的人附耳說了幾句什麽,跟班又回到趙秋平身邊,貼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趙秋平本已醉眼惺忪,可耳語過後,卻醉意全無,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驚愕表情。
“可是真事?”
“十有八九。”
“快回!”趙秋平說着,起身對袁晨道,“抱歉,陳小姐,驿館有急事,我需急速回去處理。今曰一聚,雖榮幸之至,卻未盡興,他曰必定再度拜訪。”說完對跟班一揮手,跟班忙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随後随趙秋平急匆匆走出房門。
袁晨瞟了一眼那張面額二百兩的銀票,心裏未免大爲失落。就銀票來說,趙秋平的确是個富商,出手也的确闊綽,可她的目的不是爲了錢,錢對她這個沒有人身自由之人來說,已然無用。可趙秋平已然離開,她也無可奈何,隻好緩緩站起身,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了正樓,回到花園樓閣中。
剛走進廳堂,袁晨不由一愣。隻見董小宛和寇白門跪在廳堂正中,其他幾名女子都站在兩側,田畹則氣呼呼地坐在正中的虎皮椅上。
“田大人。”袁晨忍住驚訝,屈膝施了一禮道。
“嗯。”田畹用鼻子應了一聲後,指了指一邊女子。袁晨領會,站到了柳如是旁邊。又偷眼看去。
田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後,對董小宛和寇白門說:“好話說了無數遍了,我也不想再多說。不過,别覺得有人看上了你們,我就不敢打你們!”
董小宛和寇白門聽了田畹的話後,不禁瑟瑟發抖,眼裏含淚,苦苦哀求道:“求您了,田大人,别讓我們去……”
“不讓你們去讓誰去?她去?還是她去?”田畹指着其他幾名女子怒道,“或者我親自去?人家看好的就是你們倆!你讓我如何換得旁人?”
“田大人,求您了……”兩名女子仍央求道。
田畹瞪了二人一眼,卻換了一副相勸口吻道:“唉,我都跟你們說了,贖董小宛的那位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冒辟疆,而寇白門那位更了不起,是保國公朱國弼。你們也都見過其人,無論是才氣、容貌、風度、身家,無不爲江南上流,這樣的條件你們都不願意,還想怎麽着?難道非要在這裏孤守終老不成?”
“我們,我們隻是不想離開姐妹們。田大人,我們盡心爲藝,盡心賺錢,還不行嗎?”兩名女子說。
“放屁!”田畹登時怒了起來,“實話說了吧!你知道他們爲了保你們花了多少錢麽?這些錢你們做記十輩子也賺不回來!今天你們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田大人……”兩名聽後,無話可說,哭泣不止。
袁晨聽到這裏,明白了事情經過。原來有兩個人分别看上了董小宛和寇白門,願意花大價錢贖出她們。而田畹也樂得賺錢,便同意将二人賣出去。不過在沒穿越到這個年代前,袁晨經常看一些電視劇或者書籍,知道古代爲記的女子如果被贖出後,大部分隻能爲男主人的貼身丫鬟,盡遭蹂躏,有些稍好的,也隻能爲妾。因爲在古代人的思想中,從記的女人從良後是入不得正房的。所以這些女子大部分也是以悲慘的命運告終。可是令她納悶的是,田畹如若将二人賣出,又如何能完成将衆女子獻予皇上之諾呢?那段曆史,那些女子,究竟是怎樣的結局呢?袁晨覺得腦子混亂了起來,有點想不明白了。可看着董小宛和寇白門兩個楚楚美人,尤其是作爲相處有些時曰的好姐妹,她有些心軟,忙走到地中跪了下來請求道:“田大人,還請放過她們吧。”其他女子見狀,除了顧媚,也紛紛走上前跪了下來。可此時,袁晨突然想到,爲什麽不把這個問題抛給對方,讓他解答呢?想着,她又說:“田大人,若如失了她們,又如何獻予皇上呢?”
隻見田畹冷笑不止,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說道:“多嘴多舌,看來,你是要造反哪?”說着,一巴掌打在了袁晨的臉上。袁晨被打得慘叫一聲,側身摔倒。随後,田畹又将柳如是、李香君和卞賽賽都踹倒在地。
打完後,田畹怒罵道:“這就是你們造反的下場!”随後又指着董小宛和寇白門罵道:“你們明天要入府去,我就不碰你們了,不過别逼我,我可不是不敢!”二人雖沒遭毒打,可看着身邊挨打的四個夥伴,卻像自己挨了打一樣,吓得抖如篩糠。
田畹坐回到座椅中,氣得喘了一陣,又說:“實話可以告訴你們,現在李自成已經占了大半個南方,并且攻入陝西了,估計不久就要進京,關外的女真也蠢蠢欲動,說句大不敬的話,恐怕不久的将來,天下就要改姓氏了。所以,你們也不用癡心妄想去服侍皇上了,他老人家現在恐怕連飯都吃不下,何況玩女人呢?我也和你們交個底,現在戰亂已經蔓延到江浙了,有看得上你們的官宦富商才子什麽的,我盡可以将你們出手,留在手裏也是浪費!”
幾名女子聽後,紛紛露出驚恐的神情,袁晨捂着臉,也吃驚不小。
董小宛和寇白門反應則更甚,癱軟在地上,幾近昏厥。田畹揮了揮手說:“帶她們下去,梳洗妥當,明天就送予二位公子。切記,今晚一定要好生看管。”
四名膀大腰圓的丫鬟喏了一聲,走上前來,幾乎将二人拖上了二樓。
“你們也都回房!混蛋!”田畹罵了一句後,起身走出了廳堂。
顧媚冷眼看了躺倒在地的幾名女子一眼,冷笑了一下,擰着腰肢走上了樓梯。幾名女子互相攙扶着站起身來,也慢慢向二樓走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袁晨忙照了照銅鏡,還好,臉并沒有腫起來。以田畹的身軀力量,如果這一巴掌用盡全力的話,很可能将她打暈。可是不知道爲什麽,他擡手很猛,打下來時卻在極力收力。也許他是在做樣子給其他人看吧?袁晨想。
不過不管怎樣,董小宛和寇白門她們明天就要走了,袁晨決定去她們房中看看,好言相勸一番,也好告個别,于是她換了套普通衣衫,站起身,走出了房門。
來到寇白門的房門前,擡手敲了敲門,丫鬟打開門,見是她,忙施以一禮。
“白門妹妹如何了?”袁晨問。
“回陳小姐,我們小姐已經睡下了。”丫鬟輕聲說完,側了一下身子,露出了躺在床上的寇白門。寇白門由于驚吓過度,面色慘白,雙目緊閉。
袁晨點了點頭,吩咐了一聲“好生照顧”。随後走向了董小宛的房間。
董小宛還沒有睡,正坐在床上,靠在牆邊,身子微微發抖,眼淚順着臉頰滑落。見袁晨到來,她撲上前去,抱着她放聲大哭。
袁晨也不禁落淚,不過卻仍勸道:“小宛,别哭,能去個好人家不比在這裏強多了嗎?”
“姐姐!”小宛哭道,“你不知道,像我們這種女子,在這裏能和夥伴相處,能爲人中之鳳,可到了那正經大戶中,非但遭受鄙視,恐怕還難逃淩辱,生不如死呀。”
袁晨聽後,一陣心酸,她何嘗不知道呢,可是此時,她能做的隻是好言相勸。
“小宛,也不見得每家都是這樣,爲你贖身的是位江南有名的才子冒辟疆,我也曾有耳聞。才子配佳人,你們再合适不過了。”
“姐姐,你就不要再勸了。”董小宛哭道,“我們這樣的女子,又處戰亂年代,總是身不由己的。我走以後,你們就互相幫襯吧,别受了惡人欺負。”
“我知道……”袁晨應着,淚水也噴湧而出。
董小宛說得不假,這兩個女孩就這麽被當成物品賣出去了,縱觀曆史,女子再貌美如花,也不過是犧牲品罷了,西施、貂蟬、昭君位列四大美女,不也不過如此嗎?自己作爲陳圓圓,命運又能比她們好到哪兒去呢?在這個戰亂紛争的年代裏,是走陳圓圓的老路,還是做真正的自己?在袁晨的心裏,突然劃出了一個問号。照目前看來,命運似乎并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卻又不像與陳圓圓吻合。唉,也許真像那個算命的盲老漢呂勝說的那樣——“上天已經注定了”。
說到戰亂,袁晨又突然想起剛才趙秋平離去時的狀況,難道因爲戰亂蔓延到江浙一帶使他的生意出了問題?結合剛才田畹的述說,她覺得這種分析還算有道理。不過這樣一來,趙秋平就不一定什麽時候再光顧藏春閣了,自己也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讓他帶信出去給柳明和袁莫晴了。如果時間耽誤久了,自己要是步董小宛和寇白門的後塵,被某個公子王孫贖走,恐怕不但精神遭受折磨,肉體也難逃被辱,那樣可就慘了。
揣着煩亂的心緒,袁晨淚别董小宛後,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卻輾轉難寐,直到四更天,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很早,袁晨就被一陣鞭炮聲驚醒,她推開窗子看去,隻見兩個花轎停在花園甬路上,轎子兩邊人頭攢動,鼓樂齊鳴。
袁晨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在門内看到了隔窗向外望着的李香君。她走上前去,問道:“什麽事?”
“是來接小宛妹妹和白門妹妹的花轎。”李香君說,面上卻無喜色。
袁晨向外看去,紗帳的轎簾裏,能隐約看到正掩面而泣,忍受着大家圍觀的董小宛和寇白門。
“怎麽不見田大人說的那二位公子?”她又問。
“唉,”李香君歎了一口氣說,“記女贖身又不是什麽好事,以人家的身份,怎麽可能親自來迎。”
“那怎麽還會有這麽多人呢?”袁晨不解,又問。
“是田大人免費開放的,”李香君說,“田大人在街上廣貼告示,讓百姓随意觀看,很多人也都是爲了一睹她們的風采而來。”
袁晨點了點頭,想起了馬湘蘭葬禮時的人山人海,苦笑了一下。
“隻是她們的?恐怕是要一睹‘秦淮八豔’的風采吧?”袁晨和李香君正說着,突然身後傳來了說話聲,二人回頭一看,是顧媚。
“顧姐姐。”袁晨施禮道。雖然她和顧媚都被田畹認作心腹,顧媚背地裏對她也欽佩有加,可她卻一向對對方敬而遠之,見面了也仍施禮,不同于和其他人見面就開始談笑風生。顧媚開始還不習慣,也曾偷偷問起,不過習以爲常了,也便随她。李香君爲人老實,也便随袁晨微微屈膝,施了一禮。
顧媚沒難爲袁晨,卻冷笑着對李香君說:“香君,你也太不把我這‘秦淮八豔’之首當回事了。告訴你,我現在要是出去,那轎子邊的人就都會圍攏到我身邊來。”自打有男人爲了她自盡後,她就常以“秦淮八豔”之首自稱。因爲盡管幾名女子都漂亮非常,可她顧媚的漂亮卻是要了男人的命的。久而久之,外界的流傳中,也都以顧媚頂替了陳圓圓藏春閣頭牌的名聲,爲“八豔”之首了。不過袁晨卻樂得如此,因爲這樣一來,自己接待客人的次數便要少了許多。
顧媚說完,走出門去,扭着身子走到了院子中間。的确如她所說,人群中有認識她的突然喊了一聲:“顧美人出來啦!”人群“呼啦”一聲,将顧媚圍在了中間。四個大漢擋在身前,不住推搡着向前湧動的人們。顧媚卻笑盈盈地揮着手和人們打着招呼,俨然明星般架勢。
顧媚當然有理由高興,敢直接和她作對的董小宛和寇白門都走了,剩下的柳如是、李香君和卞賽賽又都老實非常,她又自認爲袁晨是和自己一夥兒的,就更可以爲所欲爲了。
袁晨看着她的“表演”,臉上雖沒露出什麽,心裏卻異常鄙夷。
折騰了一上午,兩個花轎才擡走。柳如是和卞賽賽根本就沒下樓,袁晨和李香君也沒走出樓門。人群将顧媚看了個夠後,也就紛紛散去了。
袁晨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坐下休息了一會兒,就有人來禀報:“陳小姐!順祥驿館趙掌櫃到!請您接待!”
“知道啦!”丫鬟應了一聲。
袁晨聽後,心裏一陣興奮。太好了,看來昨天是自己多慮了。今天一定要看準時機,求趙秋平爲自己帶出信去。想到這裏,她吩咐丫鬟道:“沐浴,更衣。”
“是。”丫鬟應了一聲後,出門準備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