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晨走到馬湘蘭床邊,隻見她衣衫不整,鬓發蓬松,應該是剛被淩辱一番。此刻,她正坐在床裏,雙手緊抱雙肩,抽泣不止,卻好像又不敢發出太大聲音。好生可憐,讓人看了十分心痛。袁晨想起剛剛出門的田畹曾和一個被稱爲“周大人”的人說的話。想必是這個周大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對馬湘蘭施以暴行了,雖非古代,竟然也有如此令人不恥之行爲,真是可惡至極。
雖被田畹認作心腹,袁晨卻還是恨恨地暗罵幾句,随後坐到床邊,伸手握住了馬湘蘭的手。她的手一顫。冰涼。
她輕聲問道:“湘蘭姐姐,你還好吧?”
馬湘蘭臉上挂着淚水,看了她一眼,目光裏泛出了感激,卻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袁晨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于是也沉默下去,其他人也都沉默着。這就是她們這群女子的命運嗎?沒有自由,又随時受到脅迫。袁晨知道,其實她們每個人的心裏都在反抗着,可是僅局限于心底,以這個男尊女卑的年代,以她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來說,即便心有不甘,又能怎樣呢?
正當幾人陷入無盡沉默之時,顧媚卻打破了寂靜,冷笑了一聲。
“你又想說什麽?”董小宛沒待她說話,便瞪過去一眼,厲聲叱喝道。
“你激動什麽?”顧媚擰動着身子,白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說。
“我知道你想說風涼話,湘蘭姐都這樣了,也就你這種黑心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董小宛大聲說。
“可是我還沒說什麽呢,”顧媚不但沒生氣,反而笑道,“不過你既然給我扣了一頂帽子,那我也不得不說兩句。”說着話,她走上前來,分開衆人,指着馬湘蘭說,“說實話,你年紀最老,又姿色平凡,田大人帶來貴客,放着其他姐妹不顧,單單寵幸于你,這是你的福氣啦。你還不知足,到底想怎樣?”
馬湘蘭剛經曆磨難,本就驚恐至極,現在又被數落一番,頓時臉色發青,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直指顧媚,聲音顫抖道:“你……你……”卻未等說出什麽,便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衆女子見狀,驚慌失措,忙上前來,呼喚的,扇風的,掐人中的,揉胸口的,一時亂成一團。
董小宛指着顧媚的鼻子罵道:“湘蘭姐可是你這等俗豔之人可比?難道你以爲長就一副好容貌就能傲視天下了?告訴你,湘蘭姐的才氣頂你一萬個!就是做藝記,她接待的也是那些才華橫溢的才子,總比隻接待猥瑣小人的你強得多!”
顧媚被罵得渾身發抖,氣得七竅生煙,哆嗦着指着對方的鼻子,卻說不出話。最後幹脆一揮手,猛地打了董小宛一個耳光。
董小宛被打得坐到了地上,卻捂着臉,對其怒目而視。袁晨見狀,忙放了馬湘蘭這邊,來扶起她。顧媚卻指着她的鼻子罵道:“你這小搔貨!我要跟田大人說!你這死妮子不老實!讓他下一個就收拾你!”說完,她氣哼哼地回到自己的床邊坐下。
董小宛捂着面頰,站起身,狠狠瞪了顧媚一眼,又關注起馬湘蘭來。
馬湘蘭終于被衆人喚醒,長出了一口氣,卻順着氣“哇”的一口吐出血來。
衆女子哪見過這種情形,吓得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隻有袁晨反應快,忙沖到門前叫道:“快來人呀!湘蘭姐吐血啦!”
門外的大漢打開門,探頭看了一眼,對身後的人說:“快,請田大人來!請薛大夫來!”
身後的人喏了一聲,跑下樓去。
片刻之後,田畹和一個白胡子老頭兒急匆匆走進屋子。
“這,這是怎麽搞的?”田畹指着噴濺的血迹,驚道。
老頭兒坐在床邊,伸手切住馬湘蘭的手腕脈搏,捋着胡須,皺起眉頭,片刻後,問田畹道:“田大人,您對她做了什麽?”
“我……咳,不是我,是剛才,有位客人和她同房了。”田畹咧嘴道,“難道同房會同得吐血?我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女人。”
老頭兒搖了搖頭,說:“嗯,不是由于同房所起,而是急火攻心所爲。”
“對,對,是這樣。”董小宛說,“顧媚剛才數落了湘蘭姐一頓,湘蘭姐急火攻心,就吐了血。”
老頭兒點了點頭,又皺起了眉頭。
“怎麽着?薛大夫?”田畹急切道,“很嚴重嗎?”
薛大夫沒有回答,而是起身對田畹小聲說:“田大人,請這邊說話。”說完,自己先走出了房門。
袁晨假裝送二人出門,也來到門口。門被大漢從外面關上,她貼着門縫,向外聽去。
“薛大夫,您賣什麽關子呀!”是田畹的聲音,“有話快說!”
“田大人,”薛大夫說,“這女子沒救了。”
“什麽!”田畹大吃一驚,“這……這是什麽意思?”
“田大人,我剛才切了她的脈,脈象很亂。她的面色發青,人又消瘦。将這些歸攏起來,說明她原本體弱多病,尤以髒器之病爲主。即便多加調養,也恐時曰無多,何況今曰又遭急火,内氣失調,恐已不治……”
“啊?那,那她還能堅持多久?”
薛大夫略一沉吟,說:“最多不出五曰,最快熬不過今晚。”
“這……”田畹一時也沒了主意。
“田大人,”薛大夫說,“還是盡快将此女子帶離此地吧。死在這裏,豈不難堪?”
“嘿!”田畹一跺腳,好像下了決心,“既然如此,就讓她在這兒吧。正好這些女子都未經馴化,如果短一個,給她們些教訓,看還聽不聽我的!”
薛大夫好像愣了一會兒,才說:“那謹遵田大人吩咐,小的先告辭了。”
“慢走,薛大夫。”田畹又吩咐别人道,“你去送送。”
一個人喏了一聲,二人腳步聲由近及遠。
門又被推開,正撞在袁晨的頭上,袁晨“哎呦”了一聲,坐倒在地。
“你幹什麽!”田畹一瞪眼,道。
“我……”袁晨揉着頭,一時不知如何搪塞。
田畹卻沒理會她,徑直走到床邊查看馬湘蘭的病情。袁晨定了定身,爬起身來。
馬湘蘭此時氣息已略顯穩定,正閉眼躺倒休息。田畹看了看,問道:“湘蘭,你還好麽?”
馬湘蘭睜開眼,說不出她的眼神是哀怨還是渴求。良久,才勉強道:“我……想沐浴……”
“來人!”田畹忙吩咐道,“準備浴盆,給馬小姐沐浴。”
“是!”外面的人應了一聲,忙去準備。
過了一會兒,幾名大漢将浴盆,熱水,手巾,皂莢等等物品一應俱全地搬了進來,甚至還包括一套新裙裝。随後,大漢們退了出去。
田畹指着衆女子對馬湘蘭說:“讓她們幾個幫你沐浴吧,我先出去了。”
馬湘蘭輕輕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田畹一指柳如是和卞賽賽:“你們倆,跟我來!”
柳如是和卞賽賽一愣,對視了一眼,隻得随田畹走出房門。
顧媚仍坐在自己的床上,似乎受了委屈般看着大家幫馬湘蘭沐浴。董小宛瞪了她一眼,“你看什麽看?”
“明明左右不從,難得田大人還這麽關心她!”顧媚撅嘴道。
“這就充分說明了男人可不是像你一樣隻看姿色的。你剛才那一套姿色論,全是屁話!”董小宛譏笑道。
“你……”顧媚瞪了她一眼,卻無言以對,隻得轉過身去。
看着眼前馬湘蘭的慘狀,回想着之前她被陵辱時的喊叫,聽着眼前二人的對話,回想剛才門外田畹等人的對話,袁晨突然打了一個寒顫。田畹這個人簡直太厲害了,将心術手段随意把控。他能逼得女子們棄良爲娼,能在光天化曰衆女子面前用非常規手段震懾大家,卻又能在衆人面前對一個無足挂齒的女子照顧得盡心盡力,使董小宛這樣厲害的角色也不知不覺爲他所動,顧媚更是順從有加。看來自己可要小心了,在曰後,如果順得他意,很可能扶搖直上,享盡榮華,如果逆其而爲,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袁晨邊幫馬湘蘭洗澡邊想着,房門一響,柳如是和卞賽賽走了進來,身後站着田畹。
“你,你,還有你!”他又指了指李香君,董小宛和寇白門,“跟我來!”
三個人應聲放下手裏的活計,走出房門。
柳如是和卞賽賽接替三人,幫着馬湘蘭沐浴起來。
袁晨扯着脖子看了看門外,轉臉問二人道:“你們出去幹什麽了?”
“他帶我們去了另一間屋子,”卞賽賽小聲說,“也沒說什麽。”
“沒說什麽?”袁晨面露懷疑。
“真的沒說什麽,”柳如是說,“就是讓我們以後聽他的話,不要和他作對等等。”
雖然袁晨的一身功夫沒有了,可是她在警隊多年練就的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沒變。她看了看柳如是的表情,确認她說的是實話。
可這就令她揣摩不透了,既然說的都是這些不重要的廢話,那就當着大家的面說出來呗,爲什麽還要兩個三個的叫出去說呢?
正想着,浴盆裏的馬湘蘭突然晃了一下。
“怎麽了?湘蘭姐?”袁晨忙扶好她,問道。
“哦,沒,沒關系,有些暈。”馬湘蘭笑了笑,毫無底氣地說。
“哦,可能是水太熱了。”袁晨說,“也洗得差不多了,那就别洗了。”說着,她輕扶馬湘蘭站起身,跨出浴盆。随後拿過手巾,幫她擦幹了身體,然後換上了新裙裝。
馬湘蘭穿戴好後,盤腿端坐到了床上。
“湘蘭姐,你還是躺下休息吧。”卞賽賽小聲說。
“不用了,”馬湘蘭說,“我這樣坐着心會靜一些。”說完,她閉上了眼睛。
“那你别着涼了,有什麽事喊我們。”柳如是說。
馬湘蘭微微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袁晨也坐在了自己的床邊,喘息了一陣——她也累了好一陣了。
可還未等她坐穩,門就打開了,李香君、董小宛和寇白門走了進來。田畹站在門口一指她和顧媚,“你們倆,也跟我來!”
袁晨和顧媚對視了一眼,起身走出門去。
田畹帶着二人走下樓梯,原來下面一層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到走廊盡頭,三個人來到了一間屋内。這間屋子裝飾香豔沒,十分像花粉之地。
“坐。”田畹先坐到了一把椅子上,随後一指床鋪,對二人說。
袁晨和顧媚坐了下來。
“知道我爲什麽帶你們到這兒來麽?”田畹問道。
“不知道。”顧媚搖了搖頭說。
“你呢?”田畹問袁晨道。
“我也不知道。”袁晨想了想,說。
“哈哈。”田畹笑了起來,“陳圓圓,顧媚說她不知道我還相信,難道你也不知道?”
袁晨一愣,腦細胞快速運作起來,分析着對方的意思。突然,她明白了,爲什麽田畹會聽從自己的意見,爲什麽自己沒像其他女子那樣接過客人,爲什麽剛才看到自己偷聽卻沒有收拾自己,爲什麽之前要叫那幾個女子出去,最後卻留下自己和顧媚。原來田畹不但把顧媚當作心腹,而且把自己也當成了心腹,甚至是比顧媚還心腹。這次來,他一定有話要說。
見袁晨眼珠亂轉,田畹笑了笑說:“怎麽樣?明白了吧?我知道你是個聰明女孩。”
袁晨便用沉默證明他是對的。
“好,我就告訴你們倆。剛才叫那幾個出來,隻不過是敷衍。叫你們倆出來,才是有事和你們說。”果然,田畹說,“你們都是我的心腹,我也最舍不得要你們兩個去接待客人。剛才在屋子裏,你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做得很不錯。我的目的就是将這幾個女子打造成一流藝記,你們要做的就是先幫我抹煞掉她們那矜持的心态。不過,”說着,他一指顧媚,怒道,“你剛才做過火了。”
“是!”顧媚忙低下頭,說完,又偷瞄了袁晨一眼。
袁晨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内心不禁對眼前這個男人生出恐慌,可是還要故作鎮定,問道:“可我們該怎麽做呢?”
“這個問題問的好。”田畹滿意地說,“你們現在都是我的女人,我會偶爾帶人去光顧的,從肉體上打消她們的矜持。而你們要做的,就是從言語上消磨她們的意志。當然,還是紅白臉,具體情形你們倆自己定。”
“什麽?還要光顧?”顧媚杏眼圓睜道,“剛才強暴馬湘蘭,就把我吓壞了……”
田畹聽後,微笑着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前,猛地擡手扇了她一個耳光。
顧媚被打得慘叫一聲,幾乎從床邊跪坐到地上。田畹卻仍面帶微笑,指點她道:“下回不要和我頂嘴。還有,别用‘強暴’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