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從門縫向外看去,隻見偏房的門開了一道縫,一根棍子探了出來。他正詫異,卻見一個老頭兒從門裏摸了出來。
這老頭兒衣衫褴褛,僅能遮體,夥子花白,髒兮兮地飄在胸前。他根本沒發現三人的存在,拿着棍子摸摸索索地朝院門走去。原來是個盲人。
柳明輕輕拉開門,飛身蹿出,幾步就到了老頭兒身前,并未拔刀,隻是用刀鞘貼在了對方胸前,低聲喝道:“站住!”
老頭兒吓了一跳:“誰?”
“我還想問你呢,你是誰?”
“我……我就住在這個院子裏呀。”老者說着,竟哆嗦起來。
“那你現在去哪兒?”柳明又用力壓了壓刀鞘,問道。
“昨,昨晚我聽到一隊人馬闖入了村子,随後村裏就哭喊聲一片,似乎遭到了洗劫。我昨天正好到偏房裏拿東西,聽到有人闖進了院子,可那些人隻去正房了,沒看到我,我也便躲過一劫。我擔驚受怕一夜,這正要出去打探究竟,沒想到就遇到了好漢您。我們往曰無怨近曰無仇,求好漢您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老頭兒說着,抱拳作揖。
柳明聽後,緩和了語氣,“你行動不便,不用打探了,我可以告訴你,村裏現在已經沒有活人了。”
老頭兒一驚,轉而歎了口氣,“唉,其實我已經想象到了。”
“你隻是要出去打探消息?”柳明不放心,又問道。
“也不盡然,”老頭兒說,“實不相瞞,我,我想趁機逃出村子。”
“現在村子裏隻有我和另兩位,一共三個人,我們都是昨晚才到的。”柳明說,“不過你放心,如果你不說出去,我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說出去?你們,你們是什麽人?”老頭兒一愣,提防道。
“哦,就是普通人,趕路路過這兒,不過我怕會和村裏人一樣遭到滅頂之災,所以理應多加小心。”柳明說着,錯開了話題,“對了,老人家,這個村子究竟得罪了何人?竟會落得如此地步?”
“唉,一言難盡哪,小夥子,我勸你一句,少知道一些,就會活得久一些。”
柳明聽後一愣,轉了轉眼珠,又問:“老人家,你這一走,要到什麽地方去呢?”
“唉,”老者歎了一口氣說,“走到哪兒算哪兒吧。我會一點占蔔,走到哪兒都能混口飯吃。”
“哦?老人家,你會占蔔?那,給我們蔔一卦吧。”柳明一聽,來了興緻,說。
“這……”老者猶豫了一下。
“老人家,我們會給你錢的。”柳明又說。
“這不是錢的問題,現在這年頭兒,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老人家您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傷害您的。”
“好吧。”老者無奈地應着,随柳明到了正房。
袁晨和袁莫晴一直在察着院子裏的動靜,見二人走來,料想已經談妥,于是打開了房門,招呼道:“老人家,您好。”
“哦,兩位姑娘好。”老者走進,說。
“哦?老人家,您怎麽知道我們是女孩?”袁晨十分詫異,問道。
老者搖晃着腦袋,笑道:“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你們是在女扮男裝。”
“太神奇了。”袁莫晴驚歎道。
“其實很簡單。”老頭兒笑道,“我看不見,所以耳朵比較好用,一聽就知道是女聲,不過卻是在故意壓低和扮粗,所以我料定你們是在女扮男裝。”
“老人家,您太厲害了,我們……”袁莫晴正說着,袁晨拉了她的手一下,接過她的話說:“您是這個村子的村民麽?”
“是呀,”老者歎了一口氣說,“這位壯士已經告訴我了,村子裏就剩下我一個活人了。唉。”
“您貴姓?”袁晨又問。
“小姓呂,雙口呂。大名呂勝。”
“屢戰屢勝,厲害呀。”袁莫晴揶揄道。
“哈哈,可不敢當,我也就是蔔卦能蔔得準一點,屢蔔屢勝。”呂勝說。
“對,這位呂老先生會占蔔,”柳明說,“我特意請他過來,給我們占蔔一下,看看爲什麽我們最近如此多的磨難……”
袁晨忙擺了擺手,柳明也意識到自己話說多了,忙止住了。其實袁晨已經聽到二人在院子中的對話,對柳明讓老頭兒爲他們蔔卦很是抵觸。不僅因爲她不信這個,更因爲她們處于非常時期,接觸的人還是越少越好。不過作爲古代人,柳明和袁莫晴對算卦深信不疑,她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哦,好,我來給三位算算吧。要是不準就不要錢了。”呂勝說着,摸到椅子,坐了下來說。
“準不準我們都會給您錢的。”柳明和袁莫晴相視一笑,說。
“好吧。那,誰先來呢?”呂勝問道。
“既然是柳大哥先遇到的您,那就柳大哥先來吧。”袁莫晴說。
“好,那就我先來吧,請您給我先算算吧。”柳明說。
“好,那就從你先來。嗯,你姓柳。”呂勝說。
三人大笑起來,袁莫晴笑道:“老人家,您是在逗大家嗎?我剛剛叫他柳大哥了。這可不是你算出來的。”
“哈哈,好好,不開玩笑了,那我就好好算算。”呂勝也笑道。
“好,您就算算我們應該何去何從吧。”柳明說。
“好,待我來掐指一算。”呂勝說着,掐算了起來,不大一會兒,說,“你們是從襄陽一帶來的。”
“哇!”袁莫晴驚喜地叫了一聲,“您算得也太準了。”
“哈哈,姑娘,你又被我糊弄了,是他的口音出賣了你們。”呂勝指的是柳明。
“老人家,别鬧了,好好算吧。”袁莫晴撅嘴撒嬌道。
呂勝笑道:“姑娘,我跟你說句實話,其實占蔔并不是完全靠臆測,而需要真憑實據。隻不過我好心,将憑據告訴了你們。如果我不說,你們豈不是也不知道我如何推得結論?”
“嗯,老人家,您說的也不假。”袁晨說。
“好啦,那我就保持一下神秘感,不說原因了。”呂勝說。
“也好。”柳明說,“請您細說吧。”
“你們應該是想向東走,去江浙一帶。”呂勝捋了捋胡子,說道。
“的确如此,老人家,您算得太準了。可我還是想知道你是怎麽算得這麽準的。”袁莫晴興奮地說。
“姑娘,如果我總說原因,豈不壞了這行的規矩?”
“老人家,您就告訴告訴我們吧,我們保證不和别人說。”
“呵呵,隻此一次了。”
“好,好,您說。”
“既然你們是從襄陽來的,而且剛才那位壯士又說了,一路上有多磨難,所以我推定,你們一定是因戰亂而逃離襄陽。如果屬實,以你們的方向,是向東北而來。不過向北是不能躲開戰亂的,因爲河南已經被李自成占了,也就是江浙一帶仍暫無戰亂,比較平穩。所以你們應該是向那裏去。”
呂勝一口氣說完,聽得三人不住點頭,不禁佩服起來。
“我們的來龍去脈您都說得差不多了,還請您給我們每個人都掐算一下。看看是何命運。”袁莫晴又說。
“好,那還是依剛才所說,給這位柳壯士先算。把你的生辰報一報吧。”
柳明報上了自己的生辰,呂勝掐指算了算,略一沉思,笑道:“壯士乃大富大貴之人呀。”
“哦?”柳明聽後,笑問道,“如何大富大貴呢?”
“如何都大富大貴,因爲你命該如此。如果經商,會賺得盆滿缽滿,如果走仕途,也會連連高升。”
“那借您老人家吉言了。”柳明抱拳道。
“不過,”呂勝又說,“有兩個忌諱,你不可不妨啊。”
“哦?”柳明一愣,說,“請講。”
“一,無論你是經商還是走仕途,必須先娶一房夫人,才會保你前途無量。”
“哦?”柳明聽後,和袁莫晴對視了一眼,袁莫晴紅着臉低下了頭。可在她低頭的瞬間,柳明飛快地瞥了一眼袁晨。袁晨卻看着别處,故作不知。
“那,第二個忌諱是什麽呢?”柳明又問。
“要注意,離克你的事物遠一些。”
“克我的事物?比如呢?”
“我可以問下壯士的姓名麽?”
柳明略一遲疑,實話實說道:“嗯,柳明,柳樹的柳,光明的明。”
“這就對了,若壯士要去南方的話,蘇州府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什麽?”柳明驚詫道,“實不相瞞,我們正是要去蘇州呀。”
“不能去。”呂勝肯定地說,“否則将陷入麻煩,不得脫身,弄不好還會丢了姓命。”
“哦?還請老人家詳解。”柳明一抱拳,說道。
呂勝哈哈一笑,“剛才我都說了,不再解釋原因了。”
“唉呀!老人家,您還笑,我們可笑不出來。”袁莫晴着急地說。
“好吧,看你們如此急切,我就告訴你。”呂勝說,“因爲壯士叫柳明,是謂‘柳暗花明’之反意,乃‘柳明花暗’。柳乃樹也,花乃草也。如遇花草之人之物之地,則必爲之相克。而蘇州的‘蘇’,則爲草頭草意,所以必會克你。”
“哦,原來是這樣。”柳明恍然大悟。
呂勝繼續說道:“同理,你叫明,如遇同意名字的女子,則适爲妻子。如果人名中有逆明之意,則必爲之相克。”
袁晨聽後,大吃一驚。這老頭兒的話,簡直就是在說他們三人的關系。袁莫晴自己也說過,莫晴的意思就是陰雨天,正是克柳明的“明”字。而柳明從妻子被袁尚廣擄走到爲了她們二人離家,又受到這一路的追擊剿殺,大部分的确都是和袁莫晴有關。而自己的名字中的“晨”,不正是和“明”同意嗎?難道柳明說喜歡自己,是真的?
柳明和袁莫晴也聽出了呂勝的意思,對視了許久,卻默然無話。不過他們并沒覺得這和袁晨有什麽關系,因爲袁晨現在叫“陳圓圓”。
過了許久,袁莫晴強擠笑容道:“那麽,老人家,您再給我算算吧。”
“哦,好,接下來是這位姑娘了。”呂勝說,“也說一下你的生辰吧。”
袁莫晴報了生辰後,呂勝掐指算了算,撇起嘴來。
柳明見狀忙問:“怎麽了?老人家?”
“姑娘,别怪我說,你乃強雷之命。”呂勝說道。
“什麽是強雷之命?”袁莫晴問。
“強雷之命的意思是,你的一生好比一陣強雷,開始的時候強悍無比,應該是身出名門,衣食無憂。可雷聲過後,對自身來講,卻瞬時消逝。對他人來講,離你越近,可能越會被雷震傷,乃至斃命。”
袁莫晴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近乎神化的老頭兒。的确,袁尚廣曾是她最親近的人,結果死于自己;爹爹曾是她最敬愛的人,結果也是因爲自己被殺;而現在,柳明……還有袁晨……
袁莫晴雙手捂臉,不敢再想下去了。
柳明看出了她的心思,忙打斷呂勝說:“老人家,您還是給另一位姑娘算吧。”
“對呀,老人家,該我了。”袁晨明白他的意思,忙接過話道。
“哦,好,你也說一下你的生辰吧。”呂勝說。
“天啓三年四月初三。”袁晨在這個問題上的确琢磨了好一會兒,因爲她不可能報出自己實際出生年月,要知道,那可是在數百年後呢。可是在這個年代裏,自己到底應該何時出生呢?她突然想到,自己不是叫陳圓圓嗎?何不就報她的生辰呢?因爲對這方面很感興趣,那個時辰也早就爛熟于心了。
呂勝點了點頭,掐指算了起來,不過算了許久都未說話,隻是皺着眉頭,又過許久,才問:“姑娘能否再說一遍你的生辰?”
袁晨愣了一下,很是納悶,卻還是又報了一遍。
呂勝仍是掐指細算,又算了半天,歪着頭,沉思了起來,随後又掐指,臉上卻漸漸露出驚恐之色。
“老人家,您怎麽了?”柳明忙問。
“了不得,不得了啊。”呂勝像是回答,又似喃喃自語。
“究竟怎麽了?老人家,您實話實說吧,沒關系。”袁晨倒很平靜。她倒要看看這老頭兒如何評價她,哦,不,應該說如何評價陳圓圓。
“恕我直言,姑娘,你乃妖仙之尊。”呂勝竟然抱了一下拳,說。
“妖仙之尊?”袁晨一愣,“這是什麽意思?”
“是這樣。”呂勝說,“你的生辰,其實不見得是本人的生辰,而是妖的生辰,你隻不過是妖的轉化;而同樣道理,你的去曰,也不見得是你本人的去曰,而是仙的升華。”
袁晨看了看同樣驚恐起來的柳明和袁莫晴,忙說:“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呂勝咽了一口唾液,好像下了很大決心般說:“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們根本不是同一類人,也可能不是同一個地域的人,甚至可能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不過你注定會出現,因爲你注定會來推動一個時代的進程,因爲你的一半是妖,所以你會将這個時代攪亂,而你的一半又是仙,說明你又會将這個時代完善,簡單來說,姑娘,你……絕對非同小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