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躲了袁晨和袁莫晴六七刀後,準備出手了。
其實袁莫晴壓根兒就沒瞧得起這個男人,她不相信世間真能有高手安心居于小鎮做點普通小生意,在她的概念中,高手都是在深山老林裏隐居者,輕易見不着。
可袁晨卻警惕起來,她總覺得這個男人是個高手。原因有三:一是男人竟然能從腳步聲聽出她們的意圖;二是男人似乎和袁尚廣打過交道,而袁尚廣曾和自己交過手,如果不是對方當時手下留情,自己恐怕早已魂斷古代了;三就是剛才袁莫晴和自己連砍了數刀,而男人卻毫不費力地躲開了。
正思忖間,隻聽男人大喊了一聲:“來了!”便飛一般的沖上前來。
“小心!”袁晨見對方以兩米左右的健碩身形,竟然能有如此快的步伐,大感不妙,大喊了一聲。
不過還是喊晚了,袁莫晴一個不留神,被男人一把抓到刀背。隻見男人輕輕一用力,刀竟然被“咔”的一聲掰斷了。袁莫晴驚慌失措下,忙舉起半截刀劈頭蓋臉砍去,男人微微一閃身,又一擡手,打在了她的手腕上。袁莫晴隻覺得手腕一酸,似是被打中了穴位,撒手扔刀。
袁晨見狀,生怕男人再對其造成什麽傷害,忙搶身上前,揮刀攔阻,袁莫晴便趁機脫身,後退數步。
男人一招便占了上風,卻也并未再繼續追擊,而是接過袁晨的招數。不過袁晨的套路還不及袁莫晴,而且身體一直比較虛弱,所以剛剛交手,刀就被奪走了。
袁晨忙後退一步,伸手向腰間拔槍,不過還未等槍口擡起,男人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袁晨直覺得手腕發麻,一撒手,槍掉在了地上。男人輕輕一推,将她推得後退了幾步。
男人彎腰拾起了槍,信手擺弄起來。袁晨卻閉上了眼睛,怒嚷道:“你不就是要抓我們去領賞嗎?來個痛快的吧!”
袁莫晴大喊了一聲:“圓圓姐!”語氣裏雖帶有不甘,但是又能怎麽樣呢?男人武功了得,她們的确不是對手。
“我可不想爲難你們。我隻是想知道,袁尚廣到底是怎麽被你們殺了的?”男人将刀尖向下,和槍一起遞還給袁晨,說。
袁晨睜開眼睛,注視着男人的眼睛。男人的表情嚴肅,可是卻天生長着一副笑面,而且他的目光是那麽的炙熱,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就是這個,這種溫暖的笑面和炙熱的目光,是阿健所沒有的。這就是自己爲什麽不像讨厭阿健那麽讨厭這個男人的原因。
袁晨接過了刀,低下了頭,流下了眼淚。
是的,袁晨哭了,可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會哭,是想吳若傑了麽?還是不堪回憶自己這一段艱苦的經曆?抑或是對不可預知的未來的沮喪?她不知道。
男人見袁晨流淚,有點手足無措,忙說:“我,我也沒傷害你們呀?你,你怎麽了?難道是我剛才那一下用力過猛了?抱歉,抱歉啊。”
袁晨見對方竟然如此緊張,“噗”的一聲破涕爲笑。這個男人竟然也有憨厚的一面。
男人見她有所緩和,也松了一口氣,露出白牙笑道:“如果你們不嫌棄小店,就進來坐吧。”
袁晨和袁莫晴對視一眼,笑了笑,跟随男人走進了客廳,男人找出了一件衣服穿上後,又給她們倒了水,然後坐到二人的對面。
“那麽,你們現在可以講一講到底是怎麽殺了袁尚廣的吧?”男人仍對這個問題耿耿于懷。
“爲什麽你總問這個問題?”袁莫晴反問道。
“當然,我覺得以你們的身手,是殺不了他的,我和他交過手。”男人說。
“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和他交手?”袁莫晴略感詫異,又問道。
“是我先提出問題的……”男人笑道,“應該你們先說。”
“好吧。”袁晨說,“反正事已至此,就算你要抓我們去領賞,我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就全告訴了你吧。”于是她将自己作爲一名女劍客,到了襄陽城,如何認識袁尚廣,又如何和袁莫晴一起殺掉他和于月婷,并因此遭到李自成手下追殺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訴了男人。
男人聽得愣了神,半晌才說:“也就是說,你是用剛才從後腰拔出來的那件武器殺掉了袁尚廣?”
袁晨知道對方指的是手槍,于是點了點頭。
男人笑着做擦汗狀道:“還好我剛才手比較快,否則豈不也被你殺了?”
袁晨和袁莫晴聽後,不禁笑了起來。
笑畢,袁莫晴追問道:“那你呢?該說說你自己了,爲什麽你總這麽關心袁尚廣的死活呢?”
男人沉默了,表情再度嚴肅起來,甚至有些低落,良久,才說道:“他是我的仇人。”
“什麽?”袁晨和袁莫晴吃了一驚。
男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我家本是這程河鎮的大戶,專做驿站生意。家父,家母和我的妻子專門打理站内生意,我則負責站外運輸。我們本來生意不錯,可是偏偏遇上了這麽一個兵荒馬亂的年月。不久前,明軍爲了守襄陽,将糧草全屯在程河鎮,可是一交手,鎮子就被義軍攻破,當時率兵的将領就是袁尚廣,攻破鎮子後,他就借口鎮上的居民大部分是明軍部衆,開始大開殺戒。不過實際情況是,他專挑有女人,尤其是有漂亮女人的人家,殺掉女人的家人後,霸占女人,玩過以後,女人也難逃被其手下兵士侮辱直至被殺的命運。我的家,也不幸被……”男人說着,眼圈紅了起來。
“那你……你是怎麽逃過一劫的?”袁莫晴問道。
“我……”男人又歎了口氣道,“我本來那時是在外面跑一筆生意的,待我趕回來時,父母已經雙雙被害,我的妻子也被擄走,于是我怒氣沖沖地直奔襄陽城去找袁尚廣,也見到了袁尚廣,初一交手,我本略占上風,本有機會殺了他,無奈他人多勢衆……後來袁尚廣說我武功不錯,想留我做他的手下,可我沒答應,并大罵了他,他惱羞成怒,指使手下幾十人對我痛下殺手。我寡不敵衆,差點丢了姓命,好不容易才逃出襄陽城。後來我聽說,我的妻子不堪忍受淩辱自殺死了。唉,我作爲兒子,對不起父母,作爲丈夫,對不起妻子,作爲男人,對不起我自己啊!”說着,男人低頭落淚。
袁晨和袁莫晴聽了,也心酸不已。被袁尚廣禍害的女人太多了,她們倆不也在其中嗎?而這背後,就是一個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啊。
男人哭了一陣,擡頭道:“這就是我爲什麽總問你們是否真殺了袁尚廣的原因。因爲我知道自己沒有機會去殺他,沒想到你們替我殺了他,我真要好好謝謝你們啊!你們給我全家報了仇啊!”
“别這麽客氣。”袁晨說,“我們也不單單是爲了你。”
“我知道,”男人說,“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們。”
“你叫什麽名字?”袁莫晴突然問道。
男人緩了一口氣,情緒稍微好了些,說道:“我叫柳明,柳樹的柳,明亮的明。敢問二位姑娘芳名?”
“你多大啦?”袁莫晴沒回答問題,又問道。
“今年二十有五。”柳明道。
袁莫晴這才笑了笑,說:“這是我的姐姐陳圓圓,今年二十。我叫袁莫晴,今年十九。”
“哦,原來是陳小姐和袁小姐,幸會。”柳明抱拳道。
“别這麽客氣了,都打了半天交道了。”袁莫晴笑道。
“是啊,”柳明也笑了,“不打不相識嘛。”
“你不會再抓我們去領賞吧?”袁莫晴又問道。
“怎麽會,”柳明撓着腦袋,又顯露憨厚,“我怎麽可以對恩人恩将仇報呢?”
“别提恩人二字了。你明知道我們是通緝要犯,卻不拿我們去請賞,你也是我們的恩人呀。所以我們扯平了。”袁晨說。
“是啊,是啊。”袁莫晴忙附和道。
柳明點了點頭,随即問:“剛才你們說要買馬車,是不是因爲被通緝想逃離呢?”
“嗯。”袁晨想了想說,“的确因爲這個,如果步行逃離李自成所控地界,時間過久,危險也大。如果有了馬匹,會容易很多。”
柳明又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兒,說:“這樣吧,後面馬廄裏有幾匹馬,送你們兩匹吧,我分文不取。”
“什麽?”袁莫晴聽了驚喜道,“那太感謝你了。”
“别,”袁晨忙說,“那也太貴重了。”
“沒什麽。”柳明說,“我留在這裏,不是爲了做生意,而是爲了尋找機會報仇。現在仇你們替我報了,我要這些家當也沒什麽用了,還不如送給恩人們。”
“好吧。”袁晨想了想,一抱拳,“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那你呢?”袁莫晴又問,“聽你說話的意思,也不想留在這裏了,那你又有什麽打算呢?”
“我……”柳明沉思了一會兒說,“我之前經常送貨去江蘇蘇州府,那裏最大的一家驿館叫順祥驿館,館裏的趙掌櫃早就想讓我去幫他,隻不過之前我這裏還有自己的小驿館在經營,還有一家人要養活,還所以一直沒答應。現在想想,我投奔到他那裏去,也算比較好的出路了。而且據說李自成的隊伍一路北上了,沒有向江南打去,想必現在江南尚未遭受戰亂之苦,應該還比較穩定。”
“哇!太好啦!”袁莫晴聽後,高興地大喊了一聲。
“怎麽了?”柳明吓了一跳。
袁莫晴喜道:“柳大哥!你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嗎?我們要去江蘇常州府,這樣一來,我們就順路了。這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們在路上還可以互相有個照應。”
“果真如此?太好了。”柳明聽後,也很高興。
袁晨卻沒說話,而是陷入了沉思,她不太喜歡有陌生人和自己同路。
柳明好像察覺到了袁晨的擔心,沉吟了一下,說:“不過,我去之前還有些事情要辦,恐怕時間上和二位不能相應,所以……”
袁莫晴一愣,忙說:“我們可以等你幾天。”
柳明又看了看袁晨,笑道:“哦,不用了,我一個大男人,和二位小姐在一路同行,肯定會有諸多不便。我看,還是……”
“我看我們還是一起走吧,”袁晨突然心一軟,說,“正如莫晴所說,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哦?”柳明聽後,再度欣喜起來。
“太好了!”袁莫晴高興道,“那我們趕快走吧,别耽誤時間了。有話路上聊吧。”
“好,那我去備馬了。”柳明說着,向後院的馬廄走去。
“圓圓姐,你不希望他和我們一起上路嗎?”袁莫晴見柳明背影遠去,問袁晨道。
“和他一起上路,你不怕有麻煩嗎?這一路最快恐怕也要走上十天半個月。”
“沒有啊,我覺得他人很好,武功又高,應該可以照顧我們的。更何況,我們還是騎着人家送給我們的馬呢。”袁莫晴調皮道。
袁晨聽後,覺得也不無道理,但還是叮囑道:“有什麽突發情況,你要聽我的話,别一門心思跟人家跑了。”
“好啦,圓圓姐。”袁莫晴笑道,“你别帶着一股醋意數落我好不好?”
袁晨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小妮子,胡說什麽呢?”
“胡說?”袁莫晴撫摸着她的臉,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圓圓姐,你和柳明交談間,已經紅臉好幾次了。看,現在又臉紅了。”
“好了,”袁晨紅着臉,撥開了她的手說,“别開玩笑了,看看他準備得怎麽樣了,我們也幫幫他吧,也好盡快上路,盡快離開這危險之地。”
“好。”袁莫晴應道,二人一起向馬廄走去。
馬廄裏有幾匹馬,此時,柳明已經拉出了一黑一紅一白三匹高頭大馬,也裝好了馬鞍等用具。
“好漂亮的馬啊。”袁莫晴歎道。
“是啊,它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喜歡哪匹?選吧。”柳明笑道。
“我喜歡白色的這匹,幹幹淨淨的,多好呀。”袁莫晴說着,走上前去,撫摸着陽光下馬匹閃亮的鬃毛。
“那你呢?”柳明又問袁晨。
“我……我随便。”袁晨說。
“哦,對了,”袁莫晴回過頭來,對柳明說,“圓圓姐不太善于騎馬,所以你要幫她選一匹姓格溫順、跑得平穩的。”
柳明聽了袁莫晴的要求後,将手托在下巴上,眉毛擰在了一起,思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