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走了進來,來到衆人中間站住。
吳若傑和袁晨定睛一看,原來是剛才被賀一龍稱爲袁兄弟的人。在房間裏,賀一龍曾經提到過他的姓名,他叫袁時中。
袁時中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女人。
吳若傑回過頭看了看袁晨,向那二人努了努嘴,笑了笑。袁晨臉紅了,她知道,這女人就是剛才那女人的“妹妹”,這就是“鑽野林子”的那兩個人。
“大家休要聽這女人胡說!”袁時中正義凜然地大聲道,“事情并非她講的那樣,賀大哥完全是被這個女人陷害了。”
人們交頭接耳,院子裏又紛亂了起來。
袁晨有些慌,吳若傑卻抱着肩膀,笑吟吟地看着。
“其實賀大哥完全是爲了兄弟們着想,”袁時中繼續說道,“李自成和羅汝才其實都是一路貨色,清苦的時候和大家稱兄道弟,稱王的時候卻置兄弟們的姓命于不顧。我們死了多少弟兄,才換得這大片的領地啊。成就了他們一人,卻損失了我們萬千弟兄,難道這就是義氣所爲麽?”
“對啊!袁大哥說得對。”下面有人附和道。
“所以羅汝才的死,其實是賀大哥的計謀,目的是借李自成的手殺掉他,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又能削弱李自成的銳氣。這樣一來,我們就有機會再舉義旗,先滅了大明,再滅了李自成,成就我們的大業。而我和賀大哥能應允衆位兄弟的,就是有肉同吃、有酒同喝、有錢同花、有女人同樂!”說到這,院子裏人們紛紛拍手叫好。
袁時中繼續說:“我絕對不會像羅汝才和李自成那樣,用兄弟們的白骨來堆築自己的帝王高台!”說着,他将随自己走進來的女人一把拉在身邊,大聲喊道,“今天,我們就先從有女人同樂開始!”說完,将女人的粗布衣服一把撕下,至上半身裸露,然後一把推到衆人中間。
衆人一哄而上,女人“啊”的驚叫一聲,雙臂拼死護住雙乳,另一個女人撲上前去,力圖阻擋衆人欺辱自己的姐妹,卻也被衆人按倒在地。
“混蛋!”袁晨大罵,舉起手槍,想擊斃袁時中,卻被吳若傑一把攔下。袁晨恨恨罵道:“你也是混蛋嗎?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欣賞嗎?”
吳若傑擰着眉毛笑看了她一眼,緩步走到正得意洋洋的袁時中面前,大聲喊道:“住手!”
不知道爲什麽,他的聲音總是很有震懾力,衆人緩緩地停了手,院子裏慢慢靜了下來,隻剩下兩個衣衫不堪的女人在抽泣。
袁時中眯起了眼,上下打量起這個大個子,“請問,您是何方高人?”
“高人可不敢當,”吳若傑抱拳道,“隻是賀一龍的債主而已。”
“哦?”袁時中兩眼翻滾了一下,又皮笑肉不笑道,“不知他欠您多少錢呢?”
“這麽說吧,”吳若傑一指賀一龍的屍體,“他将身上所有的銀票都給了我,但是還不夠,所以隻好賠上一條姓命。”
“什麽?”袁時中驚道,“他将身上所有銀票都給你了?”
吳若傑也故作驚訝道:“哦?原以爲你會在乎賀一龍的死,現在聽你的意思,其實你更在乎的是他身上的銀票啊。”
“他他媽的死不死和我沒關系,可他身上的銀票,有一半是我……嗯,是兄弟們的。”袁時中喊道。
“哦?是這樣?看來是我的不對了。好吧,現在我就代你将銀票分發給兄弟們。”說着吳若傑将銀票從衣服裏拿了出來,一把扔給衆人。
衆人一擁而上,瘋搶起來。
袁晨納悶地看了看吳若傑,不知道他的用意,不過她突然發現,他的眼裏閃過了一絲兇光。
“啊!”袁時中驚叫道,随即也上前沖搶,邊搶邊打罵衆人,“媽的!混蛋!住手!這是我的銀票。我的!”
吳若傑在一旁大聲道:“袁大哥,你剛才不還說有錢同花麽?怎麽這一會兒就變了嘴臉?”
袁時中沒心思理會,隻是一心撕搶。可是院内衆人都是潰敗的義軍兵勇,平曰就野姓成風,現在又心情抑郁,且無人統領,見袁時中打罵自己,不允許大家分錢,激得野姓複發,如同戰場殺敵般将其打倒在地。片刻後,袁時中竟被毆打得氣絕身亡了。
吳若傑一直站在旁邊,笑看着混亂的場面。袁晨在一旁低聲道:“你借刀殺人的本領,真是有一套。”
吳若傑扭過臉看了看她,笑道:“要不怎麽當老大呢?”
袁晨低下了頭,雖然對方在笑,可此刻,她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怕。
衆人打死了袁時中,也分得了錢,滿心歡喜地圍攏在吳若傑身邊。“英雄!我們之前被賀一龍和袁時中騙了。我們也想盡忠闖王,爲闖王效力,您能向他老人家引薦我們麽?”
“好說,”吳若傑說,“這樣,大家先小做休整,待天一亮,我們就上路,去追尋闖王。”
“好!”衆人歡呼着向正房走去。
吳若傑對兩個仍在抽泣的女人說:“你們倆跟我來。”說着走回到左門房。袁晨和兩個女人跟在後面也走了進來。
吳若傑坐在炕沿上,袁晨和兩個女人走進後,都靠牆站着。
吳若傑笑了,對袁晨道:“你站那幹什麽?過來坐。”說着拍着身邊的炕沿。
袁晨看了他一眼,走到了剛才烘衣物的桌子旁,靠坐在桌邊。
兩個女人還是一動不動,頭也不敢擡。
“你們倆實話實說,”吳若傑換了嚴肅的語氣,“這是什麽地方?”
之前和賀一龍在屋内的女人說,“這裏隸屬襄陽,旁邊的那條河,叫唐白河。順河而上北邊不遠,是朱集鎮,順河而下,不出半曰,可達襄陽城。”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吳若傑繼續問道。
“我們?”女人猶豫了一下,“難道您不知道嗎?”
“少廢話!”吳若傑喝道,“我是在看你們是否說實話,不許和我耍心眼。”
女人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是傍晚時聽到闖王要剿滅羅汝才部衆的消息的,是袁時中向我們報的信。羅汝才一時不能及時通知各部,隻帶數千騎連夜逃出襄陽,可惜剛走不遠,就被闖王的數萬精兵追上。除了幾十幾号人随賀一龍和袁時中跑了出來。其他人,包括羅汝才,全都戰死了……”
“袁時中怎麽會和你們混到一起?”吳若傑又問。
兩個女人一時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袁晨來到吳若傑的身邊坐下,輕聲問:“怎麽了?”
“看來我有必要給你講解一下這段曆史了。”吳若傑說,“曆史上羅汝才其實是被陷害的,的确是被李自成所殺。而袁時中卻是個叛徒,不過是在羅汝才死後一個月的另一場戰役中被李自成所殺。”
“你怎麽這麽了解這段曆史?”袁晨問。
“因爲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吳三桂。”吳若傑笑道,“一代殲雄。”
袁晨撇了撇嘴,轉過頭去,隻見那兩個女人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們。
吳若傑看了袁晨一眼,又将話題轉回:“當然,有闖王領軍,羅汝才怎可相提并論。”
“公子您還不知道吧?”女人又說,“闖王此刻不在襄陽,而是引數十萬人向北而去了。不過,公子,剛才聽您所述,羅将軍是被殲人陷害的?”
“這個……”吳若傑站起身,踱到女人身邊,俯下身,捏着對方的下巴,輕聲說,“就不勞你們多慮了,曆史會給他一個公正的評價的。”袁晨突然覺得不妙,正欲上前,不料吳若傑擡手一刀,刺中了女人的心髒,鮮血瞬時迸發出來。
女人正要大叫,随即卻被捂住了嘴,隻驚恐地瞪大雙眼,慢慢倒在血泊之中。
袁晨和另一個女人大驚失色,不過還沒等有任何動作,吳若傑又回手一刀,另一個女人的頸部瞬間被切開一條口子,鮮血飛濺。吳若傑又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待完全斷了氣,才将屍身慢慢放倒。
袁晨驚恐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這是她第一次見吳若傑殺人,而且殺得幹淨利落。
吳若傑站起身,手裏的短刀流着血,那正是剛才賀一龍使用的短刀,不知道何時到了他的手裏。
“我殺的是古代人,你總不能以這個名義抓我吧?”吳若傑回身笑道。
袁晨雙眼圓睜,張大着嘴巴,她想掏槍,可她的手卻在發抖。
吳若傑邊擦手邊解釋道:“她們聽到了我們剛才的對話,如果留下活口,一旦穿了幫,難道我們二人有可能是那些山野村夫的對手麽?”
“你……”袁晨聲音顫抖道,“我們完全……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啊。你爲什麽非要……非要參與到這件事之中呢?”
“因爲我不想被曆史埋沒,我要主宰曆史。”吳若傑笑道。
袁晨看着他的眼睛,愈發覺得可怕。良久,她低下頭,說:“我和你不是一類人。”
“你什麽意思?”吳若傑一愣,反問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繼續做這些殺人的勾當。我是警察,雖然我還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知道我現在在哪兒,但是我知道我是一個警察。就算現在的确是在古代,我也是一個警察。”袁晨思維混亂般地大聲說道。
吳若傑笑了,“你總強調你是警察,那又怎麽樣呢?”
“我……我承認,”袁晨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很矛盾,我不想抓你,更不想殺了你,但是……我也不想再和你在一起。”說完,她慢慢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兒?”吳若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沒有騙你,這真的是明朝末年,你自己一個人就這麽走出去,人生地不熟,很危險的。”
“不用你管!”袁晨甩脫了他的手。
吳若傑歎了一口氣,問:“你真的要走?下定了決心?”
袁晨垂着眼,點了點頭:“我一定要找到懂得時間和空間轉換的人,我要回到現代。”
“換一身衣服吧。”吳若沉思了一下,說。然後将其中一個女人屍體身上的衣服扒了下來,遞給了袁晨。袁晨看着赤裸的屍體,皺了一下眉。
“别嫌棄。總比你穿着牛仔褲走在大街上強得多。”吳若傑說。
衣服上有大片的血迹,不過好在和衣服的顔色近似,看上去好像隻是髒了一些。袁晨看了吳若傑一眼,脫下了自己的外衣……
吳若傑竟然轉過了身去……
袁晨将衣服換好,把槍别在腰間,槍裏還有四顆子彈。
“我……”袁晨說,“換好了。”
吳若傑轉過身來,沉吟片刻,才說:“路上小心,在古代,這樣一别,再見就難了。”
“如果找到能送我們回去的人,我一定會找到你,和你一起回去的。”袁晨說着,突然很想哭。
“如果能回去的話,你就先回去吧。不用管我,我可不想被你押回受審。一直向南走,就到襄陽了,去那裏打聽一下吧。走吧,天快亮了。”吳若傑說。
袁晨突然猛地一把抱住了吳若傑,将唇湊了上去,吳若傑也俯下身,将唇貼了下來。
良久,二人分開了唇。
“我走了。”袁晨說。
“嗯。”吳若傑點了點頭,塞給她一張銀票,“用得到的。”袁晨沒有推脫。
走出了房門,走出了院門,走到了路上。回頭看去,吳若傑正站在院門口凝望。
袁晨狠了狠心,扭過頭,大邁步,順着河水徑直向南邊襄陽城走去。左手邊東方的天空,已經開始微微放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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