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晨感到後腰涼絲絲的,睜開了眼睛,稍微動了一下,卻渾身疼痛。
她又閉上了眼睛,回想了一下。是的,自己将手雷扔到了裝滿軍火的卡車裏,然後回身抱住了吳若傑,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爆炸的沖擊力将他們震飛了出去,那種震蕩使她快咬不住吳若傑了,但是她又不想松口。她想吃了他。可和她對吳若傑的痛恨恰恰相反,吳若傑在爆炸一瞬間卻将袁晨一把甩向身後,意圖用自己寬闊的身軀阻擋住洶湧而來的氣浪和火焰。那是他的下意識動作嗎?袁晨突然很想知道。她想擡起頭再看看他的眼睛,卻還是再度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睜開了眼睛,疼痛感似乎一下子消失了。環視四周,她正處于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也許自己已經死了吧?沒錯,肯定死了。經曆那麽大的爆炸,怎麽可能生還。不知道吳若傑是不是也死了,也許也死了,他用自己的身軀阻擋爆炸,肯定已經支離破碎了。不過,死了的感覺真好,很舒服,但是,死了的感覺又真的很不好,因爲這樣一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到吳若傑。
也許是下輩子吧。袁晨想。
突然她覺得自己的腰間又一涼,什麽東西被抽了出去。
袁晨扭了一下頭,疼痛感又随之襲來。死了的人怎麽可能還感覺到疼痛呢?難道自己還沒死?她有些驚訝,向自己發涼的腰間看去。
更加令她驚訝的是,她看到了一隻手,一隻戴着再熟悉不過的戒指的手。這隻手正從她的腰間将手槍拔去。
袁晨猛地轉了個身。天哪,是吳若傑!
吳若傑頭部流着血,身上的衣服已經破亂不堪,後背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已經血肉模糊。不過神智還很清醒,此刻正将袁晨那把還有五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拿在手上。
“别動!”吳若傑用槍指着袁晨,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痛楚,低聲喝道。
“啊?你……”
“我什麽……我還沒死,這讓你……很吃驚吧?親愛的?”吳若傑艱難地擠出一絲壞笑,說。
袁晨驚訝地望着吳若傑,心裏五味雜陳。
吳若傑不停吸着涼氣,以緩解傷口帶來的疼痛。
袁晨卻極力讓自己恢複平常心,她知道,她沒死,他也沒死。他們還在繼續對峙。不過和爆炸前相比,現在隻有他們二人,于是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對方,開始試圖尋找着反敗爲勝的機會。
機會來了,吳若傑頭上的血順着眼角流了下來,好像影響了視線,吳若傑不禁眨了一下眼。
袁晨猛地從地上蹿起,一腳踢飛了吳若傑手裏的手槍,另一隻腳一個回旋踢,踹到了對方的胸口。吳若傑“啊”的一聲,仰面摔到在地。
袁晨翻滾身子,滾到手槍邊,撿起槍,指向吳若傑。
吳若傑躺倒在地,一動不動。
袁晨咬緊牙關,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吳若傑好像已經停止了呼吸,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綠草。
“吳若傑!”袁晨喊道,“你别裝死,我知道你在耍詐!”
吳若傑還是沒有反應。
“你聽見沒有?我開槍了!”袁晨用槍指着他喊道。
吳若傑仍舊沒有反應。
袁晨有些緊張,緩慢地蹲下身子,擡手試探對方的鼻息。
“我……還沒死呢……你她媽的探什麽探……”吳若傑緩慢地睜開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袁晨猛地直起身,恨恨地踢了他一腳。
吳若傑沒吭聲,表情抽搐了一下。“如果……你願意……她媽的……打死我吧……”
“我……你以爲我不敢?”袁晨咬緊牙關,舉槍再度對準了他的額頭。
“你……可以的……”吳若傑的面龐竟然浮現了一絲笑意。
袁晨拿槍的手顫抖着。
“打死我吧……我……”吳若傑繼續斷斷續續地說道。
“閉嘴!”袁晨放下槍,喊道。
吳若傑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着她。
“我是警察,不會公報私仇,我要将你押回警署,讓你得到應有的懲罰!”袁晨喊道,說完,摸向腰間,想拽出手铐。
可是腰間空空如也,手铐不知什麽時候丢了。也許是在卡車爆炸的時候。
袁晨将手槍别在腰間,走上前去,将吳若傑已然破爛的衣服撕下來,搓成了一根繩子,将仰面朝天的吳若傑翻了過去,将他的雙手倒背。吳若傑身後的皮肉已經被爆炸産生的熱度烤焦,皮肉模糊。袁晨突然感覺心痛了一下——他是爲了保護自己麽?不過她還是狠了狠心,将他綁了起來。
袁晨吃力地将吳若傑拽了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呢?這不是他們剛剛交火的碼頭空場。這裏的腳下全是草地,左手邊遠處是一片樹林,右手邊有一條河水,而更遠處環繞他們的,是錯落起伏的群山。
這是什麽地方?袁晨有些奇怪。難道一個爆炸能将他們從碼頭炸飛到城郊?
吳若傑仿佛仍能看透袁晨的内心想法,說:“我口袋裏……有手機……”
袁晨白了他一眼,伸手從他的褲兜裏掏出了手機,撥通了警署的電話,可是電話裏什麽聲音也沒有,她看了一下電話屏幕,說:“什麽破電話,沒有信号。”
吳若傑半睜着眼苦笑了一下:“小姐,我這電話……夠你們署長……兩個月工資了……”
“說不動就歇着吧!”袁晨數落着道,擡頭看了看天。
天色陰沉,沒有太陽,分不清方向。此刻,烏雲似乎正壓低身子向二人俯沖過來。沒有一絲的風,鳥兒和蟲子也停止了歌唱,雨似乎要來了。
袁晨遲疑了一下,随便朝一個方向推搡吳若傑:“走!”
吳若傑睜開眼看了看四周,對相反的方向努嘴道:“應該……走這邊。”
“怎麽?你來過這?”袁晨問。
“這不是有條……有條小路麽?”吳若傑說道。
“那爲什麽不向那邊走?”袁晨不甘心地問。
“你看路的延伸,這邊順着河流走,那邊卻是樹林。小姐,你不會想一會兒下雨時我們在樹林裏躲雨,然後被雷劈死吧?”吳若傑強打精神,說了完整的一段話。
“哼!”袁晨表面上很不服氣,心裏卻認同了。
“順着河流走,一定會有人家的,去打聽打聽吧。”吳若傑又說。
袁晨撇了一下嘴,拉起吳若傑順着小路向溪水的下遊走去。
吳若傑的傷很重,又被反綁了雙手,走得很慢。袁晨不斷催促,他卻并不訴苦,而是盡力加快挪動腳步。袁晨看了看天色,有些着急,于是一手架到吳若傑的腋下,扶着他走。沒走幾步,吳若傑摔倒了。
“笨蛋!”袁晨罵道,“你殺人的能耐都哪兒去了?”
“**的殺了我吧!老子不跟你受這個罪了!”吳若傑躺在地上也罵道。
“起來!”袁晨踢吳若傑的腿,嚷道,“你給我起來!”
“臭娘們兒!”吳若傑咧着嘴,忍着疼,喊道。
袁晨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頭發,吳若傑“哎呀”的一聲,順勢站了起來。
袁晨走到他身後,幾下解開了綁着他雙手的布繩。
“放了我?你不怕……我跑了?”吳若傑笑問道。
“你盡可以跑,我也可以按重要逃犯拒捕條例,一槍打死你!”袁晨面無表情道,“走!”
二人一前一後繼續走着,可沒出幾步,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媽的!”吳若傑咬牙道。
“你說什麽?”袁晨冷冷地問道。
“雨點砸在後背上,向刀插一樣疼!難道我罵一句都不行?”吳若傑轉過身嚷道。
“活該!”袁晨罵道。
“我他媽的的确活該,爆炸那一瞬間,就不應該将你護在我的身後,那樣炸的就是你,臭娘們兒!也許炸死了你,我就不用受這份罪了!”吳若傑用手指指着袁晨,瞪着眼喊道。
“閉嘴!”袁晨擡手扇了吳若傑一耳光。
吳若傑直愣愣地盯了袁晨一會兒,扭過頭去,繼續向前挪動着。
袁晨的眼淚卻流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流淚,難道爲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嗎?是因爲他在危險時刻用自己的身軀來保護自己的安全嗎?可是别忘了,他是殺了那麽多人的狼啊。不過,這匹兇惡殘暴的狼爲什麽對自己這麽好呢?袁晨不知道,不過她隻想釋放地哭出來。沒關系,哭吧,反正雨水打在臉上,和淚水混到了一起,分辨不出來。所以,盡情地哭吧。
二人又走了幾分鍾,雨已經将他們澆透。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個院落的輪廓,在雨中,不太好分辨是什麽場所,不過那的确是一個院落。
“哈哈……”吳若傑笑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跑了過去。
袁晨也快步跟了上去,她知道吳若傑想去躲雨,帶着傷,在雨裏行進了這麽長時間,他們都早已身心疲憊,不想彼此交談了。
可是當吳若傑到了院門口,卻愣在了門前,不再走進。袁晨快步走上前去,擡頭打量起院子來。
院門上的牌匾已經損壞,隻能模糊地看到一個“府”字。是張府?王府?李府?趙府?不得而知了。而院門此時是大開的,從門外就可以看見裏面的一副破敗景象,荒草叢生,屋子也有被焚燒過的痕迹。
吳若傑回頭看了袁晨一眼,先邁步走了進去,邊走邊喊:“有人嗎?”
袁晨有些緊張,這會不會是吳若傑手下的埋伏地呢?不過眼見對方走了進去,她還是硬着頭皮跟了進去,手裏的槍握得更緊了。
這是一座不大的院落,裏面有正房,側房,門房等五間房。二人每間房都查看了一遍,沒發現有人,隻有些許破舊的家具。其中三間房漏雨很嚴重,炕上已然積水,不能做歇息用,而正房和左門房的炕上還比較幹燥。吳若傑想在正房休息,卻被袁晨拽到了左門房,因爲左門房緊靠着他們來時的小路,可以随時觀察到路上的情況。
左門房裏,袁晨坐在炕梢,吳若傑斜靠在炕裏。二人對視了一眼,吳若傑閉上眼,轉過身,将後背對着袁晨。
袁晨緊繃的神經終于略微放松了下來,她長出了一口氣。不過片刻之後,她覺得身上冷得厲害。走了這麽久的路,她的衣服早已濕透,而房間裏又好像長時間沒有人煙,陰冷得厲害。不大一會兒,她的臉色發白,嘴唇青紫了起來,身子也開始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