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晨忍着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時,看見一個大漢倒在了血泊中,身上一個血洞汩汩地冒着鮮血。大漢的身旁躺着小女警,她的腦後也殷紅一片,不過還沒斷氣,一雙長着濃密睫毛的大眼睛淚眼婆娑地望着袁晨——她已經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了。阿健的槍膛冒着煙,此刻正彎下腰,撿起了小女警手裏的槍。
原來在那一瞬間,小女警拔出了大漢腰裏的槍,随手開了一槍,子彈打進了大漢的身體。當她正欲回手向吳若傑開槍時,阿健搶先一槍擊中了她的後腦。随後回身一腳,踹飛了沖上來的袁晨。
袁晨欲哭無淚,搖搖晃晃起身,奔着小女警沖了過去。幾個大漢上來攔阻,她一拳打在了爲首一人鼻子上,那家夥“哎呦”一聲向後仰倒。另幾個大漢上來,拳打腳踢,将袁晨打倒在地。
袁晨雖然有功夫底子,可畢竟是個女人,又遭受了身心雙重打擊,她站不起來了。不過當她看着躺倒在地,滿臉是血的小女警,心裏卻滿是悔恨,大滴的眼淚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落,滴在了地毯上,又被她自己向前爬動的身軀壓到了身下,和血汗混在一起。幾個大漢想繼續動手,被吳若傑伸手攔下。
袁晨爬到了小女警的身邊,剛想伸手抱住她,卻被阿健上前一腳,踩到手上,她緊咬牙關,沒喊出聲。
吳若傑一揮手,阿健擡起腳,袁晨一把抱住了小女警,無聲痛哭。
小女警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緩慢地擡起了手,撫摸着袁晨發抖的臉龐,細心地幫她拭去淚水。她的臉慢慢地變白了,身體也慢慢涼了下去,袁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嘴上呵着熱氣。
小女警用勁了全身的力氣,擡起了身,将嘴唇貼在袁晨的耳朵上:“姐……姐姐,你知道……嗎?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說了,”袁晨哭道。
小女警的目光突然閃爍起來,恢複了精神,直盯着袁晨的眼睛,此時,她仿佛又回到了隻屬于她們二人的家裏,和袁晨相依偎着,鍾情享受那無可複制的美好時光。可那份美好隻在她忽閃的雙眸中一閃而過,繼而灰暗了下來。
袁晨大叫一聲,抱緊小女警的屍體,放聲大哭。
身後的阿健舉起槍,對準了渾身顫抖的袁晨。
“慢!”吳若傑按下了阿健的槍,笑道,“先弄死一個就好,剩下這個,我得好好玩玩。”
屋子裏的大漢們極爲配合地狂笑起來。
袁晨猛地一回頭,惡狠狠地目光直視着吳若傑。吳若傑卻無謂地聳了一下肩膀,說:“接下來你想怎麽玩?我奉陪。”
“啊!”袁晨發瘋般地嚎叫着撲向吳若傑,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張嘴欲咬,卻被旁邊的阿健擡起一腳踢在肚子上。她的身子幾乎飛離了地面,重重摔了出去。
吳若傑走上前幾步,冷笑道:“和我鬥?不自量力。”
袁晨捂着肚子蜷曲在角落裏,艱難地睜開眼。
吳若傑繼續說道:“知道嗎?自打你幹掉了端哥,又連攪了我們幾筆買賣之後,我就一直在盤算着怎麽修理你,沒想到你今天送上門來了。不過,端哥的仇我就不報了,畢竟兩年前他才三十五歲,要不是你受累做掉他,他起碼還能幹幾十年,這個位置也不可能這麽快由我來坐。說到這點,我還要謝謝你。但是,接二連三攪我生意就是你的不對了。在你手裏,我一共損失了上億的軍火。幾個月前做掉你男朋友,今天幹掉你朋友,都是給你的教訓。如果你還要繼續跟我作對的話,你身邊還會有人被我……”說着,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咔!”
“幹你們這行,都活不了太久!”袁晨怒目而視,冷笑道。
“那就比比吧!”吳若傑蹲在了她身前,笑道。袁晨真要發作,兩個大漢急忙上前,一個一腳踩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個踩在她捂着肚子的雙手上。
“小寶貝,哥哥今天可以放了你。因爲我喜歡你那修長的大腿。另外,”吳若傑用戴着冰冷的戒指的左手拍打着她的臉,“我看你怎麽和上司交待,兩個女警打扮風搔的去夜店,雙雙被人幹,還被幹死了一個。哈哈,你真是失身又丢人,活着比死了都難受啊!”
“哈哈……”大漢們都笑了起來。
“我們走!等着從報紙上看袁組長的新聞吧。哈哈,看來警隊要有一場混亂了,我們也有機會多做幾筆買賣了。我不希望在交易地點再看到你,袁組長。不過你要是像今天穿得這麽少,再見面倒也無所謂。”吳若傑笑着站起身,在一群大漢的圍攏中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回身道:“對了,忘了說,這别墅是我留給你的。寶貝,哥哥上億都飛了,也不差這點了,而且,用它換你們兩個女警的一夜,值了。”說着,他從兜裏掏出了一串鑰匙,扔在袁晨面前的地毯上。“再見,寶貝。想我的時候可以來找我,不過找得到找不到可就不好說了,找到我的話,我會讓你舒服到生不如死的,記得穿着你的姓感内褲,嗯?哈哈。”
“哈哈……”阿健和大漢們笑着跟随吳若傑走出了房門。
空蕩蕩的房間裏,隻留下了袁晨以及小女警和另一個大漢的屍體。
袁晨捂着肚子,再次爬到了小女警的身邊,用力地搖晃她,給她做人工呼吸,可是一切都沒用了。她趴在那具冰冷的屍體上大哭起來,她後悔極了,爲什麽今天要去夜店呢?爲什麽去了夜店又要碰到吳若傑呢?爲什麽沒認出吳若傑呢?爲什麽不但沒認出,反而還會對他一見鍾情呢?現在落得這個地步,自己沒帶手機,醫院、警隊都聯系不上。袁晨哭着,大滴的淚水混雜着血水和汗水,流滿了她的臉,滴到了小女警身上,又混合着小女警的血水,流到了地毯上。地毯已經被血染紅一大片了。
袁晨哭着哭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是她太粗心,而是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這一晚的經曆簡直是在坐過山車,起起伏伏的感覺,像是個夢一樣,太令人乏累了,所以她睡着了。
也許當睡醒的時候,這一切都會過去吧?袁晨在夢裏想。那一定是夢。
一個男人走到了袁晨的背後,伸出手,緩緩地抱住了她,她回頭看去,是吳若傑,吳若傑正溫柔地着看着她。突然,吳若傑摘下了假發,拿掉了胡須,變成了一副猙獰的面孔。袁晨一把推開他,他又變成了小女警,小女警赤裸着身子,走上前來。袁晨睜大了眼睛,和小女警擁抱在一起,痛哭起來。突然,小女警又滿臉是血,後腦一個洞也噴湧着鮮血,她瞪着同樣留着血的雙目,張着滿是鮮血的手,向袁晨伸過來。“姐姐……”
“啊!”袁晨驚醒過來。
太陽已經老高了,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她眯起了眼。起身看去,小女警和大漢的屍體仍倒在地毯上,身下的地毯上的血液已經凝固,變成了暗紅色。
袁晨踉跄地爬起來,跑到了走廊上。這座别墅是空的,除了有故事的這間房間,其他所有的房間都是空空蕩蕩的。滿别墅隻剩下了她的腳步聲。
袁晨又踉跄到窗前,從窗子裏能看到别墅另一邊的窗戶,那裏有一張床,昨晚的那裏,留下了她對小女警無窮的歉疚……
袁晨雙手的十指插進頭發裏,跪在了地毯上。她懊悔得要瘋了,爲什麽昨天自己要戴着那條紫色的絲巾呢,朦朦胧胧的,什麽也沒看清。如果她看到了,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沖過去,去救那個女孩的。
袁晨扯下床上的被單,細心地包裹住了小女警赤裸的屍體——她不想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身體。她背起了她,眼裏噙滿淚水,艱難的走出别墅……
身背警隊處分的那段時曰,是袁晨最難熬的一段時曰。不但背着處分,忍受着小女警離開的傷痛,她還被撤掉了特别行動小組組長職務,還背負着小女警家人的責罵,還要忍受同事們異樣的眼光。警隊在此次事件後被媒體冷嘲熱諷,不知哪家媒體甚至登出了袁晨的照片和住址,幾乎天天晚上都有一些小混混到她家樓下大笑大罵一些不堪入耳的話。
在警隊裏,袁晨曾無數次聽到同事們在背後議論她,“表面看着清高,其實那麽搔,還去夜店,當初我們兄弟幾個還追她,還爲了她傷和氣,現在想想,真是瞎了眼了。”“是呀,這要是真追到手了,不夠自己倒黴呢,早晚得扣綠帽子。”……
袁晨每次聽到同事刺耳的議論,每晚聽到樓下小混混們的髒話,每次回家看到鄰居們異樣的目光,都不做聲。隻是在深夜裏,她總要蒙着被子痛哭一場。警隊高層爲了緩解她的壓力,幫她在别處租了房子,并暫時調換崗位,安排她做一些如巡邏等簡單的任務。可是即便在巡邏中,袁晨處理事情也優柔寡斷起來,沒有了以前的幹練。袁晨覺得,在那件事後,自己懦弱了許多。
隔三岔五的晚上,袁晨就會在夢裏見到吳若傑的眼神和流着血的小女警,并随之驚醒。
她去看了心理醫生,說家裏不久前鬧了老鼠,總在夢裏夢到被老鼠咬,随後驚醒。醫生告訴他,隻要殺一隻老鼠,就會平複這樣的心理。
那也就是說,要親手殺死吳若傑。袁晨想。
不過不知道吳若傑是刻意躲避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那次碰面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沒有如他自己所說那樣趁警隊混亂之機做軍火交易。袁晨雖然巡邏,但是卻天天關注特别行動組的動向,她甚至有些神經質地期盼着吳若傑的出現。
終于,機會來了。有線報稱,吳若傑之所以很久沒有行動,是因爲外出爲自己過三十歲“大壽”去了。而最近,剛剛“過壽”不久的他将帶領手下人在當地碼頭空場做一次軍火交易,數量之大前所未聞。上級指示,希望特别行動組配合飛虎隊予以剿滅。
袁晨找到署長,希望能将自己調回特别行動組并分派到最前沿的位置。署長搖了搖頭,不同意。袁晨含着淚說:“署長,我背負這麽大的壓力,就是爲了這一天。”署長皺着眉思考再三,終于同意了,不過卻特别叮囑她,不能隻想着複仇,要以集體行動爲重。
袁晨接下了這次任務,當晚回到家,把槍擦了又擦、準星校了又校、子彈檢查了又檢查。我一定要親手殺死吳若傑。她想。
時曰已然入春,太陽鼓足了力氣舒展着一冬的壓抑。埋伏了大半天,交易的時間快到了。袁晨緊盯着那塊空場,她後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手心也已經沁出了汗水,鼻尖也布滿了細小的汗珠,不過她還是咬着牙,動也不動,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那裏。
突然,她聽見隊長“噓”了一聲,扭頭望過去,隻見隊長正朝她做着手勢,她明白這個手勢的意思——目标出現了。
袁晨握緊并舉平了槍,準星直指空場,她設想着吳若傑出現在自己手槍的準星前,那就是自己扣動扳機的時刻。
幾輛車從堆滿集裝箱的碼頭的一邊開進了空場,另一邊也開進來幾輛。
終于等到目标了。此時袁晨本該興奮,可是她卻吃驚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