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轉過眸子,看着水池裏粼粼的波光,一瞬間,好像眸中也映上碎碎的光,像什麽碎裂了,搖晃着。
但将軍隻是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眯了眯漂亮眼眸,轉身走了。
他卻沒回将軍府,而是一個人慢條斯理地走過花園,在夜色中,避開了任何值守的侍衛,一直淡然來到前殿。
他走過走廊,停在一間房外,随即推開門走進去,順手拿起桌上的水壺,走向床鋪,擡手懶懶澆了下去。
小太監立刻從睡夢中驚醒,擡起頭,看到的居然是鎮守邊關的活閻王,令人聞風喪膽的的鬼面王……
小太監瞬間吓得三魂沒了七魄,從床鋪上滾下來,腦子裏亂七八糟,又不明白鬼面王怎麽出現在宮中,又不明白他找自己是爲什麽,吓得聲音都變了:
“将……将軍……”
難不成鬼面王謀反了?
睡個覺的工夫,皇宮換人了?
可這位爺又爲什麽找自己?
他瑟瑟發抖地跪縮在那人腳邊,聽到将軍淡淡的聲音,十分平靜:
“今天遊園會戴的玉佩,給我。”
“啊?”小太監一愣,反應了幾秒,才想起那枚玉佩。
他什麽也不敢問,連滾帶爬地從櫃子中拿出那枚玉佩,哆嗦着交上去。
将軍白皙的手指襯着玉佩,漫不經心地打量半晌,問:“哪裏來的?”
小太監哆哆嗦嗦回答:“回将軍的話,五公主殿下給奴才的……”
那人又淡淡問:“怎麽給的?”
“這……”小太監蜷縮着,小心翼翼道,“就,就那麽給的,奴才去請五公主到前殿,公主順手賞奴才的……”
将軍忽然頓住。
“順手”一詞,像劇毒腐蝕神經,他微微閉了閉眼睛,沒再開口。
過了幾秒,将軍淡然轉身出門,也沒說不讓把今晚的事傳出去。
他走後,小太監驚悚地摸了摸脖子,咽了口口水,隻覺得福大命大。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走出院子看向外面——值守的侍衛面孔熟悉,沒有喊打喊殺,深夜裏萬籁俱寂。
他愣愣地滑坐下來,冷汗涔涔。
……沒改朝換代。
什麽也沒發生。
鬼面王怎麽會深夜前來……
隻爲要一塊玉佩?
那枚玉佩……該多重要啊。又怎麽會傳到五公主手裏,又傳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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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潋回了将軍府,回到房間,什麽也沒做,和衣躺下,淡淡盯着床頂。
手指碰到玉佩,冰冰涼涼。
那天她死乞白賴上門找他,見他在看書,便同他聊了些兵法,他也随口稱贊一句,本來隻是客氣,但少女卻忽然彎起眼睛,讨要他随身的玉佩。
她說,誇了就有獎勵。
那時候他縱容接近,任由她讨好,是觀察她。從第一次見面,即使他并不在意巴莫議和,卻欣賞她的頭腦。
就像她後來說的那樣。
一開始就心存利用。
縱容接近,淡然觀察。
玉佩随身隻是裝飾,對他來說哪有什麽意義,随手給了就給了。
可那時候,不曾深思。
觀察隻需派人盯着就是,爲什麽可以容許她靠近,讨好,玩笑,爬牆。
爲什麽那天晚上,一團嬌小撲過來的時候,沒有起身格擋。
送出玉佩的時候漠不在意。
可爲什麽會送。
不曾深思。
也活該此時兩相颠倒,她順手把當初他不在意的東西送出,他卻在深夜獨自尋回,慢慢,珍視地放好。
隻是,再珍視,又當如何。
髒了的東西,無用。
白皙手指輕輕摘下面具,他慢慢勾唇笑了下,便如睡着了一般閉眸。
神情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