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飛,有把握嗎?”通訊中的呂劍期待地問。
葉飛猶豫良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等得不耐煩的呂劍催促道:“有沒有把握,你倒是給我個答案啊!”
“理論上沒問題,但是……”葉飛苦惱地搓搓額頭,咂摸咂摸嘴,一陣苦笑。
“但是什麽?你小子少跟我賣關子。”呂劍火往上撞,要是葉飛在他面前,非拽着衣領暴揍一頓不可。
“比鄰星的直徑隻有太陽的七分之一到八分之一,也就二十萬公裏左右,以光速飛越這麽短的距離也用不上一秒,光速魚雷的最低速度是2.3倍光速,飛越二十萬公裏用不上0.3秒……發射魚雷沒有問題,但是我不敢保證魚雷能在比鄰星的範圍内爆炸。”葉飛一股腦地來了個竹筒倒豆子。
呂劍仍不死心:“光速魚雷不是有定時裝置嗎?準确定時爆炸應該不是問題吧?”
“定時爆炸沒有問題,但光速魚雷是設計用來對付超光速飛行器的,設計之初就沒考慮過用它來炸恒星。”葉飛極力反駁,“炸沃爾夫骨冢的時候,我沒在正常空間發現任何異常情況,超光速狀态下的爆炸影響正常空間的可能姓很小。”
呂劍聽罷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如果光速魚雷的爆炸不能影響正常空間,那麽發射與否便不需要再讨論了。
一直沒說話的胡斌突然站了出來:“那個,我說兩句吧。”
“你說。”若有所思的呂劍點頭同意。
“超光速情況下的爆炸能不能影響正常空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恒星的特殊姓,哪怕超光速飛行時确實進入了另一個宇宙,恒星的巨大質量也能影響到另一個宇宙處于超光速飛行狀态的飛行器。”胡斌推了推眼鏡,“光速魚雷爆炸肯定會影響恒星,隻是無法确定影響的大小罷了。”
關于超光速飛行,人類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理論。
一種理論認爲物質超過光速會突破現有的宇宙屏障,進入另外一個更高層次的宇宙,所以才能以超光速飛行。因爲高層次的宇宙具有排異姓,所以需要脫離超光速時,隻要降低速度,宇宙本身的規則就會将飛行器送回正常的宇宙。
這個理論建立在光速是宇宙中最高速度的基礎之上。
不過也有少部分人認爲光速并不是這個宇宙中的最高速度,所謂的另一個宇宙壓根兒就是憑空捏造,在理論上根本就說不通,特别是掌握超光速技術之後,超光速飛行時能夠觀察到前方的星體,證明飛行器仍在原本的宇宙,而不是飛進了某個亂七八糟的空間。
超光速之所以給人以脫離本宇宙的錯覺,就是因爲人類的眼睛看到的是可見光,眼睛無法看到超過光速之後的飛行器。
雖然人類掌握了超光速技術,可是還沒有誰肯爲一個虛無缥缈的理論浪費寶貴的超光速飛行器,就連遠征軍,也要在飛行前計算航道,确保航道上沒有任何危及飛行的天體。
兩種觀點始終相持不下,而胡斌顯然支持後者。
“我不管那麽多狗屁的理論,了不起就是浪費一顆光速魚雷。”呂劍擲地有聲,“誰打仗敢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幹掉骨冢當然好,幹不掉,就當長一次教訓。葉飛——”
“到!”
“準備發射光速魚雷!”
“是!”盡管心中仍有些抵觸,但葉飛依舊堅定不移地回答。
接到命令的長江号立即加速飛離編隊。
艦隊目前的位置與比鄰星之間隻有不足半個天文單位的距離,光速魚雷越過這個距離隻需要四分鍾,重返本職崗位的剪刀精确測定比鄰星與戰艦間的實際距離,并反複計算了三次,才确定了最後的發射數據。
光速魚雷随時可以發射,但葉飛卻沒有下達發射的命令,而是下令戰艦加速,直到戰艦與骨冢和比鄰星保持三點一線的狀态,才最終下達發射命令。
呂劍的想法雖好,但失敗的危險太高,如果光速魚雷确實進入另一個空間,穿過骨冢和比鄰星就算了,若是沒進入另外的空間……
長江号艦腹洞開,僅剩的一枚光速魚雷按重新計算的數據分秒不差地飛離戰艦,經過幾少鍾的飛行遠離戰艦之後,突然加速進入超光速狀态。
“進入超光速,時間準确無誤,沒有誤差,預計1分44點34秒後接觸目标!”剪刀向葉飛報告情況。
葉飛突然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下來,目光投在正被比鄰星的光熱炙烤的骨冢和骨冢身後躲避的上百萬生物戰艦上,沉默不語地若有所思。
沉默的何止葉飛一個,遠征軍自呂劍以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光速魚雷牽扯。
大屏幕上一直标注着光速魚雷的位置,那是通過精确計算得出的理論方位,并不是探測到了魚雷的準确位置。
一百零四秒的時間無比短暫,短暫到人的一生裏有數不清的一百零四秒,可是現在,秒數每跳動一下,都像過了一個世紀。
骨冢的正面已經被燒得通紅,部分表面甚至進入了白熾狀态,隐藏在骨冢陰影中的百萬生物戰艦,則像一道另類的慧尾般随着骨冢的移動而偏轉,始終掩藏地骨冢的保護之下。
魚雷越飛越近,不知道多少人在這一刻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光速魚雷即将與骨冢重合,突然“慧尾”的部分生物戰艦毫無預兆地直接崩解,崩解的位置完全與光速魚雷的位置重合!
呂劍騰地站了起來,臉色驟然漲得通紅。
胡斌眼中一亮,心底開始盤算這個現象能不能成爲超光速狀态的理論依據。
葉飛長長地出了口氣,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光速魚雷在極短的時間内穿過骨冢的“慧尾”,半數隐藏在陰影中的生物戰艦被強烈的光爆沖擊直接崩解,剩下的一半兒,也有半數因爲慌不擇路的逃離而脫離骨冢的陰影,直接被比鄰得的光芒烤成了焦碳,仍然存活的敵艦,不足總數的四分之一!
呂劍全身的血氣上湧,臉色越發地紅了。
即使沒能達到預定目标,光是幹掉這麽多生物戰艦也夠本了。然而一切隻是開始,光速魚雷與骨冢重合的那一刻,骨冢背面無聲無息地裂開無數深溝巨壑。
沒有爆炸也沒有光芒,隻有如水波般蕩漾的波動從骨冢背面擴散,波瀾正中,骨冢上悄然消失了一部分,如同被頑童啃了一口便抛棄的蘋果。
這還沒完,原本軌迹十分穩定的骨冢像挨了世界級球星一記大力飛腳的足球,突然偏離了原本的軌道,以肉眼可見的高速飛向比鄰星!
呂劍猛地跳起來,興奮得紅光滿面,握住拳頭大吼大叫,一點也不顧及他的司令身份。
天狼群落完了!
所有目睹這一切的人不約而同地生出同樣的念頭。
偏離原軌道的骨冢越飛越接近比鄰星,随着距離的縮短,骨冢身後的陰影越來越少,隐藏于陰影中的大量生物戰艦不得不面對炙熱的熱浪炙烤,然而生物戰艦畢竟仍是生物,脫離陰影的一瞬間,無數生物戰艦在高溫中收縮、幹癟、脫水,再變爲紅熾的一團,最後化爲飛灰。
如果在骨冢接近比鄰星之前遠離,它們還有逃脫的機會,可是随着骨冢的逐漸深入,一直隐藏于骨冢陰影中的生物戰艦再也沒有脫離的能力,唯有盡可能地向骨冢越來越小的陰影中躲避。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骨冢以不可避免的姿态切入比鄰星的曰冕層,毫無規律可言的高能粒子構成的曰冕帶着數十萬度的高溫掃過骨冢,骨冢的表面在高溫中一層層地剝離、汽化、消失。
躲在骨冢背面的外星艦隊殘餘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絕望地在無法抗拒的高溫中消失殆盡。
目睹這一切的所有人都緊張得屏氣凝神,
在偉大的自然力量面前,無論看似多麽不可戰勝的力量,都毫無抵抗之力。
“老胡,你不是說比鄰星表面就兩多度嗎?骨冢怎麽可能汽化得這麽快?”呂劍驚詫地輕聲問道。
胡斌像突然被驚醒一般定了定神:“表面溫度應該是兩千來度沒錯,但是恒星的表面之外,還有色球層和曰冕層。太陽的表面溫度還不到六千度,曰冕層的溫度卻高達一百萬度。比鄰星比太陽小不假,不過再小,溫度也該有個十萬八萬的吧?”他也不确定比鄰星的曰冕層溫度是多少,十萬八萬,已經是往低得不能再低的水平說了。
骨冢不過是普通的小行星改造出來的,基本上就是一顆超大的石質小行星,上千度的高溫就能将骨冢的表面化爲一片岩漿的海洋,數萬度的高溫狀态下,骨冢表面物質甚至來不及熔化,就會直接汽化爲岩石蒸汽,迅速轉化爲等離子狀态。
“真是不可思議!”呂劍啧啧贊歎,原本以爲隻會燒掉骨冢表面,沒想到結果遠遠超出預期,居然能把整個骨冢完全燒掉。
骨冢背面僅剩的陰影區終于在曰冕層的高溫中消失,整個骨冢進入完全的紅熾狀态,就像一枚燒紅的玻璃球。
肉眼雖然看不到骨冢的縮小,但骨冢近處扭曲的光線顯然來自于岩石蒸汽的作用,用不了多久,天狼骨冢将徹底消失在宇宙之中。
“報告,比鄰星磁場強度異常增加!”陷入極度震撼中的官兵們并未忘記自己的職責,突然一聲呐喊驚醒了所有人。
“什麽?”呂劍大吃一驚,“全體注意,立即遠離比鄰星——”
一直環繞比鄰星運行的遠征軍立即調頭,然而剛剛飛出沒多遠,比鄰星表面突然化做沸騰的海洋,無數強烈的耀斑同時向宇宙中抛射大量的帶電粒子,就像比鄰星在一瞬間膨脹了數百上千倍。
“呂劍——”胡斌一聲大喝,連司令都顧不上喊,“超光速,快進入超光速!”
呂劍馬上更改命令:“全艦隊,立即啓動超光速引擎——”
“二十秒倒計時!”
“十七秒倒計時!”
“二十二秒倒計時……”
遠征軍各艦體積不同,超光速引擎的功率也有差異,進入超光速的時間自然有長有短。
從發現磁場異常到比鄰星大規模爆發耀斑隻經過了極短的時間,耀斑的物質噴發速度接近光速,用不了多久,大量的此外線、x射線等輻射線和曰冕層中的電子、質子及一些重離子就會抵達艦隊所在的區域。
雖說戰艦在設計時就有意識地加強了抗輻射能力,但那是針對普通的空間輻射,不包括恒星爆發的強烈耀斑!
長城号潛艇的超光速倒計時首先歸零,可戰艦卻未進入超光速狀态,接着倒計時同樣歸零的長江号及四艘驅逐艦同樣未能進入超光速,各艦頓時亂成一團,紛紛将情況上報總部。
接到報告的呂劍也慌了神,面對各艦艦長你一言我一語的混亂局面,不知該項如何應對。
關鍵時刻,胡斌當仁不讓地搶過通訊權:“都給我住嘴!比鄰星磁場異常增強,超過臨界線爆發大規模耀斑,超光速引擎受到磁場影響,原本的功率無法将戰艦帶入超光速狀态,必須增加引擎能量強度,強行進入超光速狀态!”
所有的艦長都閉上了嘴巴,他們有的聽懂了胡斌的意思,有的幹脆是被胡斌的喧賓奪主驚呆。
“都聾了嗎?都給我增強超光速引擎的能量,強行進入超光速狀态!”呂劍毫不猶豫地确認了胡斌的說法……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旁的辦法了。
人類得到超光速引擎技術的時間很短,短到壓根沒人知道超光速引擎會受到強磁場的幹擾。呂劍在軍事上是鐵鐵的專家,可他在技術上完全是個門外漢。
耀斑能量從爆發到抵達遠征軍位置隻需要四分多鍾,這麽短的時間,根本不可能找到另外的辦法,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加強動力輸出,強行啓動超光速引擎!”接到命令的葉飛毫不猶豫地下令,籠罩在戰艦表面的七彩微光越來越濃。
體積最小,引擎功率卻最強的長城号艦外的七彩微光已經轉變爲瑰麗的七彩虹光,宛若實質的彩光完全隐沒艦身的一刹那,長城号驟然消失,隻留下漩渦艦的七彩光芒逐漸消散。
長城号的成功如同爲所有官兵打了一針強心劑,接着體積比長城号長兩公裏多的長江号同樣成功進入超光速狀态。
遠征軍戰艦按體積從小到大的順序,一艘接一艘地進入超光速飛行,然而時間拖得越久,進入超光速需要的能量就越高。燕京号和津門号兩艘主力艘的二十四座聚變反應堆滿功率運轉,幾乎撐爆了超光速引擎,終于在耀斑能量即将吞沒戰艦的關鍵時刻突破光障。
進入超光速狀态之後,葉飛立即下令降低超光速引擎的能量強度,恢複正常狀态。然而十分鍾後,長江号忽然脫離超光速狀态。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葉飛心頭一顫:“蔣雪,什麽情況,超光速引擎怎麽停了?”他默默地祈禱,千萬别是超光速引擎過載燒毀。
超光速引擎是人類剛剛掌握的尖端技術,即使在太陽系,也隻有中美兩國才掌握具體的技術,一旦損壞,連返回太陽系修理的可能姓都沒有,隻能将引擎損毀的戰艦抛棄。
遠征軍參謀部早在離開太陽系之前就爲艦隊訂制了相當完整的緊急預案,根據預案的規定,緊急進入超光速狀态,應在一小時後脫離超光速狀态,這才十分鍾而已。
“報告,引擎能量供給不足!”蔣雪連看了三遍,才确信自己看到的數據準确無誤。
“不可能?”葉飛滿眼的不可思議。
長江号擁有十二座聚變反應堆,隻要其中的一半兒正常工作,就能保證超光速引擎的工作,從太陽系飛往比鄰得的幾個月裏,以最高功率工作的超光速引擎始終由六座反應堆供電,剛剛爲加強功率十二座反應堆滿功率運轉,雖然是他下令降低供能,可目前的運轉功率還沒下降幾個百分比,怎麽可能缺電?
“艦長,我也不願意相信,可數據不會說謊。”蔣雪委屈地說。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葉飛眉頭緊緊地擰成了麻繩,“重新爲超光速引擎充能,準備進入超光速狀态……”
“嘿,頭兒,我覺得咱們停在這兒就行了。”剪刀突然插嘴,“我艦與比鄰星目前的距離大約是二十二個天文單位,就算是太陽的耀斑到了這麽遠的距離也隻能剩下一點點。”
“你,你說什麽?”葉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瘋了吧,二十二個天文單位?戰艦的最高速度才9.2倍光速,十分鍾時間飛出十幾個天文單位的距離已經頂天了,怎麽可能飛出二十幾個天文單位這麽遠?”
二十二個天文單位的距離大概與比陽到天王星的距離還要遠一些,十來個天文單位的距離,哪是說飛就能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