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顆巨大的球體如同闖進魚群中的巨鲨般撞碎所有的甯靜,特種裝甲覆蓋的表面反射出一點點暗啞的微光。
數以百計的戰艦伴随在巨球的身旁,不停地上下翻飛,前後遊曳。
這裏是外海王星區,距離太陽五十幾個天文單位之外。
更遠的空間裏,比聖劍大出幾十倍的骨冢橫沖直撞地沖開沿途所有的天體,堅定地前進,再前進。
數不清的外星飛船仔細地躲在骨冢偉岸的身軀之後,避開緻命的小天體。
骨冢與聖劍之間的距離,已經小于一個天文單位,用不了多久,就會正面遭遇。骨冢的速度不曾降低半點,聖劍也毫無減速的迹象。
雙方的接觸已經進入倒計時,三個月以來,一直在焦灼和忐忑中等待的聯合艦隊突然間沉寂下來,剛剛從冷凍中恢複不久的戰士們默默地堅守崗位,每一條管線都查了又查,每一發炮彈都擦了又擦,每一片反射鏡都閃亮如新……
然而一切都不能改變即将到來戰争,山雨欲來風滿樓,所有人的心上都像壓着一座大山,沒有人願意開口說話,空氣像凝固了一般沉重。
聖劍要塞,聯合艦隊指揮中心。
聯合艦隊總指揮,中國國防部副部長聶劍榮上将軍裝筆挺,神情嚴肅,然而眉心緊緊擰住的川字紋和眼中的血絲卻出賣了他的疲憊。
中方一力打造聖劍基地,理所當然地取得了聯合艦隊的指揮權,但所有的決議,都必須得到三國指揮官的一緻同意,才能正式發布。
至于其它參戰國,出動的戰艦數量加在一起不過勉強達到三國的零頭,那點數量根本提不上嘴,根本沒有他們插嘴的份兒——強大的軍事力量,是國際事務話語權的保證,沒有強大的實力,就得夾起尾巴閉上嘴!
聶劍榮上将的左右兩邊分别是美俄兩國及其它參戰國的指揮官,所有人坐于會議桌兩側,會議桌正中是立體顯示的星圖,正上方的電子時鍾閃爍着血紅色的數字。
數百位艦長将會議桌團團圍住,數千參謀人員散布于指揮中心四處,無聲而匆忙。
“各位!”聶劍榮上将指了指倒計時,血絲滿滿的雙眸中精光閃閃,“再有三十多個小時,咱們就要和敵人接觸了,作戰計劃就這麽定了,誰還有不明白的地方?”
他如劍的目光掃視全場,來自不同國家、不同人種,身穿不同軍裝,軍裝上綴滿了不同裝飾的将軍們屏氣凝神,腰身筆直,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果決與剛毅。
“好!”聶将軍一拳捶在桌上,“該說的早就說完了,咱們都是軍人,這一仗九死一生,在坐的各位不知道誰還有機會再坐在這兒。爲防萬一,大家留下幾句話吧……所有的士兵,一個也不能落下,有一個算一個,趁還有一點時間,用軍用頻段發回去……馬上開始準備,散會。”
所有的将軍同時站起來,用各國不同的立正方式莊嚴肅立,聶劍榮舉臂敬禮,目送将軍和艦長們離開,久久不肯放下。
每一位與聶将軍擦肩而過的軍人,都會用标準不同的動作回敬軍禮,随後毅然而決然地大步離開,指揮中心裏彌漫着壓抑的悲壯。
不知道,最後能有幾個活下來。
聶劍榮放下酸脹顫抖的胳膊,默默地想。
巨鲸級戰艦玄光号。
葉飛一臉苦澀地冥思苦想,太陽穴一陣陣地悶痛,就是想不出寫什麽。
他所在的311大隊剛剛從聖劍基地分派至戰艦,還沒安頓下來,隊員們就接到了寫遺書的命令,而且不寫還不行。
這樣蛋疼的命令讓所有突擊隊員怨聲載道,雖然大夥都不信什麽命運,可是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寫遺書,這不是咒人麽?
葉飛氣得猛撓頭皮,頭皮屑像三九天的大雪一樣紛紛揚揚:“媽的!”一歪頭看到奮筆疾書的姜宇飛,馬上涎着臉湊過去,“老姜,給我瞅瞅,參謀參謀。”
姜宇飛一把捂住:“一邊去,參謀個屁,你想寫啥就寫啥。”他一臉地不耐煩,眼圈裏水光閃動。
葉飛一愣,想調侃幾句,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嘿嘿,頭兒,我的給你參謀參謀吧。”黑熊還是那麽沒心沒肺,晃着遺書一臉地得意洋洋。
“一邊呆着去,你那是天書,鬼才看得懂!”葉飛一點情面也不留。
這年頭,隻有需要生效的法律文件才需要用筆親手書寫,很不幸,遺書就是其中的一種。
黑熊的字簡直不堪入目,葉飛已經領教過好幾回了。
“不是,我說頭兒,遺書哪有參考的?想怎麽寫就怎麽寫呗。”剪刀小心地折好自己那份兒,鄭重其事地裝進高分子材料制成的封袋。
葉飛長歎:“寫給誰啊?”
剪刀一愣,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黑熊豪氣幹雲:“給最親近的人呗,這有啥好問的。”
葉飛沉默不語,苦澀地笑笑:“我爸死得早,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也不在了……”
所有人都震驚地望着葉飛,姜宇飛的筆緩緩地飛離指掌,若是有重力,肯定會掉在地上。
黑熊眨眨眼睛:“你就沒有親近點兒的親朋好友嗎?那種會爲你傷心的。”
葉飛想了想,輕輕地點點頭。
他第一個想到了白烨,可白烨是天軍的飛行員,這一場大戰肯定跑不了,剩下的……他的腦中突然閃過白羽鵬的臉。
如今他早已不再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了,從前發生的許多事再次回憶起來,已經有了不一樣的體悟。
有多長時間沒和家裏聯系了?
葉飛沒由來地一陣心虛,他提筆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親愛的白叔……我就要上戰場了,以前,沒有任何一次任務這麽危險,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回來……真遺憾,老葉家就剩下我這一根獨苗了,連個種都沒留下……
同一時間,同是巨鲸艦的碧光号上,被軍方重新召回軍隊的白羽鵬鄭重地寫下兩個字: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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