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吳江的案子,陳正剛能理解鄭國鴻的顧慮,吳江在本土派系裏有着舉足輕重的分量,是本土派系力推的中青年一代領軍人物之一,這一次,省裏邊原定拟向上面推薦的提拔幹部名單裏就有吳江,但最終被鄭國鴻攔下,否則吳江已經提拔爲省府副職了。
而正是因爲鄭國鴻的這一次阻攔,讓省裏邊的本土派系對鄭國鴻頗爲不滿,當然,不滿歸不滿,鄭國鴻終歸是一把手,其他人也不敢多說啥。
但這次,如果将吳江拿下,那引起的反響就不一樣了,尤其是當前省裏的局面有些微妙,鄭國鴻同關新民的關系表面和諧,但私底下卻是暗潮洶湧,據陳正剛所了解,鄭國鴻和關新民在部裏時關系就不和,所以眼下兩人在江東共事,彼此之間的關系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當前省裏,除了鄭國鴻和關新民外,本土派是誰都不可忽視的一股重要力量,同樣也是維系内部平衡的關鍵。
之前鄭國鴻阻止了對吳江的提拔使用,引起了本土派的一些不滿,這次要是再将吳江拿下,有可能會引起本土派的巨大反彈,一旦将本土派推向關新民那邊,省裏的平衡怕是會被打破,這無疑也是鄭國鴻的顧慮所在。
陳正剛猜出了鄭國鴻的心思,所以他沒有催促鄭國鴻做決定,畢竟他隻是考慮案子本身,而鄭國鴻卻要考慮全局,兩人所處的角度不一樣,他能理解鄭國鴻的想法。
就在陳正剛思考間,鄭國鴻突然說了一句看似毫不相關的話,“這次華新同志能夠調過來,本土派出力不少呐。”
“華新同志雖然是江東省本地人,但他工作履曆都不在江東,和江東本地應該沒有任何交集啊。”陳正剛疑惑地看着鄭國鴻,鄭國鴻口中的華新同志指的是剛調過來的省裏的第三把手,蘇華新。
“話雖然是那樣說沒錯,但上面組織部門的負責同志和我談過,這次華新同志之所以會調過來,也有省裏的一些老人舉薦的緣故,再加上華新同志原本也在重點幹部梯隊培養名單裏,上面也希望将他放到下面來鍛煉一下,所以組織部門在綜合衡量考慮後,才會最終定下了華新同志。”鄭國鴻說道。
聽到鄭國鴻的話,陳正剛一下子明白過來,沒想到蘇華新之所以能夠調過來,還有這一層因素,他之前還隻以爲僅僅隻是蘇華新背後那一系力量運作的結果。
此刻,陳正剛也從鄭國鴻的話裏聽出了更深一層次的意思,蘇華新在這樣的背景下調到江東,那麽其和本土派的關系肯定是非同一般的,在這種情況下處理吳江,有可能也會影響鄭國鴻和蘇華新的關系。
雖說在當前的體制下,一把手擁有絕對的權威,但如果蘇華新和關新民聯手,那局面對鄭國鴻來說可能就不大好掌控。
明白了鄭國鴻的顧慮,陳正剛猶豫了一下,主動道,“鄭書記,要不吳江的案子緩一緩?”
“容我再想想。”鄭國鴻揮了下手,神色嚴肅。
再次将陳正剛送過來的案卷拿起來看,鄭國鴻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重新又将案卷看了一遍,鄭國鴻眉頭緊擰,道,“這個吳江,擔任東鋁集團董事長多年,這是将公司經營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呐。”
“可不是,簡直是把國有集團當成了他自家的公司,如果對東鋁集團的财務狀況進行更加全面的調查,也許會發現更嚴重的問題,就我們掌握的情況,東鋁集團的國有資産流失情況頗爲嚴重。”陳正剛說道。
“東鋁集團是江東省最大的省屬國企,同時也是咱們省财政重要的錢袋子,可不容許這樣自私自利、損公肥己的人胡作非爲。”鄭國鴻凜然道。
“嗯。”陳正剛點了點頭。
鄭國鴻說完又陷入了沉默,似乎還在決斷。
陳正剛略一沉吟,又道,“這次我們調查吳江,吳江的兒子也進入我們的調查視線範圍,有些線索牽涉到了吳長盛,不過在我們調查過程中,發現吳長盛已經被松北縣局的人抓了。”
“松北縣局的人敢抓吳江的兒子?”鄭國鴻聽得一愣,随即笑道,“這松北縣局的人倒是膽子不小嘛。”
“我通過下面的人了解了一下情況,據說是吳江的兒子撞人逃逸緻死,已經涉嫌刑事犯罪,松北縣局的人依法将吳江的兒子逮捕。”陳正剛笑道,“縣裏面的同志能做到這一步,确實是很不容易,這也算是不畏強權嘛。”
“嗯,值得表揚。”鄭國鴻笑了笑,“看來喬梁那小子在松北幹得還可以嘛。”
聽鄭國鴻提到喬梁,陳正剛笑着附和,“那個喬梁,是鄭書記您之前親筆批示表揚的幹部吧?”
陳正剛對喬梁沒什麽特殊的印象,不過因爲之前喬梁被省裏面樹爲正面典型的模範幹部進行宣傳,再加上這事又是鄭國鴻批示的,所以陳正剛對喬梁還是有點記憶的。
“沒錯,就是那小家夥。”鄭國鴻笑道,“這小家夥可是快被廖谷鋒同志誇上天了,我好幾次和廖谷鋒同志通話,他都專門提起了這個喬梁,從他的口氣裏可以聽出他對這個喬梁頗爲喜愛。”
“是嗎?”陳正剛神色一動,心裏對喬梁多了幾分重視,原來是在廖谷鋒那裏挂上号的人,能讓廖谷鋒青睐的小年輕,無疑值得他多一點關注。
兩人提了下喬梁,很快就轉回正題,鄭國鴻在思慮了一番後,終究還是下了決心,斬釘截鐵道,“查!不管他什麽身份,絕不允許任何違法亂紀的人繼續呆在主要領導崗位上。”
見鄭國鴻拍闆,陳正剛臉上露出了笑容,“鄭書記,那我就先回去,回頭有什麽情況,我再跟您彙報。”
“好。”鄭國鴻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這樣吧,我讓人通知新民同志和華新同志過來一趟,這事也提前跟他們通個氣,你待會再走。”
“也好。”陳正剛點頭贊同。
鄭國鴻很快就讓秘書去通知關新民和蘇華新過來,大中午的,兩人剛吃完飯準備午休,被鄭國鴻喊過來,都是一頭霧水。
進了鄭國鴻辦公室,見陳正剛也在,關新民眼裏閃過一道精光,不動聲色走到鄭國鴻身旁,“鄭書記,你找我?”
“新民同志,華新同志,你們先坐。”鄭國鴻笑了笑,轉頭看向陳正剛,“正剛同志,你把情況跟新民同志和華新同志彙報一下。”
“好。”陳正剛點點頭,将桌上的案卷先拿給關新民,一邊道,“這是關于吳江的案子。”
關新民聞言,眼裏閃過一絲異色,立刻拿起案卷看了起來。
關新民一邊看,陳正剛一邊彙報,一旁,蘇華新雖然還沒看到案卷,聽到陳正剛所說後,眉頭卻是微不可覺地皺了一下。
關新民看完案卷後,就把案卷遞給一旁的蘇華新,随即默不作聲。
看到關新民的反應,鄭國鴻問道,“新民同志,你有什麽看法?”
“我沒啥看法,鄭書記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關新民淡淡地說道。
聽到關新民的話,鄭國鴻微微一笑,關新民想拉攏本地派的人,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在鄭國鴻的意料之中。
鄭國鴻轉而看向蘇華新,“華新同志,你呢,有什麽看法?”
“我初來乍到,對相關情況不是十分了解,就不随便發表意見了,鄭書記做啥決定,我也都支持。”蘇華新說道,他已經快速掃了一遍案卷,有心幫吳江說幾句的他,最終還是沒說出口,鄭國鴻明顯已經做了決定,他這時候貿然爲吳江說話并不合适,其次,看紀律部門的這份案卷,吳江涉及的問題不小,出于明哲保身的想法,蘇華新不想趟這個渾水。
關新民和蘇華新的話大同小異,鄭國鴻看了兩人一眼,看似開玩笑道,“新民同志,華新同志,你們倆是提前溝通好了才過來的嗎?”
“鄭書記可真會說笑,來之前我都不知道鄭書記找我是啥事,更不知道華新同志也過來了。”關新民呵呵一笑。
鄭國鴻笑了笑,關新民的心思他懂,對方分明是想看他和本地派鬥,坐收漁翁之利。
邊上,陳正剛将關新民、蘇華新的反應都看在眼裏,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蘇華新他暫且不去評論,畢竟對方初來乍到,謹言慎行也實屬正常,但關新民,在陳正剛看來,格局還是小了,在這種原則問題上,關新民依舊打着自己的小算盤,沒有一點領導的擔當,委實是有失其身份,他和鄭國鴻的格局差了不止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