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钰腦子裏,倒是真有不少應景的詩賦,這些名篇大多流傳後世,千秋不衰。
不過,和一個小女孩随便泡泡,就沒必要那麽驚世駭俗了?
覃钰被王蓉青春的朝氣逼迫,隻是一瞬失神,迅即清醒過來,集中精神,心思急轉。
“也罷,既然如此,那就再來一首。”
他擡頭看了對方祖孫兩眼,略略思忖片刻,便選定了一首,慢悠悠地吟道:“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這是東晉大詩人陶淵明名篇《飲酒之五》。
覃钰之所以選擇陶淵明的詩,原因有二。
其一,陶潛乃東晉末期名士,距離兩漢未遠,他的詩篇和和此時漢末的氣質較爲契合,典故什麽的大都容易領會。若是選了相隔太久之後的盛唐氣象,不免馬腳過多,太過突兀了。
其二,陶淵明中國田園詩人的鼻祖,和隐居秘境之中不知多少年的王老賊,在心境上容易溝通,激發共鳴,找到幾分“知己”、“知音”的感覺。
果然,這四句一誦,王家祖孫二人同時面露驚喜之色,聚精會神,傾聽不已。
覃钰端起米酒耳杯,輕啜一小口。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王蓉情不自禁地喝一聲彩:“好一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真個是天地真意,萬物法則,不能一言而盡也!”
王老賊取笑道:“我瞧是覃小友見了蓉兒清似東菊、秀如南山的天真意趣,美麗姿容。才欲辨已忘言了?”
“爺爺!”王蓉頓時羞紅了雙頰,含嗔薄怒,瞪了老頭子一眼。
“哦,其實老夫我自己,最愛的是那句‘心遠地自偏’呢!”王老賊搖頭晃腦,十分陶醉地吟誦道。“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妙,真妙!來,小友,我敬你!”舉起酒杯。
覃钰與他遙向舉杯,一飲而盡。
“覃哥哥,小妹也敬你!”王蓉取過玉質酒勺,小心翼翼地爲覃钰又斟滿了一杯。
覃钰心頭一跳,這一聲叫,好似“親哥哥”……
他舉杯。和她輕輕一碰,喝幹了。
王蓉連斟三杯,三句親哥哥出口,覃钰自然也不矯情,一一全都喝了下去。
“哥哥,能不能……”連陪三杯的王蓉放下酒杯,眼神水靈靈的、臉蛋紅撲撲的,殷殷切切地看着覃钰。
覃钰心想:“你當是喝汽水飲料。時時刻刻都能期待中個獎,再來一瓶麽?”
不過他此刻也看出來。這少女心性單純,如此文青,看樣子深得王老賊寵愛,如果能再賣弄幾首佳句,不難完全赢取芳心,想要逃離此地。希望自然又大了三四分。
瞥瞥王老賊,也是一臉期許的神情。
覃钰咳嗽一聲,随口又吟出一首陶淵明另一篇詩文。
這首詩估計是陶淵明懷古思親的厭世情緒上來,随口吟誦而成,氣息略偏消沉。覃钰本拟小小年紀的王蓉肯定不會喜歡(自然就不會追着自己要求繼續濕下去了……),孰料瞅着她卻低頭默默吟誦多時,感觸竟似頗多的樣子,不覺暗暗狐疑:“莫非真如金老頭所言,蓉兒她歲數也不小了?”
小珍适時卻說了一句:“這女子骨骼猶嬌、氣血未濃,應是十五六歲不假。”
覃钰一愣,小珍你怎麽知道我心裏想什麽呢?
識海裏傳出一片笑聲,聲音最大的還是大腦袋火凰,珠珠也在笑。
王老賊反而似乎特别不喜歡這種風格,自斟自飲,也不去理會他們。
過得片刻,王蓉伸袖蘸蘸眼睛,對覃钰說道:“蓉兒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讓哥哥你見笑了!”
正獨自飲酒的王老賊蓦然長歎一聲。
覃钰不明所以地翻翻白一眼,我的思念詩你全當了耳旁風,你孫女一句想媽,就觸動了你的心事?
卻聽王蓉又道:“覃哥哥,蓉兒真的很少聽到這麽精彩的詩文,也曾遍閱兩漢著名詩賦,想不到世間居然有哥哥這樣的鬼斧神工,大家妙手。敢請哥哥……再來一首……”
看看覃钰的臉色,王蓉聲音低微下去,身子慢慢貼靠過來。
“就一首……最後一首……好麽覃哥哥?”
一股軟玉溫香抱住覃钰的肩臂,體側的感觸是如此明顯;耳旁親哥哥的那種柔情蜜意,更是盡數揉入了覃钰的心房。
俗語說得好:女人可以說不要,男人怎能說不行?
清俏小蘿莉把話說到這種份上,古代少女迹近獻身的感情已經相當明确。
覃钰拒絕的話語自然怎麽也出不了口。
王老賊對孫女和覃钰過于親昵的姿态視若不見,笑道:“蓉兒,不要一次把人壓榨幹淨了哦!我看覃小哥兒江郎才盡,隻怕今日是吟不出來了。”
王蓉不禁失望道:“是麽,爺爺?”仰頭看看覃钰,“覃哥哥……”
覃钰瞧瞧王老賊前恭後倨的不屑态度,心裏大不舒服,本來想随便吟誦一首,馬馬虎虎應付了小女生就罷了。聽了王老賊的話,卻忽然改了主意。
他也知道王老賊這是激将之計,粗鄙簡陋之極,但心底火氣上來,偏偏就是不想讓老家夥如願。
“有一首詩,格律比較新奇,一般俗人……”覃钰傲慢地翻了王老賊一眼,“……恐怕接受不了。”
“啊,有這種好詩麽,哥哥你快快誦來!”王蓉大喜,小身子幾乎都要偎進覃钰的寬闊懷抱裏。
覃钰哈哈一笑,長聲而吟。
昔人已乘黃鶴去,白雲千載空悠悠。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複乘舟夢日邊。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蓉迷醉地聽着覃钰晴朗的吟誦聲,篇中那悠閑、清峭、華麗到無以複加的種種奇詞妙句,讓她舉身皆迷,如癡如醉。
這回可不僅僅是陶老夫子一人的功力了,而是曆朝曆代最頂級的名家魂魄,全都雲集而至,齊聲唱誦。
雖然後世之人日日念誦這些名篇佳句,習以爲常漸至不以爲意,但一個極好詩文的古代少女,驟然聞得這等仙樂一般的字句,自然難免有不能承受之重的感覺。
最重要的,這是中國第一次出現七言詩,其對王蓉這種詩迷的精神沖擊力之大,難以估量。
當然,覃钰那一身青春濃郁的男性氣息,也是令她嬌軀顫抖不已的另一重主要原因。
此刻她嬌弱無力地躺在覃钰的懷抱裏,迷醉地聽着他朗誦本詩下半阙。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雨潤紅姿嬌且嫩,煙蒸霞色顯還翠。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總爲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嚴格說來,這首詩狗屁不通!
隻不過是詩詞外行覃钰的一次即興混搭,其中胡言亂語的拼湊之處,清晰可聞。
但是,對已經懷春而鍾情的文青少女而言,詩詞其中明顯的情意,卻可以一一清晰分辨,做出符合自己需要的合理解釋。
“此詩,何名?”王老鬼沉聲問道。
“這首詩,名爲《思仙》!”覃钰抱着蓉兒,輕聲回答道。
“思仙,思仙!好詩,好詩啊!”王老鬼歎贊道。
懷中有個輕微卻很堅定的聲音說道:“妾身願永遠跟随哥哥,乘黃鶴,追仙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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