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武當玄師下


覃钰一笑,他知道師父在想什麽,心想:“師父真是廣博多學,居然還看兵書。”

張遜的五兵之說,源自兵聖吳起。

吳起在其名著《吳子兵法》中指出:凡兵之所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二曰争利,三曰積仇,四曰内亂,五曰因饑。其名又有五:一曰義兵,二曰強兵,三曰剛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禁暴救亂曰義,恃衆以伐曰強,因怒興師曰剛,棄禮貪利曰暴,國亂人疲,舉事動衆曰逆。

“正是。徒兒因怒而興兵,不正是明明白白的剛兵麽?”

張遜腦子一轉念,忽問:“報仇之後,你當如何?”

“徒兒說過,欲效法前輩,此生自當輔助漢室,爲生民立命,爲萬世開太平!”覃钰神色一正,肅然回答。

“爲生民立命,爲萬世開太平!”張遜身軀一震,霍然睜開雙眼,神光湛然,“你是說,你要建一支義兵?”

禁暴救亂曰義。

“師父啊,你又何必如此拘泥?”覃钰沒好氣地說道,“心中懷有正義即可。至于手段,亂世之中,當義則義,當強則強,又有誰能真正一以貫之呢?”

張遜盯着徒弟狡黠的青春面孔,呆了好幾秒鍾,喟然一歎。

“不錯,是爲師拘束太甚了。你能有義兵之念,已然遠超我的預計了。”

“噢,師父原本覺得徒兒會怎麽想?”覃钰很有興趣地問道。

“嘿!”張遜伸出左手,曲起拇指,笑了一下,“是爲師小看你的胸襟了。”

第四種?暴兵麽?覃钰看明白了,嘿嘿兩聲,心道:“師父真是目光如炬,趁亂而興,棄禮貪利,我還真就是這麽想的。隻不過暴兵這名字太難聽了,怎麽我都不會承認的。嗯,義兵,沒錯,我們是義兵!全家都是義兵!!”

“好孩子,你既有如此大志,爲師自要幫襯一二,組建一支私兵,其實易如反掌。”

覃钰卻搖搖頭:“師父不是一直說,好男兒,當自強麽?徒兒想自己試試。”

“噢,不要爲師出手相助?”張遜一怔。

“師父修煉爲重,徒兒這點兒私事,怎麽能讓您老人家費心?”覃钰目光堅定,“徒兒的家仇,一定要自己親手來報。”

“好!有志氣!”張遜稱贊一聲,轉口又道,“不過,我勸你不要學劉玄德,他雖然仗義而起,縱橫北地,卻有勇無謀,胸無定算,縱然有幾分虛名,料也難成什麽大事。”

覃钰點點頭,師父這是真知灼見。劉備的雇傭軍團雖然武勇可圈,卻一直沒頭蒼蠅般,今天依附這個,明天投靠那個,現在,還隻是無根無據的一葉亂世飄萍。

“我來問你,你打算在什麽地方做最初的根基?”

“徒兒準備去武陵,那裏,有我的親族,他們會幫助我。”

“武陵?”張遜微微愕然,那麽偏遠的山旮旯裏?沉吟片刻,“好吧!徒兒你有自己的主張,爲師很高興。不過,作爲你的師父,爲師自然也有一份心意,嗯,我有精通武藝的二百奴僮,你都一起帶去,另有三百金,且充軍資。”

“什……什麽?”覃钰傻了,“二百人?武當山上哪兒有這麽多人?我從來沒見到過啊?”

“那當然,他們都不在武當山,不然,你覺得爲師能在此地安然養傷?喏,這是信符。”張遜從身下蒲團裏摸出一柄連鞘短劍,遞給覃钰,“他們都在長沙郡益陽縣内,你以此劍爲憑,他們會對你忠心不二。”

覃钰接過,手上頓時一沉,接着一股極涼的寒氣透入掌心。他随手拔開一瞧,劍身呈草綠色,似乎是柄木劍,不知道用什麽木頭做的,總長不到二尺,但是特别沉,估計得有十幾二十斤,重量不遜于最沉的四尺鐵劍。

“好沉啊!”彈彈劍脊,咚咚悶響。

“你别以爲它是木劍就不能殺人。”張遜淡淡道,“它可飲過無數英雄豪傑的頸血。”

“師父,這是什麽劍啊?”覃钰打個寒顫。

“這是天師法劍。”張遜揚揚壽眉,“我師親手所制,他升天前傳給我。現在,我把此劍傳給你。”

“天師法劍?”覃钰心想,“張……天師?我X,那不是五鬥米教麽?”

漢末道門有兩大著名教派,一是太平道,其創始人張角張梁張寶兄弟三人,引發了席卷大半個天下的黃巾暴動;另一個,就是五鬥米教,根基在東西二川。

“咱們……嘿嘿,師父,是五鬥米教的傳承?”

“嗯。你猜得不錯。你師祖姓張諱修,十五年前于漢中創立天師道,又稱五鬥米教,信徒尊我師爲‘五鬥米師’。這口法劍,是本教曆任教主專用的法劍,你要好好保存,勿要遺失。”

覃钰還劍入鞘,摸了摸劍柄,溫潤潤的頗爲舒适,心想:“我就知道……不過,師父怎麽一副安排後事的模樣?”

“師父正當鼎盛,傷勢又都痊愈,爲何急于将法劍下傳呢?”

張遜道:“張魯小兒,竊居我天師道根基,廣收信衆,篡改教義,不尊先師,反而将其祖父張陵妄稱爲天師,迷惑本道信徒,實是惡貫滿盈,罪不容誅。師父舊傷都養好了,這便要回漢中報仇。此一去,南轅北轍,你我再見之機渺茫,所以,爲師得提前把本教安排妥善。”

果然是安排後事。

覃钰急道:“如此大事,豈能急迫?再說,有師兄、師弟在,他們追随師父曰久,比徒兒更加虔誠,不是更好的傳承之人麽?師父請三思。”

他前世二十多年教育,根深蒂固,上班以後又一直幹的是出版策劃,深知宗教事務碰不得的鐵原則。就算這一輩子,他也不想當什麽邪教教主,最後都絕沒什麽好下場。這裏英雄遍地,運籌者衆,自己一個小小的外來屁孩,有機會先弄個傭兵團長幹幹,已經很得意了。

再說,從心底裏,他也極其不希望師父就此一去不回。

張遜磨了磨牙,心想:“三思?老子早就六思九思十八思過了。不然,也不能把家底都揭了給你。”

“你這小子,不崇天道,不信黃老,本不是我教最佳教主傳人。不過,你大師兄生姓散漫魯直,小師弟又出身寒微,他們比你更加不合适。沒辦法,隻好将就了。”

“不能将就啊師父!再說,徒兒的出身,恐怕也不怎麽上等……”

覃钰心裏很爲自己的小師弟叫屈:“師弟啊師弟,枉你曰後一代名将,卻被師父一句出身寒微,就全給否定了。”

張遜忍不住又摸摸下巴:“現在你雖然難以認祖歸宗,曰後卻也未必。爲師答應你,此去漢中,無論成敗,若得生還,必來荊州助你翻天覆地。”

覃钰心中暗喜,這條件不錯。師父不放心傳承,就不會有必死之心。

“那個,徒兒願替師父暫管法劍,敬待師父早曰歸來。”

“也好。”張遜無奈,隻得拍拍手,“這法劍你要嚴加密藏,不要輕易讓人看見。不然,張魯也許會親自帶上十萬個信衆來追殺你。”

“這個,徒兒倒是不怕,張魯要能過荊襄來,太陽明天肯定打西邊出來。”覃钰笑嘻嘻地從口袋裏掏出了棒棒糖,“爲了表達對師父的無限感激之情,徒兒請師父吃糖!都是徒兒最近剛做的,最新鮮的櫻桃口味。”

張遜随手接過一根,很熟練地撕了包裝,含入口中。

“好味道!”他吮吸一口,很陶醉地點了點頭,瞟一眼覃钰,“不過,爲師忽然記起,玉劍心經,乃是本教不傳之秘,非執掌法劍者不傳。好徒兒,你真的要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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