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娘接過曲譜,書封朽爛,她翻開一頁,看過兩段,素來寡淡的眉眼間一下有了光彩,驚訝道:“五旦七調……是薛家的……”
李蟬笑道:“九娘先看着。”
他與聶爾對視一眼,起身離開。聶爾見藥汁滾沸,便關了風門。李蟬看見桌上的包藥黃紙,紙上有朱砂咒禁,他問道:“這藥不便宜吧。”
聶爾點點頭,看了一眼啞娘的背影,便走下樓。樓外人來人往,他感慨道:“今天有熱鬧看了。”
“九娘也要去與人較藝?”李蟬走到一樓的竹篾屏風旁,瞧見那個紅綢遮蓋的神龛。
聶爾搖搖頭,歎道:“許多年不曾去了,隻是每到這日子都要梳妝打扮。”他走到神龛邊,拿起供奉的酥油鮑螺咬一口,含糊不清道:“不過這次嘛……”
李蟬走過去,将紅綢撥開兩指寬的縫隙,窺見神龛裏的白檀塑像。隻見那塑像背生雙翼,反彈琵琶,女面鳥身,引頸欲唱,姿态婀娜妖異。他收手,也拿起一個酥油鮑螺,邊吃邊說:“這東西大庸可沒有,怕是從梵生國來的?”
他說的是神龛裏的白檀像。
那神像名叫妙音鳥,妙音鳥是上古大妖,後來歸順無量佛蓮座之下,受佛國衆生香火供奉。
傳說,妙音鳥性情兇戾,尤其喜歡吃人喉間軟骨,那一塊軟骨名爲“會厭”,所謂“會厭者,音聲之戶也”,妙音鳥因此歌喉優美。它殺人無算,後來得了佛陀點化,便吞火炭自毀歌喉,也因此頓悟,投身佛門。
梵生國裏還流傳着另一種傳說,據說妙音鳥歌喉世間無雙,但畢生隻能唱一次曲,一曲唱罷,便聲線嘔啞,不再動人。
梵生國人供奉妙音鳥神像,供奉久了,神像也自生法力。這神龛裏的白檀妙音鳥像色澤幽晦内斂,頗有古意,李蟬丹眼一看,便見到其間有光華流轉。
“瞞不過你。”聶爾在衣角上擦拭手指,“這東西把我積蓄都掏空了。”
李蟬挑眉,“你哪來的門路,這東西怎麽過得了龍武關?”
聶爾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李蟬朝樓上看一眼,若有所思道:“九娘想靠這玩意,去魚龍會裏較藝?”
“是。”聶爾點頭,見到聶空空在門旁朝着這邊探頭探腦,便喊道:“去去去,瞎聽什麽,煮壺茶來!”
聶空空癟嘴,扭頭一哼,便見到外面有一群人穿紅戴綠,簇擁着一個大驕子走過去,她翹腳望了好一會,才進屋煮茶。
李蟬坐到簡案邊,說道:“這倒是個法子,不過有些劍走偏鋒了……”他忽想起自己也是個劍走偏鋒的主,沒再說下去。
聶爾道:“隻要不用旁門術法害人,魚龍會的人也不太會管。”
李蟬搖頭,“抛開魚龍會不談,那妙音鳥在梵生國的傳說,也不是假的。啞娘嗓子本就不好,再傷一次,恐怕說話都難了。”
聶爾移開話題:“這回來找我要打聽什麽?”
李蟬沒再糾結妙音鳥的事,問道:“聶三郎可知道,聖人西行的事?”
聶爾笑道:“現在誰還不知道?聖人已到了蜀州。聽說是趁着桃止節,要到舊宮城來祭祖。”
李蟬這才知道,聶爾雖消息靈通,但也隻知道皇帝要來祭祖,還不知道皇帝去國西行禅桃都山的消息。他頓了頓,說道:“到時文武百官随行,還請兄弟幫我打聽個消息。”
聶爾道:“但說無妨。”
李蟬道:“到時候,欽天監的袁監正應該也會過來。袁監正想必會在玄都驿内住宿,我有事要拜谒他,隻是沒有門路。”
聶爾打量李蟬幾眼,笑道:“你現在名聲不小,巽甯宮的曹總管,雲泥社的蘇觀察副使,哪個不是門路。隻不過,那位監正的身份可不一般,還是位大神通者……”
“所以就要拜托你了。”李蟬說從腰囊裏翻出折成角的五十兩銀票,”不需兄弟打點疏通,隻需幫我打探些消息就好。”
“喲呵,發達了啊。”聶爾笑着收起銀票,便聽到樓上傳來腳步聲,扭頭一看,顧九娘正從樓上下來,頭上青絲盤雲,臉上塗脂傅粉,穿一身齊胸白襦裙,披一件連珠紋紅邊墨綠底繡荷花褙子,抹胸開得稍低,能見到一片雪白豐腴。
她手裏拿着那冊曲譜,見到李蟬,又加快腳步。到了桌邊,嗓音低啞道:“這譜子的确有薛大家遺風,似乎……比薛大家往昔的曲風,還更加奇崛多變,李郎從哪兒得來的?”
李蟬道:“我前些天裏,見到了薛簡的後人。”
顧九娘愕然:“薛大家還有後人在世?”
李蟬搖頭,“現在沒了。”
顧九娘不覺攥緊手指,曲譜一皺,她又連忙放輕動作,神色黯然。
李蟬道:“這曲子九娘會彈嗎?”
“會……”顧九娘點頭,又搖頭,“可是五旦七調的曲子,要用到五弦琵琶……一時半會卻是找不到的,需要找琴匠定做。琴頭……琴身……音品都與四弦的不同。”
“可惜。”李蟬喟然,忽然見到煮茶的聶空空從門外跑進來,微喘着氣,叫道:“曹會首來了,曹會首來了!”
聶爾看向顧九娘,這幾天正是魚龍會會首主持比試,确定資格的日子,他問聶空空:“曹素蘭?”
聶空空點頭,“對,對,就是那位曹會首,好多人等着看他耍神仙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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