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時,庖屋已起炊煙。竹籬裏朝花承露,牆根下春芽舒莖。
李蟬來到院裏打起一套金剛拙火拳,這是寶獅子國最上品的拳法,也是流傳最廣的拳法。隻不過其中關鍵部分已被隐去,尋常人隻能學到最基本的金剛身法與聲法。這部分拳法能夠熬煉筋骨壯大血氣,練到頂峰也能夠返歸先天。寶獅子國也正是靠這套武學練出三十萬強兵,叫做“刹多摩力”,譯成大庸國的話便是“殺無礙”。
不過缺少觀想法門,便無法點燃拙火,成就神通。而那秘傳的觀想法門,便是無上瑜伽宗的不傳之秘。
李蟬頂天踏地,腳步踏動時看似綿柔,靴底與院裏泥土相觸,卻互相擠壓變形。等他移開腳步,地上就留下了一個淺印。他動作緩慢,卻仿寺中金剛,出拳時,他以聲法引動氣血運轉,橫眉豎目,亦頗具其威嚴神韻。
打完十三節拳法,李蟬皮膚發紅。額上隻沁出少許汗迹,但昨夜殘存的酒氣都已随呼吸吐出。他收起架勢,待皮膚上的血色褪去,便已神朗氣清。
他走向花圃,蹲下來端詳一株決明。過了一會,捏住一片稍顯萎靡的花葉,輕輕揉搓。那花葉泛上一股青意,竟就此變得挺括鮮亮,李蟬身上那道龍德拘的神紋,則随之黯淡了一分。
蒼狴有孟章神君血脈,其妖術也與司春掌時有關。大庸國靈應法裏,有二品以上的社稷大術,祭祀土谷之神,能讓十百千裏地域草木欣榮,李蟬隻用一縷蒼狴妖氣凝結身神,遠不及那社稷之術,催生一株決明倒是輕松的。
到竈間拿了個胡餅充饑,李蟬又把宋無忌帶到主屋,借火精一縷妖氣,觀想出一尊绛紗單衣,身披白绶的小人,誦訣念咒,前後用去一個半時辰的功夫,将神紋納入小腹處,對應小腸的位置。
洗墨居外早早就有人等候。
昨天這裏的畫一售而空,算來均價在五兩上下,數量在百餘幅左右,但一夜過去,那些畫仿佛都消失不見了。隻有四幅流落到半日坊的雅筆居、翰心齋、雲龍坊那幾個大鋪子裏展示,又迅速消失,據說均價賣到了十兩。
接着又有風聲傳出,說洗墨居裏那位姓李名蟬的郎君來曆不凡,在半日坊隻是旅居,不日就要離開。當夜便有一位家底殷實的老員外郎在靖水樓裏喝醉,大歎自己錯過了白天那場熱鬧,放出話來,要用十五兩求購洗墨居主人的畫,有多少要多少。
那位老員外郎喝醉後便睡在馬車上離去,沒人求證他的話是否兌現,隻有寥寥幾個人知道這位老員外郎乃是翰心齋掌櫃的連襟,也不點破,重金求畫的消息,反正是傳了出去。
有心人當然能看出這些哄擡價碼的把戲,但把戲耍得真了,也就不是把戲了。市井百姓沒幾個會鑒畫,但誰都算得清楚,水陸碼頭的腳夫揮汗如雨一天不過掙四十多個制錢,到洗墨居搶到一幅畫,随便倒手賣了,賺個五到十兩,是實打實的進賬。
前門臨街處,或站或蹲,已經等着不少人。棗冢兒巷口,炒銀杏栗子,賣黨梅、柿膏兒、香藥、浮元子的攤販,不聲不響的,也都移了過來。
起先衆人隻是等,到了晌午時分便有了敲門的,送拜帖請帖的,還有人帶着禮去敲後門。
李蟬新凝一尊身神,在屋裏讀書,臨窗把一冊《齊諧》讀過十來頁,終于被幾個敲後門的弄得不堪其擾。
到午末,掃晴娘到前屋開店,把暫不賣畫的規矩傳了出去,隻出售筆墨紙硯和經冊。縱使如此,一個時辰過去,筆墨經冊也賣出了不少,不少人見沒畫看了,就看掃晴娘,也看得饒有興味。
周遭大抵清靜過後,掃晴娘給李蟬帶來幾封拜帖和書信,其中兩幅分别是劉建睨與李思儉的,内容大緻相若,除了談及昨天帶回去的畫和一些溢美之詞,便是提醒李蟬愛惜筆墨。
紅藥感慨道:“再這樣下去,阿郎的名頭越來越大,可要住深宅大院,請個看門的才行。”
“我倒想名頭越來越大。”李蟬把半天才看了二十餘頁的書收起來,“但哪有那麽容易,過去這幾天,湊熱鬧的也就該散了。”又轉頭問掃晴娘:“外面人還多嗎?”
掃晴娘把拜帖攏齊整,拂起鬓角發絲,“前門還有一些,後門應該沒什麽人了。”
紅藥松了口氣,嘀咕道:“再讓他們堵着,門都出不去了,今晚還有小魚龍會呐……”
李蟬看向漏刻,已過未時,便起身道:“走吧,早些出門。”
紅藥笑開了花,把荷包跟繡花褡裢拿給掃晴娘,自己鑽進畫軸。掃晴娘把畫收進褡裢。李蟬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返回來拉開抽屜,把那本薛家的無名曲譜帶到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