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畫師?”
衆畫匠紛紛疑問。
李承舟号稱千古第一畫聖,其畫道造詣已非常理可以度之。當年妖魔禍亂天下,有仙人賜下山海圖。李承舟持圖揮筆,收盡天下妖魔,于桃都山碧血化虹,飛升成仙,是大庸國家喻戶曉的傳說。
當年景玄先生爲世間丹青手列品排名,唯獨沒把李承舟排進去,不是因爲漏了。而是因爲自古以來,以畫入道乃至于羽化成仙的,獨此一人,把他列入神品都委屈了。
要說李承舟飛升以後,還有誰能修複他的畫,也隻能到世間僅存的那幾位神品畫師裏找了。可這幾位畫師裏,那位九相法師據說是把畫道鑽研到了去相存真的境界,棄筆修佛去了;另一位叫做徐仲皓,多年前雲遊六诏,至今音信全無;再有一位是周含真,是如今的金吾大将軍,正擔負着值守玉京城的重任。
李思儉思忖一番,問道:“曹總管請來的人是仲皓先生,還是九相法師?”
“不是這兩位…………”曹赟正要說雲泥社的事,又見到不遠處的人影,他面露喜色,說了一句“就是他”,便遠遠迎上去。衆畫師順着曹赟的去向一看,見到那位至多不過弱冠的年輕人,不由面面相觑。
直到曹赟把李蟬引過來,做出一番介紹,衆畫匠的臉色便精彩起來。謹慎穩重些的靜觀其變,性子急些的礙于曹赟的身份,隻是用懷疑的目光瞅着李蟬。
李思儉和劉建睨對視片刻,忍不住說道:“剛聽曹總管說,李郎本領非凡,能夠修繕萬靈朝元圖。卻沒想,李郎隻有這般年紀,不知李郎師從何處,尊師是……”
李蟬看見這位老人眼底的疑慮,解釋道:“家師隐居世外,不願透露名姓,隻有個名号,喚作筆君。”
李思儉在心裏咂摸着筆君兩個字,說道:“李郎既然來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在場的諸位,都對丹青有些鑽研,這幅萬靈朝元圖,出自畫聖的手筆,大家對着這幅圖琢磨了兩三天,越琢磨,越是覺得高山仰止,根本無從下手,不知道李郎有什麽特别的手段,可否與我們講解一二?”
“前輩取笑了,晚輩哪有什麽過人之處。”李蟬笑了笑,“隻是昨夜曹總管親自登門,要我過來協助諸位,修繕萬靈朝元圖。諸君都是畫師,也知道觀摩萬靈朝元圖的機會有多難得。我雖然沒有把握,但也鬥膽過來了,若出了醜,望諸君不要取笑才好。”
李蟬态度謙虛,倒是打消了衆畫匠的質疑。李思儉把曹赟拉到一旁,低聲問道:“曹總管怎麽找上他的?”
曹赟道:“思儉沒聽說前幾天雲泥社的事?”
李思儉道:“聽說了,蘇向妙手偶得,畫出了一幅形神兼備的佳作,憑那一幅畫,就足以跻身妙品上乘。”
曹赟聽到李思儉的話,才知道消息傳到出去就變了樣。原本是蘇向覆水成畫,徐應秋續貓戲燭圖。現在卻變成了那幅貓戲燭圖是蘇向畫的。曹赟朝李蟬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幅畫不是蘇向畫的,是他。”
“是他?”李思儉驚訝地看向李蟬的背影。
……
洗墨居對面的鋪子裏,呂磨鏡放下手裏的小牛皮,拾鏡一照,他臉上的每一絲皺紋都十分清晰。就連将作監的宮廷匠人,都沒法把銅鏡磨得這麽光亮,這面鏡子放到任何一個女人面前,都會被視爲珍寶,但呂磨鏡隻是把銅鏡收進箱子裏,又取出一面沒打磨的銅鏡。
将銅鏡放入清水裏,涮洗一番,正要磨冶,看到鏡裏模糊的影子,又停住了。他扭頭看了一眼牆上那幅桃花圖,把鏡子用前襟擦幹,揣進衣袖裏,沒忘帶上那塊揩拭鏡面的小牛皮。
走在半日坊的坊道上,呂磨鏡隻是個普通老人,在此地生活多年,街坊鄰居已大多認識他,他一路打着招呼,離開半日坊後,穿過貴義,興道二坊,逐漸接近了宮城。
耳邊仍有車馬喧鬧,從宮城裏,卻傳出若有若無卻不可忽視的低吼聲。
他腳步一頓,喟然苦笑。
“幾十年前的事了,怎麽還在記仇?”
……
宮牆邊,李蟬觀摩蒼狴圖,圖畫仿佛被雨洗去。青眼觀照下,他隐約窺見到,這壁畫中有氣機流轉。這氣機流轉的方式,與他構築的畫境有些相似,也和他封妖的神通有些相似,但又完好像全不同。
劉建睨在一旁問道:“李郎看出什麽了?”
李蟬分了心,眉頭一皺,卻也騰出思考的空當,喃喃道:“看出了一些東西……但沒法完全看到。”又覺得自己說得有些泛了,便扭頭看向東宮的一樹桃枝,解釋道:“如這花苞将綻,你就已經看得到花開,但又沒法真切看到。”
劉建睨一愣,失笑道:“尊師可是九相法師?”
李蟬道:“何出此言?”
劉建睨笑道:“我看像,不然怎麽也這麽愛打禅機。”
李蟬不置可否地一笑,突然神色微變,瞥頭看那蒼犴圖。
就在剛才,萬靈朝元圖好像活了過來,他甚至聽見若有若無的低吼聲。
但這種感覺隻是一閃而逝,他再怎麽仔細打量萬靈朝元圖,剛才的感覺都已消失無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