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的一場夜雨洗去塵泥,爲新發的桃柳染上一層鮮亮生機,也沖去雨夜裏的大部分痕迹。
巽甯宮的動靜被巍峨宮牆阻擋,清早雨停的時候,牆外賣花女的叫賣聲依舊軟糯溫柔。當有人發現了街上青石磚碎裂的痕迹時,也隻是嘀咕埋怨,這些不遠千裏采自西蜀絕地的青石闆,就這質量?
隻有極少人注意到,宮城附近巡守的甲兵一夜之間就多了幾倍。
發現壁畫受損的行宮總管在宮内焦心似焚了大半夜,天剛蒙蒙亮時,就帶着幾個近官離開宮城。
而半日坊的那位剛開店的年輕老闆,在雨夜裏發現了一隻瀕死的白狐後,又在宮城外轉悠片刻,終究沒能找到潛入宮城一窺《萬靈朝元圖》的機會,隻将白狐帶回家中。
半日坊裏淘賣字畫的老行家知道,新店開張,總會準備幾件鎮店的東西,有人幾天前就注意到了籌備開業的洗墨居,清晨本打算去瞧個新鮮,但巳時過去,臨近吃午飯的時間,洗墨居還是門窗緊閉。
廚房裏,紅藥開始第五次的糨水熬煮工作,小聲祈禱千萬不要有其他的事再來打岔,又往書房那邊踮腳張望,那邊的牆根下一夥妖怪圍聚着叽叽喳喳,而李蟬臨窗提筆,端詳桌上的白狐圖。
忽然紅藥聞到一股焦糊味,轉頭就看到竈眼裏探出一團火焰,也朝書房那邊張望,紅藥腮幫子一下鼓起,憤怒道:“宋無忌!”
火精一個激靈,連忙躲回竈眼中,紅藥拿起火鉗憤然一下下刺進去,宋無忌東躲XZ,結結巴巴道:“神……女……娘娘……息……怒……息怒……”
書房裏,李蟬端詳桌上圖畫,畫中白狐死死閉住眼眸。
“還吊着一口氣呢。”掃晴娘輕聲說,“不救她的話,捱不過兩日。”
李蟬思索一會兒,從書櫃底部拖出裝畫軸的箱子,在箱子底部翻到幾張黃紙朱書的符咒。
大庸國醫術的第十三科叫做祝由科,又稱咒禁科,是使用符咒法術治病的醫術,擅長咒禁科的醫者喚作“咒禁博士”,李蟬的這張符咒,就是從咒禁博士那裏買來應急用的“夜牛伏骨方”,有補精益氣、接續斷骨之效。他吩咐徐達打來一碗水,便令宋無忌點燃符咒,投入水中。
符咒遇火即焚,入水即化,變成一碗漆黑藥液,藥味刺鼻。用勺一攪,濃稠如漿。
李蟬端碗傾倒,一線藥液落下,卻沒打濕畫紙,畫裏的白狐張開嘴,藥液便注入其中。倒完一碗藥,白狐眼睛勉強撐開一條柳葉般的細縫,又閉上了。
李蟬靜靜等待,衆妖小聲議論,片刻,畫裏飛出一道白影。
一隻額上長角的白狐站到桌上,又躍下桌面,化作一個少女,眼眉狹長,穿着一身男裝。
衆妖嘩然。
“咿呀,好一個俊俏娘子。”徐達湊上前去,“這位娘子,咱姓徐名達,在江湖上有個雪獅兒君的名号,咱是阿郎手下五兇之首,娘子……”
李蟬用腳撥開徐達,揮手示意衆妖退避,坐到席案邊問:“昨夜是你沖撞了宮城裏的大陣?”
塗山兕警惕打量着李蟬,又用餘光瞥向窗邊那隻探頭探腦的白貓,想起昨夜昏迷前,依稀見到的那隻身高三丈,似虎似豹的異獸,想必就是這隻白貓的真身。那異獸長有鹿尾……莫非是一隻符拔?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坐下,對李蟬拱手,“塗山兕多謝郎君搭救。”
李蟬若有所思,“果然是塗山氏的人,怎麽也沒個接應你逃走的?”
塗山兕眼簾一垂,沉默不答。
李蟬有點詫異,這樣的剛硬性子,倒不像按狐族的柔媚秉性,他頓了一下,不再深究塗山氏的事,問道:“你昨晚沖撞宮城,可看到了那幅《萬靈朝元圖》?”
塗山兕記起昨夜的青影,正要開口,正屋外傳來一陣重重的敲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