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戰鬥,姜望更是絕對不會有猶豫。
幾乎是在張詠提步的同時,他已經縱劍近身。
長相思耀起一抹寒光,拉出一條直線,橫于張詠身前。
名士潦倒,不改風流。
十年落魄,一筆勾仇!
這是姜望融合了朝宇十年藏刀之式後,鋒芒再進的名士潦倒之劍。
劍起時寒光猶轉,人近時寒光已消。
而那條橫線……已經落于張詠身前。
一線當分生死。
但于此刻,張詠雙眸驟然圓睜!
那是如深夜一般幽黑的眼睛。
他看着那條橫線,以掩蓋了所有情緒的眼睛,看着那條橫線。
眼中的夜色迅速流逝。
而随着他眼中夜色的流逝,姜望斬出的那條橫線,竟然消失了。
仿佛已經……融進了夜色裏!
姜望這不是普通的一劍!
就算比不上朝宇巅峰狀态的十年藏刀一殺,也是殺力暴漲,遠勝早先的一劍。
這一劍若是面對雷占乾,雷占乾隻有動用雷玺,才能相抗,且絕不輕松。
姜望握劍蓄勢已久,面對一段時間未接觸,不知深淺的張詠,直接斬出了這才練成貫通的一劍,雖不至于說十拿九穩,卻也有一定的自信在。
但卻如此輕易地便被“融化”了。
張詠這瞳術,比起當初在雲霧山那一戰時的表現,簡直是天壤之别。
但姜望,當然也不至于畏縮。
他的第一劍沒能建功,半分顫抖也無,直接腳步一點,在這方寸之間,踏碎青雲。
以一種閑庭勝步的姿态,轉至張詠側面。
而将身半傾前壓,目光一瞬間變得淩厲。輕閑的感覺褪去了,轉變成一種極具壓迫感的姿态,劍尖直抵其人腰窩。
此劍是爲老将遲暮,孤勇搏死。
張詠亦是一轉眸,這一次與姜望對視。
姜望明明已經盡量避免看他的眼睛,但還是被張詠輕易地接上了目光。
是的。
這種感覺……
就像是自己的目光凝爲實質,被張詠的眼睛掌控着,兩個人的兩道目光,于是連接到一起。
幾近于王骜一拳打碎血王目光的表現!
當然,這并不是說張詠能有王骜那樣的實力,畢竟姜望也遠不能跟血王比。而是瞳術本就更能駕馭目光,同時他的瞳術,也的确已經到了一個難以測度的境界。
姜望的眼前,出現了一片黑夜。
那是茫茫無際的、深邃的夜晚。幽遠的恐懼在無限蔓延中。
劍還在手中,劍勢還在凝聚,但對手已不知何蹤!
這不是鮑伯昭的無光神通,不是光亮被湮滅所以陷入黑暗。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精神層面的“黑夜”。
有目叫你無所識。
而姜望往前踏步,甯定走入那黑夜中!
聲聞仙态,開!
視線走入黑夜裏,眼睛影響到的心神,也在黑夜裏。
但聽覺在現實中!
萬聲來朝,吾悉得聞!
在黑夜的世界裏,獨獨隻有兩人的心跳,這聲音是如此清晰。
獨獨兩人的呼吸,各自平緩,但流入耳中。
姜望面色不改,直接在此橫拉長劍,又是一劍名士潦倒。
未經藏劍蓄勢,這一劍的本質當然不如之前。
但面對這有可能涉及謀刺齊君案件的張詠,姜望絕不打算保留。
重玄勝的提醒音猶在耳,他很懷疑,對方今日就是故意等在這裏,故意迎接他。
在這護國殿中,肅穆安甯,畢竟在太廟裏,會讓人放松警惕。
可同時又不是帝祠,并不會有強者注視。
細想來……實在是一個很合适的地方。
他壞了崔杼的事情,讓崔杼隻能做刺殺的選擇。崔杼背後的勢力,難免對他生怨。那麽尋機刺殺他的可能,不是沒有。
所以這一次,長相思的劍身上纏有一縷霜色不周風!
劍起生死一線,不周風吹滅萬壽。
姜望這一劍已經是絕殺,但并不僅止于此。
第二内府中,亦有黑白之光閃過。
既然隻有兩人相對,便見我生死歧途!
從血液流動、肌肉碰撞、道元奔湧等一切聲聞的情報來判斷,此時的張詠,一共有七個選擇。
而歧途,爲他定下左轉!
姜望劍式不變,依然以名士潦倒來壓迫對方。不周風卻離劍而起,悄然化出一枚殺生釘,直往右側釘殺!
應該結束了……
這種程度的戰鬥,一步錯,就是生死分。
從聲聞仙态接收到的聲音來判斷……
對手在往前!
歧途失效了!?
姜望心中生起這個恐怖的念頭。
這是足以讓很多修士失神當場的事情,視爲倚仗的歧途在本該建功的時候,竟然沒有收到效果!
但這并未有影響姜望的戰鬥。
他相信歧途,但更相信自己。
幾乎是本能般地拉回劍光,一式年少輕狂,正面直刺!
這是所有人道劍式中,最張揚,最狂妄的一劍。
在這種時候,最彰顯姜望的勇氣!
人不輕狂枉少年!
噗!
長劍貫入肉體的聲音。
比任何一個結果都讓姜望意外的是……
在今日表現出了強大戰力、恐怖瞳術,甚至能夠不受歧途影響的張詠。
竟然被他這一劍,直接刺入心口!
在張詠嗬嗬嗬嗬的艱難呼吸聲中,黑夜流散了。
姜望與其迎面。
看着張詠瞬間慘白的面容。
姜望心中生起一種明悟——
張詠原本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今日要死在這裏。
他并不是提前知道了姜望的神通,也不是可以忽略歧途的影響。
在當時當刻,他的肉身的确有選擇,那是作爲強者,在戰鬥中本能預設的諸多選擇。
可在他的的内心裏,選擇隻有一種。
他隻要一死,隻求赴死,因而歧途才會失效!
可是……爲什麽?
他不是作爲崔杼的同黨,來此埋伏自己嗎?
爲何又要主動死在自己的劍下?
姜望心中有許多的疑惑。
而張詠的身體,驟然開始崩解!
像前日崔杼那樣崩解!
巨大的警兆生出,姜望直接抽出長劍,踏碎青雲印記,疾退!
幾乎是一步,就退到了靈祠門口。
但已經開始崩解身魂命壽的張詠,卻沒有追擊。
“嗬嗬嗬,嗬嗬嗬。”
他隻是吐着血沫,這樣艱難地笑着。
他好像并不似崔杼那樣決絕,所以他崩解的速度不快。
他的手,從指尖開始崩解。
而他看着自己正在消失的手,眼神哀傷。
姜望本來已經決定撤出護國殿,去帝祠那邊搬救兵。但不知怎的,緩下了腳步。
“你看,你是善良的。”
張詠擡起眼睛,看着退到門口位置的姜望,莫名其妙地笑了:“你對我,仍有恻隐之心。”
“我不太理解。”姜望這時候的心情是疑惑的,如果張詠今日來護國殿,是爲了代表崔杼背後的勢力來報複他,那爲什麽在這種狀态下,還不出手?這應該是其人最強的狀态,也是其人最後的機會了。
他問道:“你這是爲什麽?”
“爲什麽……”張詠輕聲道:“是啊,爲什麽呢?”
他的表情好惆怅。
姜望明明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知道他的故事,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可不知道爲什麽。
竟然感傷!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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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