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掙紮了一番後,孔端友忽然放棄了掙紮。
正所謂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無論何薊手下的蕭右、金石這兩個大手子做出來的證據多像是真的,那也是假的。
因爲真正的證據,早就已經被孔端友給燒掉了。
但是這話又說回來了——隻要上面的筆迹和印鑒一緻,而趙桓這個皇帝又認可這份證據,那假的自然也就是真的。
孔端友正是因爲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幹脆放棄了掙紮。
“本公認栽了。”
孔端友慘笑一聲,望着何薊說道:“要殺要剮,本公認由何指揮使處置。隻是這些事情皆是本公一人所爲,與孔府中人并不相幹,還望何指揮使明鑒。”
何薊詫異的望了孔端友一眼,繼而點了點頭,說道:“衍聖公既然認罪,那就再好不過。至于孔府中人如何發落,還是靜待官家發落吧。”
說完之後,何薊幹脆揮了揮手,對着手下一衆馬仔吩咐道:“帶走!”
……
衍聖公被抓的消息,就如同在平靜的池面上投下了一塊巨石。
自從漢高祖十二年開始,直到大宋靖康年間,曆朝曆代的皇帝無不對衍聖公府優容有加,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個皇帝會毫不顧及臉面的對孔家下手。
然而趙桓偏偏就幹出了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而且直接把孔端友等人直接給扔到了皇城司的诏獄——
随着皇城司的名聲越來越臭,而且朝堂和地方上也有大量的官員因爲各種原因進了诏獄之後再也沒出來,诏獄的名聲自然也是越來越響亮。
如果從名聲的好壞以及響亮程度來評論,那後世的所謂集中營、渣滓洞之類的地方在诏獄面前簡直就是毫無存在感的弟弟。
當然,盡管外界把诏獄傳成了會吃人的魔窟,但是實際上,無論是從單個牢房的占地面積還是從牢房的的設施來看,诏獄的環境是整個大宋所有的大牢都不能比的。
畢竟能進到诏獄裏面的,基本上都是些貪腐無度、殘害百姓的官員,就連類似宋江之類的江洋大盜都沒資格關進诏獄,裏面的條件自然不可能太差——
整個诏獄是建造在地下的,地面上的房屋隻是用來做掩飾的,而且還有重兵把守。
牢房的四周都有厚厚的棉被覆蓋,而且沒有任何一個直棱直角能夠對人造成死亡傷害的地方,甚至就連牢門的木頭上也包裹了厚厚的一層棉被,确保任何人都沒辦法在诏獄裏面自盡。
除此之外,每個牢房的門口還單獨配有一個站崗的士卒,以保證在有人尋死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救治——
無論這些人最後的死法是淩遲還是剝皮實草亦或者是腰斬之類的都無所謂,反正這些人必須死在法場上,絕對不能死在诏獄裏就是了。
所以,當孔端友被關進了诏獄的牢房之後,整個人就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因爲無論孔端友怎麽喊叫,都沒有人搭理他,守在門口的獄卒也沒有絲毫的動靜。
一天,兩天,三天……
因爲身處地下的牢房,孔端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關了多久,隻記得牢房過道裏的燈油添了四五回,守在自己牢房門口的獄卒也換了好幾回,自己也吃到了人生中的十幾頓牢房。
如果單純的按照一日三餐來計算,自己大概被關了五天了吧?
直到孔端友已經被關到懷疑人生的時候,何薊才又一次帶人來到了孔端友所在的牢房門口,而且讓人把孔端友從牢房裏面拎了出來。
被關在诏獄這種不見天日、無人交流的牢房裏面好幾天,孔端友整個人早已陷入了深深的絕望,甚至有了一絲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當下便任由獄卒給他上了枷鎖、鐐铐。
跟在何薊的身後,被诏獄的獄卒推搡着穿過了長長甬道之後,孔端友終于被帶到了一間極爲寬敞明亮的屋子裏面。隻是剛剛進了屋子,就聽有人說道:“衍聖公,朕等你好久了!”
孔端友聽到有人自稱爲朕,且說等自己很久了,擡起頭一看,發現此刻正坐在一張桌子前面,手裏拿着一本書,就那麽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可不就是身着錦袍便服的當今官家麽??
孔端友心裏大驚,當即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叫道:“罪臣孔端友,見過官家,官家萬安!”
待孔端友行完了禮,就聽趙桓笑眯眯的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衍聖公不必多禮。是朕的心裏有些地方想不明白,所以才讓人把衍聖公請到這裏來的。”
孔端友又向着趙桓拜了一拜,然後就勢站了起來,勉強躬身道:“官家請問,罪臣知無不言。”
趙桓笑呵呵的點了點頭,随即便對無心吩咐道:“朕要與衍聖公在此小酌幾杯,且命人整治幾樣酒菜送來。”
無心領命退下,趙桓又接着對何薊吩咐道:“讓人把衍聖公身上的這些東西都去掉,畢竟是聖人之後,又是我大宋堂堂的衍聖公,身上如何能戴着這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讓人給衍聖公搬張凳子過來。”
何薊當即便躬身應了,揮了揮手,命獄卒将孔端友身上的枷鎖鐐铐都盡數去了,又搬了個凳子過來,放在孔端友的身後。
待孔端友謝了恩,半張屁股挨着凳子沿坐下之後,趙桓才笑眯眯的開口說道:“朕近日一直在讀論語,隻覺得論語裏面的道理高深至極,孔聖當真不愧儒聖之稱。隻是這讀的越多,朕心裏的疑惑也就越多。”
孔端友被趙桓這番作态弄得有些懵逼——
你特麽要是有不懂的,你直接派人來孔府說一聲,本公親自來汴京給你答疑解惑不就行了,又何必這麽大張旗鼓?你特麽要是打算弄死本公,那你痛快點兒行不行?又何必像現在這樣兒惺惺作态?
然而趙桓卻沒有理會一臉懵逼的孔端友,反而在酒菜送上來後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将酒一飲而盡之後才輕輕晃了晃一直拿在左手的書冊,說道:“朕讀論語,發現其中有一句‘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朕魯鈍,不能明其意,望衍聖公能有所教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