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就是灤州了吧?”
“不是。這裏是河間府。此間驢肉不錯,不可不嘗。”
“那這裏一定是灤州了吧?”
“并不是。這裏是順天府。再往北一些便是奉聖州。”
“我知道了,這裏乃是河海要沖,若官家遷都之後,此處便是畿輔門戶,這裏一定是灤州了!”
“然而并不是。這裏是天津衛,官家令工部建于靖康二年,取天子車駕于此跨海渡河之意。灤州,還要往東走幾天。”
從汴京城一路北上灤州,金富轼和樸成性終于清楚的認識到大宋的這個“大”字。
或者說,大宋根本就不應該自稱爲大宋,因爲這樣兒實在是太謙虛了。應該像民間一樣,稱之爲巨宋!
随着金富轼和樸成性一起北上的戶部右侍郎汪吉被兩個棒子弄得哭笑不得,最後幹脆指了指北邊,又指了指南邊,說道:“我大宋疆域之廣,北起……本官也不知道現在北邊的疆界在哪兒。反正南至崖縣,交趾與真臘等處也都内附大宋。
單以奉聖州爲起點,在不考慮其他任何條件的情況下,縱然是日行千裏的駿馬隻怕也要十來天的時間才能到達崖縣。如果算上這一路還要歇息、翻山、渡河等情況,隻怕月餘時間也未必能到。”
被汪吉這麽一說,金富轼發現縱然在想破了腦袋卻也想不出這大宋的大江到底該有多大,最終還是忍不住歎道:“大宋何其大也!”
樸成性也用力的點頭應和道:“确實太大了!”
除了大宋的疆土大到無法想象之外,最讓金富轼受到震動的,卻是大宋的百姓。
上一次從明州到汴京,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就足以讓金富轼大爲震動了,可是這一次從汴京到天津衛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卻是讓金富轼感覺到……心悸。
這一路上無論是城市也好,還是鄉村也罷,金富轼根本就沒有看到一個乞丐——
憑心而論,如果說大宋百姓們臉上有着高麗百姓臉上所沒有的振奮和昂揚,金富轼多多少少還能理解一些。畢竟是把金國按在地上摩擦的天朝上國百姓,最近又徹底滅絕一國,額外還收兩國内附,驕傲一些是很正常的。
可是沒有乞丐,就實在是讓金富轼無法想象了!
難道宋國就沒有一個窮的吃不上飯的百姓?縱然所有百姓都勤勞無比,可是那些先天無法勞作的人,又怎麽會不淪爲乞丐?
如果一個國家富裕到連一個乞丐都沒有,那這個國家的國力又該是何等的強橫?
聽完金富轼的疑問之後,汪吉卻是驕傲萬分的答道:“我大宋有居養院,專門收容老疾孤窮丐者。凡老幼貧疾無依及無衣丐者,或道路遇寒僵仆之人,許送近便居養院,以錢米救濟。孤貧小兒可教者,令歸慈幼局,并送入社學就讀。”
“我大宋有慈幼局。官給錢典雇乳婦,養在局中。如陋巷貧窮之家,或男女幼而失母,或無力撫養,抛棄于街坊,官收歸局養之。月給錢米絹布,使其飽暖,養育成人,聽其自便生理,官無所拘。”
“我大宋有惠民藥局,無錢買藥者可先到惠民藥局賒藥,其後慢慢還就是了。若實在還不上,便替官府做些工頂替也可。”
“我大宋還有漏澤園,以葬死之無主者。”
汪吉每說一條,金富轼和樸成性臉上的豔羨之色就重一分。待汪吉說完之後,金富轼和樸成性甚至恨不得當即就死了,也好下輩子能托生在宋國。
隻是羨慕了半昨之後,金富轼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開口問道:“若是有人不思勞作,專冒窮人,卻又該如何是好?若長此以往,朝廷可還能擔得起?”
“不思勞作?專冒窮人?”
汪吉用關愛智障的目光瞧着金富轼,問道:“這世間又怎有這般不要臉之人?如果不是實在窮得活不下去,誰願意去什麽居養院?”
說完之後,汪吉又呵呵笑了一聲,解釋道:“居養院可不是什麽人都收。但凡能勞作的,便會交由官府安排勞作,總餓不死他們。”
金富轼卻道:“倘若就是有人不願勞作,且能舍得下面皮呢?”
汪吉道:“好,就依你所說,确實有人不願意從事勞作而且能舍得下臉面不要,可是這地方官府和這些衙門的人又怎麽會坐視不管?
或者再退一步說,就算地方官府和某些人願意勾結在一起,還有禦史台和皇城司的人在暗中糾察這些不法事。
另外,戶部每年的審計也絕不是擺設,隻要發現有一丁點兒不對,便會再次複查,甚至會交由法司再核。
爲了區區一點兒便宜,便要冒着吃官司乃至人頭落地的風險,甚至還有可能會牽連到九族三代,誰還願意來沾這個便宜?就算有人願意,又如何能在收買地方官府和各方衙門的同時再收買戶部、禦史台和皇城司?”
金富轼這一次是誠心誠意的向着汪吉躬身行禮,拜道:“是,下官受教了。”
汪吉點了點頭,說道:“罷了,且不說這些事。再有兩天,也差不多該到灤州了,到時候貴使也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慢慢看,看看我大宋百姓到底是如何生活的。”
……
“把那些新來的高麗勞工都安排到工地上去,原本的先調去修長城。臨時把這些新高麗勞工的待遇上調兩成,等事情過去之後再降下來。”
接到了高麗使者會來灤州邊市的消息之後,秦會玩就開始做足了準備。
“告訴下面的那些金夷監工,趁着這批新到的勞工還沒有見識過,讓他們把先前那一套都先給本官收起來,誰要是在這次給本官添了麻煩,本官會讓他一家老小都很麻煩!”
“這幾天讓那些做飯的和幫廚的也都上點兒心,那米該淘的還是得好好淘淘,别帶着沙子石頭的就往工地上端,讓人看着了不好。”
“還有城裏制衣的那家,告訴他,趕緊弄一批新的,質量好點兒的勞工衣裳過來,以前那都什麽破玩意,本官看他們是賺錢賺得心都黑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