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說要在升龍城裏吃早飯。
對于趙桓所帶的這些禁軍來說,既然自己這些丘八是吃了官家的糧,那就得爲官家賣命。現在官家說要在升龍城裏吃早飯,那就意味着無論如何都得在今天天黑之前拿下升龍城。
想要拿下升龍城,就得有船。
所以同爲禁軍的李火兒就瞧着禁軍炮營的那些丘八們不順眼。
“驢球子日的!”
抹掉臉上的江水,李橫回頭望着北岸的炮營禁軍們破口大罵:“若是把個船都給炸毀了,爺爺倒是要看你們如何渡江!”
旁邊充當橹手的禁軍便小聲勸道:“火兒,且息了怒火,不如等渡江時再計較。”
火兒算是個職務,大概就是管着船公們的頭目,所以張橫又稱張火兒,李橫也稱李火兒。而這些火兒們也大多不是什麽好東西,正應了“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的老話,許多火兒們一般都兼着船匪海盜之類的副業。
當然,盡管船工出身的李橫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可他畢竟還曉得自己是禁軍,不能像那個梁山盜之中的那個火兒張橫一般稍不如意就殺人劫财。
尤其是惹怒了李火兒的還是同屬禁軍的那些丘八,李橫就算心裏不爽,也隻能罵上幾句,不可能真個在渡江之時把那些丘八們弄河裏淹死。
所以也隻能殺猴子洩憤。
李橫抹了一把臉,驅着一衆軍士們搖橹劃漿,将身下的小船向着猴子們的戰船靠過去,待兩船相近之時,幾個随在李橫身邊的禁軍便齊齊甩出鈎子,口中齊聲喊着号子,将猴子的戰船勾過來之後又赤着腳跳幫過去。
猴子們的反抗顯得十分無力。
交趾多山多水,氣候較之中原之地尤顯潮濕,想要制作出上好的弓箭便是一件極爲麻煩的事情,而李常傑爲了守住升龍城,又特意将猴子軍中的箭矢都囤在了升龍城裏,這些猴子水師手裏便隻有爲數不多的羽箭,早在李火兒帶人來奪船時便已射了個精光,如今也隻能各自操刀在手,跟李火兒等禁軍開展肉搏戰。
然後猴子們就倒了大黴——
李橫所帶的這些禁軍,大多都是三十二三的年紀,也正是當打之年。雖然爲了跳幫方便,這些禁軍沒曾穿戴甲胄,腳下也未曾穿鞋,可是自從汴京之圍後,禁軍的待遇就提高了一大截,三餐有肉不說,每日裏也隻是不停的訓練訓練再訓練,後來又跟金國、西夏打了幾場硬仗,這些殺才們一個個早就成了修羅場上的滾刀肉。
相比之下,猴子們的夥食比不得禁軍,訓練同樣也比不得禁軍,如今兩軍正面相搏,差距登時便顯了出來——猴子們無論是體力還是殺人的技術都遠遠落在下風。
最重要的是,大宋還有一個穿越者皇帝。
穿越者本身最大的優勢就是見多識廣。趙桓盡管很多時候都顯得有些不着調,但是上輩子好歹也是在皇家學院裏面厮混過的——他很清楚怎麽樣才能提高鋼鐵的質量和産量。
而根據某位教員“槍杆子裏出政權”的理論,趙桓又向來舍得在軍隊上面砸錢。
所以李橫等禁軍雖然跟猴子們一樣都是拿刀,但是這刀和刀卻是有着極大的不同。當大宋禁軍手中的刀跟猴子兵手中的刀相斫時,猴子兵手中的刀往往會應聲而斷,而大宋禁軍手裏的卻隻會崩出個豁口。
然後這些大宋禁軍中就結成軍陣,仗着自己手中有刀而猴子手中隻有斷刀欺負猴子。
直到手中的大刀都快崩成了鋸子時,李橫才恨恨的呸了一聲,喝呼道:“且先把這些船都弄回去,再帶着兄弟們過來奪船!”
……
富良江南岸,從升龍城裏匆匆趕回來的李常傑正遠遠的瞧着富良江上的戰局。
眼看着一艘艘戰船被宋軍奪走,然後又有更多的宋軍乘着原本屬于大越的戰船過來殺掉大越的将士,奪走大越的戰船,李常傑幾乎要将眼眶瞪裂。
然而并沒有什麽鳥用。
無論李常傑怎麽瞪眼睛,都沒辦法改變眼前的戰局——
被李橫當成孫子罵的禁軍炮營不緊不慢的炮擊着富良江南岸,一枚枚的炮彈帶着尖銳的呼嘯聲從北岸砸過來,有的落地之後炸開,有的幹脆還沒等落地就淩空炸開。
根據趙桓的指示,所有的開花彈都被預先劃了一道道溝槽,隻要炸開就會産生近百枚破片。而且大宋的工匠們極富進取精神,除了老老實實的按照趙桓的吩咐劃好溝槽之外,他們還額外給炮彈又制作了一層外衣,裏面添加了大量已經生鏽的鐵釘、鐵蒺藜、砒霜、鶴頂紅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甚至還有些缺德的想往裏面灌金汁。
簡單點兒說,就是論起往開花彈裏面亂摻東西,就隻有趙桓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這種缺德帶冒煙的炮彈隻要一炸開,大量生鏽的鐵釘、鐵蒺藜就會和百十枚破片一起,帶着砒霜、鶴頂紅之類的玩意亂飛。
那些被破片劃破了動脈死得快的猴子們都已經算得上是幸運兒,因爲他們要比那些被生鏽的鐵釘紮進身體裏的猴子們少受許多罪。
在這種情況下,縱然李常傑想要派兵去摧毀那些戰船,也成了一個難以企及的奢望。
“我帶人去鑿船!”
李陽煥咬牙切齒的說道:“如果我死了,還望大帥能夠照顧我的父母妻兒。”
“沒有用了。”
李常傑卻搖了搖頭,攔住了想要帶着死士去拼命的李陽煥:“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宋軍得到了一艘船。如今南岸失守已成定局,你去了也不過是白白送命。與其如此,倒不如跟老夫退回升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
“富良江已經失守了。宋軍得了戰船,必然會立即渡江,升龍也未必可守。”
面對着目光中還有一絲期許的李乾德,收攏着富良江邊的殘兵敗将們一起退回升龍城的李常傑也無奈的低下了頭,低聲道:“如今也隻有請陛下先行龍馭賓天,罪臣假借李陽煥謀逆之名而行議和之事,替大越争取最後的一線生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