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二月,太原城外的田地裏卻沒有一點兒綠意,隻有一些楊柳剛剛開始吐芽,總算是給寒冬之中又經戰火的太原帶來了那麽一絲生機。
“這驢球操的金兵!”
王禀恨恨的拍了一下城頭上的青磚,嘴裏罵罵咧咧的道:“要不是這些驢球操的東西,現在本應該開始翻地春種的。”
剛剛安頓完林家幾兄弟的張孝純瞧了王禀一眼,沉默半晌之後才道:“要是金虜一直不退,今年這收成就沒指望了,就算有城中富戶願意捐糧,隻怕也撐不了多久。”
“撐不了多久也要撐!”
王禀嗯了一聲,心中怒意卻更盛了:“我想好了,林老爺他們捐的糧食吃光了,老子就帶兵去搶那些沒捐糧的富戶,搶完了還不夠吃,老子就搶了牛羊殺來吃,要是再不夠吃,老子就吃人!反正想要讓老子給金虜當狗,那是門兒都沒有!”
張孝純嗯了一聲,沉默了半晌後指着遠處正在巡邏的士卒,說道:“官家投降了,他還不失一個海昏侯歸德侯之類的爵位,咱們這些人,還有這太原的百姓,可就真真是生不如死了。”
一聽張孝純提到官家,王禀的臉色就更黑了:“别提官家!”
“林老爺那是什麽人?那就是這太原城中鼎鼎有名的老摳!”
“可是人家林老爺再摳那是對自己摳!咱們那位上皇是對金虜大方,對咱們這些丘八摳!”
“人家林老爺在大事上不含糊,咱們那位上皇是小節不修,大義更虧!”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趙宋的官家就是一個比一個慫的慫包,從來就是沒有最慫,隻有更慫!”
“你等着瞧吧,現在咱們接到的還是上皇讓咱們開城投降的旨意,等過幾天,咱們差不多就該接到官家讓咱們開城投降的旨意了。”
“不過,老子還是那句話,眼下金兵圍城,就算有天使,他也來不了太原,所以老子也從來就沒有接到過什麽官家的旨意,自然也就不存在開城投降這回事兒。”
“至于以後……嘿,去他娘的以後吧!”
聽到這句去他娘的以後吧,張孝純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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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醬家的著名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同志曾經劃分出人類的五級需求模型,從最基本的生理、安全需求到最高級的自我實現依次遞進。
這種劃分方法,主要是因爲英語這種二維語言無法承載太多的信息。
如果換成博大精深的漢語,那麽所謂的五級需求模型其實就隻有兩種,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以及滿足生理需求之後的精神需求。
說人話就是人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是吃喝拉撒,精神需求就是飽喝足了會想辦法裝逼——所謂的社交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實現需要,這三種需求模型加起來就等于裝逼這兩個字。
比如銀甲銀槍白馬的趙桓,盡管武力值比不過項羽趙雲,但是這副足夠拉風足夠的裝備卻能氣死楚霸王,羞煞趙子龍。
最起碼,種師道等大宋方面的文官武将和老百姓們都認爲趙桓足夠拉風足夠牛逼,甚至認爲趙桓有乃祖之風。
當然,對于所謂的頗有乃祖之風的說法,趙桓一向是報之以微笑——呵呵。
斧影燭照義薄雲天,痛失親侄親親相愛。貶斥功臣鐵面無私,北伐封莊志存高遠。
整個種花家五千年的曆史上,一共有二十二個廟号爲太宗的皇帝,其中也隻有他趙二赢得了高粱河車神的名号。
所以,這個頗有乃祖之風是讓趙桓跟着他趙二學習怎麽騎驢漂移?還是讓趙桓跟着他趙二學習怎麽敗光幾十萬的開國精兵?
别特麽扯犢子了,本身一大堆的豬隊友就已經讓趙桓很頭疼了,要是再跟着他趙車神學習學習,那趙桓還不如找顆歪脖子老槐樹挂上去呢。
所以,趙桓的呵呵,就跟經過網絡演變後的呵呵是一樣的,基本上等同于艾斯币或者去你大爺的意思。
之所以沒拆了趙二的宗廟,也不過是因爲趙桓現在還需要依靠所謂的乃祖之風來收攏軍心民心——對于趙桓來說,眼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怎麽樣兒才能解除太原之危,而想要解除太原之危,軍心民心就顯得很重要。
穿着那身拉風至極的裝備,趙桓催馬在陣前繞了個圈子後高聲叫道:“咱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是老祖宗一刀一槍打下來的,不是誰送給咱們老祖宗的!”
“現在,姓完的想要奪了咱們腳下的土地,想要搶了大家夥兒的錢财,還要欺負大家的父母妻兒,你們能甘心忍着?告訴你們,朕不甘心!”
“朕也不跟你們說什麽廢話,殺一個金兵五貫錢,殺十個封爵!傷者,朕出錢給治!殘者,朕出錢養着!死者,朕養他父母終老!朕養他妻兒十八年!”
“要是這麽着都還有人不敢跟金虜打,那就幹脆點兒!自己抽刀割了胯下的卵蛋!滾去亳州找上皇!”
“要是敢打,待會兒就跟着朕去殺金狗!朕帶頭沖陣!皇城司督戰!後退者死!”
“死戰!死戰!死戰!”
不就是幹他姓完的?
當初在汴京城下,該拿賞錢的都拿到了賞錢,該升官的也升了官,該封爵的也封了爵,盡管隻是最低一級而且虛封百戶、俸祿不算太高而且不能世襲的三等縣男。
跟着這種言出必踐的官家打仗,沒有了自己死後一家人如何活命的後顧之憂,又有着一個人頭五貫錢乃至于封爵的誘惑,這時候誰還把命當回事兒啊!
如同被打了大劑量雞血的士卒們把大楯車擋闆堅起,連人帶馬都保護在包了鐵皮的擋闆裏面,慢慢的又以趙桓那輛拉風且沉重到極點的禦辇爲中心,形成一個巨大的車陣。
靠近車陣裏面的大車上,手臂粗的繩索被緩緩升起的熱氣球從絞盤上拉起,忽然間繃緊之後又将熱氣球向下一拉,繼而又慢慢變直,車陣外則是開始緩緩的動起來的三千輕騎。
瞧着慢慢騰空的熱氣球上開始不斷傳出旗号,種師道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幹涸的嘴唇,說道:“這熱氣球真真是戰場利器!有了此物,觀測戰場便如反掌觀紋,騎兵亦不足爲懼!”
種師道這話多少有點兒誇張,畢竟騎兵之于步兵的區别可不僅僅隻是多了四條腿那麽簡單——哪怕就隻多了那四條腿,步兵就隻能對着來去如風的騎兵幹瞪眼,就算有了熱氣球,也不過是方便觀測戰場,要說能完全抵消騎兵對步兵的威脅,那純屬是扯蛋。
種師道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又難免略帶惋惜的說道:“可惜了,如果這熱氣球能夠自行移動,再将八牛弩或者神臂弓之類的利器裝上去,那這騎兵可真就沒什麽用處了。”
趙桓卻不以爲意的笑了一聲。
種師道的心情和想法能理解,畢竟後世的那些軍迷也都是這個鳥樣兒,初時航母盼成狗,後來滑躍還嫌醜,轟二蛋還沒上市就直接過氣,一個個全吵吵着想要鸾鳥南天門……
“慢慢來吧,一切都會有的。”
趙桓說了這麽一句,又望着遠處開始出現的塵煙笑道:“雖然朕看不到對面的金兵,但是朕能肯定,姓完的肯定就在對面。”
畢竟那個誰曾經說過,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趙桓覺得對面肯定會有完顔宗望,就好比完顔宗望在看到熱氣球的第一時間就能确定對面的宋軍之中肯定會有那個狗皇帝。
無他,被坑得有點兒慘,現在完顔宗望已經對熱氣球産生了心理陰影。
“這就是你說的那大一号的孔明燈和那些大車?”
瞧了瞧遠處所謂的大号孔明燈還有大楯車車陣,斜了完顔宗望一眼的完顔宗翰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從現在的距離來判斷,上面的氣囊部分大概頂上小半間房屋大,下面的吊籃更是能裝好幾個人,瞧着跟普通人家的床也差不多了,這特麽還能叫孔明燈?這特麽是大一号?
還有那些大車,那特麽是車?離遠了都顯得辣麽大,那要是離得近了……
宗望這沙雕是不是對孔明燈和大車有什麽誤解?或者說,這沙雕是不是對大一号這個詞有什麽誤解?
完顔宗翰覺得這些東西沒那麽簡單,說不定就是完顔宗望這個傻狍子被宋國的那個狗皇帝給騙了。
完顔宗望卻點了點頭,答道:“對,這些就是我說的大号孔明燈和大車,而且我仔細看過,無論是那種大車還是那些孔明燈都極爲笨重,尤其是那大号孔明燈,更是沒辦法自己調整方向,隻能靠繩子拴在大車上來慢慢移動。”
完顔宗翰嗯了一聲,又指着遠處已經漸漸出現的車陣道:“那些大車呢?”
“這些大車上都蒙了鐵皮,不懼箭矢。”
完顔宗望答道:“我之前不是沒有試過火箭,但是這玩意兒的鐵皮太厚,用火箭也沒什麽用。”
完顔宗翰點了點頭,仔細打量了半晌之後才疑道:“要照你這麽說,那宋軍豈不是無懈可擊?”
“差不多就是這麽回事兒。”
完顔宗望攤開手,一臉無奈的道:“無論從哪個方向進攻,他們飛在天上的孔明燈都能提前發現,等鐵浮屠拐子馬接近他們的大車時,他們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
“實際上,就算是沒有那種大号的孔明燈,光是他們那種大車就很難突破,再加上掌心雷對鐵浮屠的影響,想要滅掉對面的宋軍,基本上隻能靠人去硬填。”
完顔宗翰嗯了一聲,沉吟半晌後才高聲道:“傳我将令,讓簽軍分出來八個萬人隊,從八個方向對宋軍展開進攻。另外,讓五萬正軍分出來四個萬人隊,伺機而動,讓鐵浮屠待命。”
“勃極烈三思!”
完顔宗望頓時被吓了一跳,勸道:“如此一來,太原城下就隻有兩萬簽軍圍守,若太原守軍出戰,大軍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完顔宗翰卻呵了一聲道:“你剛才都說了,想要突破對方的軍陣就隻能靠人填,否則的話隻有潰敗一途。”
頓了頓,完顔宗瀚又半眯着眼睛道:“你也算是跟那宋國小皇帝交過手,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宋國小皇帝是個什麽樣的人?
被完顔宗翰這麽一問,完顔宗望頓時就沉默了。
能派出軟骨頭的吏部尚書李棁前往大營假議和,從而誘殺了郭藥師等人,又在汴京城頭割發代首,甯肯殺了大宋百姓也絕口不提議和的事情,這種小皇帝是什麽樣兒的人?
不要臉?特别壞?骨頭特别硬?
見完顔宗望沒有回答,完顔宗翰便接着說道:“他能在汴京城頭上割發代首,不惜對着自家百姓痛下殺手也絕口不提議和投降的事情,如今又千裏迢迢的追來太原,由此可見,此人必然是個睚眦必報之輩。“
“現在的局面明擺着,要麽,一舉突破對方的軍陣,俘虜或者直接宰了宋國的小皇帝,所有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
“要麽,咱們就要被宋國小皇帝一路追殺着逃回大金。”
完顔宗望有些懵。
之前不是你完顔宗瀚說的,打不過就搶,搶完了就跑,溜也能溜死他?現在怎麽又變了個說法?
實際上,完顔宗翰的心裏也如同哔了狗一般——
如果大家的實力差不多,如果宋兵還是以前那般鳥樣,那自己有一百種方法能讓對面的小皇帝跪下來叫爸爸。
但是現在能特麽一樣?
人家能提前發現騎兵的動靜從而做出防守,這就等于鐵浮屠和拐子馬沒了用處,如果完顔宗望所說的那種掌心雷也确實有完顔宗望所說的那麽大威力,那麽宋軍的軍陣幾乎就是立于不敗之地,人家宋兵進可攻,退可守,而自己這邊呢?
進退兩難!
萬一那宋國小皇帝再忽然抽個瘋,想要帶着宋軍直奔黃龍府……
那特麽到底是誰遛誰啊?
一想到這裏,完顔宗瀚又把完顔宗望給恨上了。
如果不是這沙雕一開始沒有把宋兵的情況說明白,自己又怎麽會面對着這麽操蛋的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