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士大夫們都是一向都是浪慣了的。
比如那個曾經灌水浮球的文彥博,其先祖本姓敬,爲避後晉高祖石敬瑭之諱而改姓文,後晉亡後複姓敬,至北宋立爲國時,爲避宋翼祖趙敬廟諱,又改姓文。
當然,三次改姓也沒什麽,畢竟還有呂布這個三姓家奴在前面頂着,被人寫“無人更進燈籠錦,紅粉宮中憶佞臣”諷刺也沒有什麽,畢竟事兒都幹出來了,難道還能堵住别人的嘴?
他文彥博又不是建奴那些明君聖主,他還玩不起文字獄。
但是這位文相公有句名言:“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除了這位文相公,還有一位呂相公說過話則是更加操蛋:
熙甯二年六月戊申,命司馬光都大提舉修二股工役。呂公著言:“朝廷遣光相視董役,非所以褒崇近職、待遇儒臣也。”乃罷光行。——《宋史》
大意就是,熙甯二年六月,皇帝想要派砸缸的那個司馬光去負責提舉工投,呂公著就說這事兒特麽是儒臣幹的?你丫的趙家皇帝怎麽就欺負儒臣呢?然後趙家皇帝就慫了,不敢讓司馬光去。
後世有些沙雕網絡寫手們不學無術,很多人錯把司馬缸的事兒安在文彥博的身上,讓文彥博喊出“此非儒臣待遇”以證明大宋士大夫的操蛋。
盡管大宋的士大夫們确實很操蛋。
子瞻通判錢塘,嘗權領州事。新太守将至,營妓陳狀,以年老乞出籍從良,公即判曰:“五日京兆,判狀不難;九尾野狐,從良任便。”有周生者,色藝爲一州之最,聞之,亦陳狀乞嫁。惜其去,判雲:“慕《周南》之化,此意雖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
《渑水燕談錄》卷十記載的這則小故事說明了什麽?
因爲他蘇子瞻是儒臣,所以大可嘲弄他人,拿别人一輩子的命運開玩笑——
你人老珠黃了?那就“從良任便”。
什麽?你長的漂亮,歌舞還好?那你還嫁什麽老實人啊,“所請宜不允”,啥時候等你人老珠黃的時候再從良任便吧!
《東坡全集》卷五十一·上皇帝書:“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宦于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廚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陛下誠慮及此,必不肯爲。”
因爲是儒臣,所以就應該享受足夠好的待遇。就該公款吃喝,就該驅使仆傭,哪怕這筆錢對國家是個很大的負擔,也不該削減,這是“人之至情”也,如果你皇帝要大家節儉,那這大宋還是大宋?不是跟那些窮逼蠻夷們一個樣兒了?你還有臉叫盛世?得啦,咱話就說這麽多,你趙姓的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是不是很毀三觀?繼灌水浮球的文彥博形象崩塌,靠着腦補寫出了《資治通鑒》的司馬缸形象崩塌之後,蘇東坡的形象是不是也崩了?
包括被趙桓撞死在蟠龍蛀上的李邦彥,這位自号李浪子的浪子宰相就是一個“無所建明,惟阿順趨谄充位而已”的士大夫。
《大宋宣和遺事》:惜朝廷群憸用事,李邦彥輩持講和之說,以圖偷安目前,正如寝于厝火積薪之上,火未及然,自謂之安;迨其勢焰薰灼,則焦頭爛額而不可救矣。
比較操蛋的是,整個大宋的朝堂上幾乎全是這種貨色,像李綱和李若冰這種隻能勉強算是“以戰促和”的僞·主戰派都已經是稀有瀕危物種,像宗澤和嶽飛、狄青這種真正敢打且能打的,幹脆被大宋的諸位明公們聯手弄成了滅絕物種。
而更加操蛋的是,趙桓在汴京的時候還能靠着滔天兇威鎮住這些比沙雕書友還浪的士大夫,可是當趙桓帶着馬仔去了太原之後,這些浪貨們就開始原形畢露了。
就比如現在,朝堂上已經爲了要不要迎回上皇而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還有人打算按照上皇的旨意放出被關在天牢的白時中。
李綱和李若冰等主戰派身爲趙桓一系,自然覺得這個問題沒什麽好争論的,甚至不願意去鳥所謂的上皇——
官家都說他趙吉翔不配姓趙了,還上什麽上,皇什麽皇?老老實實的在亳州養老得了!
但是對于原先依附白時中等人的投降派來說,上皇就是上皇,難道說當今官家的旨意是旨意,上皇的旨意就不是旨意了?
别忘了,當今官家的皇位還是上皇禅讓的,再加上當今官家禦駕親征,如果能請上皇還京主政,那自然也是極好的……
偏偏李綱等人對于這種沙雕言論還無可奈何——
是不是迎回上皇,主戰派的李綱、李若冰等人說了不算,議和派的那些沙雕們說了也不算,唯一能做主的就是官家,官家不在京城,能做主的就隻有垂簾聽政的孟太後。
跟投降派的那些沙雕們吵了半晌也沒能吵出個結果,李綱無可奉何之下隻得恭恭敬敬的向着龍椅後的珠簾拜了一拜:“請太後定奪!”
珠簾後面的孟太後卻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說道:“哀家這裏有道旨意,是官家出征之前留下來的,李卿先讀給諸位臣工聽一聽。”
李綱躬身應了,又恭恭敬敬的向着内侍捧着的聖旨拜了一拜,然後才接了過來,展開之後準備朗讀。
然後李綱隻瞧了一眼聖旨,就被這份與往常聖旨大不同相的旨意給弄得一臉懵逼,悄然打量了龍椅後的珠簾一眼,直到珠簾後傳來了孟太後的聲音:“李卿照着讀便是。”
李綱這才清了清嗓子,高聲讀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太宰白時中未能盡人臣之責,當政之期無所建明,惟阿谀順承谄媚充位,實有辱國體斯文,着賜死,抄家,阖家遠流三千裏。欽此。”
李綱的聲音回蕩在紫宸殿裏,震得整個紫宸殿裏無論是議和派還是主戰派都是一臉懵逼——
大宋朝的聖旨從來就沒有奉、天承運這種開頭!更沒有過這種狗屁不通的聖旨!從來沒有!
直接賜死大臣那更是無稽之談!
這還是那個不殺士大夫的大宋?
行,就算是太祖皇帝殺過士大夫,可是自打文相公說了那句著名的“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之後,這大宋可就是真的沒再殺過士大夫,充其量也不過是流放而已。
就連官家當初說要把白時中下獄,朝堂上的一衆大佬們也不過是當成一個緩兵之計而已,誰曾想現在官家居然連秋後都不等,甚至都不打算走一走流程,就要直接殺人?
就在大宋的諸位明公們被震驚的一臉懵逼時,珠簾後的孟太後卻咳了一聲,說道:“大宋列祖列宗心心念念的就是收回燕雲,甚至破例許收複燕雲者封王爵。”
“可是,直到今時今日,哀家都沒能見着上皇收複燕雲,反倒是等來了金虜兵圍汴京,就連祖宗的寝陵都被掘了!
“如今,哀家在官家的身上看到了收複燕雲的希望,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扯官家的後腿,就别怪哀家手裏的龍頭拐杖不講情面!
“對了,忘了告訴卿等了,這龍頭拐杖乃是官家所給,許哀家持此拐杖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爾等若是不信,也大可一試!”
一聽孟太後手裏有趙桓留下的旨意和龍頭拐杖,李綱等主戰派的心思當即就安定下來,接着便帶頭向孟太後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對,臣等有錯,不該在朝堂上争吵,所以議和派的那些沙雕們也有錯,他們也得跟着請罪!
反正請罪不可怕,誰真錯了誰尴尬!
但是吧,大宋的文人士大夫們都是浪慣了的,區區龍頭拐杖還真就吓不住這些人。
少宰之一的吳敏站了出來,高聲道:“啓奏太後,臣反對!”
吳敏向着珠簾後的孟太後拜了一拜,又接着奏道:“其一,白相雖不知兵,然則給何灌陣圖之舉,乃是爲了救回城外被金虜殺戮的百姓,白相一片忠心爲國,何錯之有?”
“其二,上皇乃是官家生父,如今上皇要放出白相,太後卻說官家留下诏書要誅殺白相,此舉将置上皇與官家父子之情于何地?”
吳敏的話還沒有說完,珠簾後的孟太後便直接将矛頭對準了吳敏:“是不是還有其三,官家大軍未發之前沒有明诏,如今哀家卻拿出了這樣一份诏書,吳少宰莫不是以爲哀家矯诏行事?”
孟太後以勢相壓,吳敏不得已而躬身認錯,拜道:“臣不敢!臣不曾懷疑太後矯诏,隻是上皇要放人,官家卻要殺人,兩道旨意完全相反,臣以爲還是等官家和上皇都回到汴京之後再議爲上。”
孟太後微不可聞的歎了一聲,心中卻忍不住想起了趙桓在出發之前對自己說的一番話。
“朝堂之上,多數都是靠不住的,因爲這天下無論是侄兒或是上皇亦或是遼國、金國的皇帝來坐,都需要他們來治天下,所以他們有恃無恐。
侄兒在京城時倒是可以強壓他們一頭,如今侄兒帶兵親征太原,隻怕上皇那邊不會甘心,朝堂之上也該有許多對侄兒心有不滿之人跳出來了。
不過,他們願意在這個時候跳也正合了侄兒的心意,侄兒也正好借着這個機會看清楚一些,早發現就早處理,省得以後養成禍患。”
孟太後記得很清楚,當時官家臉上那種不耐煩的嘲諷還有嘴角的譏笑究竟有多麽令人膽寒!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孟太後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懷疑朝堂上的這些人到底能有多蠢——
依着上皇那個見小利而忘義,好大事而惜身,又極易知難而退的性子來看,隻要官家強硬一些,上皇就隻可能是上皇,縱然心有不甘,也不會再掀起什麽風浪,這是除了官家之外的趙家皇帝們一以貫之的毛病,改不掉的。
真到了那個時候,現在在朝堂上跳出來支持上皇的這些人,又該如何面對當今官家?
如果官家在太原兵敗倒也罷了,如果官家在太原接着大勝,甚至于隻是個平手,今天在朝堂上跳出來的這些人,就沒一個能讨得了好兒去的!
可是要說官家有可能在太原城下大敗,孟太後第一個就不相信——
完顔宗望兵圍汴京之時,明明已是必死之局,還不是在當今官家反手之間化險爲夷,完顔宗望落得個倉皇南顧的下場?
而且,爲了防着朝堂上這些被官家稱之爲“豬隊友”的官僚們暗中搞事,官家除了帶上了大量的裝備之外,還早在出征之前就已經把準備糧草的旨意直接下到了途經的每一個州縣,根本不需要後方運送糧草。
爲了防着趙吉翔那個慫蛋跳出來搞事情,官家可不僅僅隻是請了自己來垂簾聽政,同時還火線提拔了一大批官員上來,同時又把汴京城中的軍權交到了何灌的手上,而在留下李綱這個太宰和王宗濋這個殿帥暗中制衡何灌的同時,官家還把執掌了皇城司的何薊帶去了太原。
再退一步說,哪怕他趙吉翔真有膽子跑回汴京,那些被趙桓火線提拔起來的官員們會願意跟着趙吉翔搞事情?
自己内部都一堆問題沒解決的趙吉翔如果想要靠收買這些人來解決問題,他能把所有人都收買掉?他能付得起那個代價?
尤其是火線提拔爲同知樞密院事,掌握了汴京大半兵權但是兒子卻在官家手裏的何灌,本身就是勸上皇禅位給官家的李綱,被火線提拔起來的李若冰,跟高俅的殿前司指揮使撞職的王宗濋,他們會倒向趙吉翔?
心中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孟太後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轉而又對吳敏道:“吳少宰敢也好,不敢也罷,其實都不影響什麽,畢竟這诏書不是給你吳少宰的。”
說完之後,孟太後也不再理會一臉懵逼的吳敏,又接着對殿前司指揮使王宗濋道:“這份旨意,是給殿前司的。王指揮使識得官家的筆迹,是否矯诏,一看便知。”
早就被趙桓暗中教育過無數次的王宗濋自然清楚這份诏書的真假。
趙桓書寫這份诏書的時候,王宗濋就在旁邊看着,爲的就是應對類似于今天的這種局面!
王宗濋甚至清楚的知道,趙桓留下來的诏書根本不是一份兩份,而是很多份,就連殺掉郓王趙楷和康王趙構的诏書都準備好了!
當然,演戲還是要演全套的,能在紫宸殿裏站着的,就沒有誰的演技是不過關的,甚至可以毫不客氣的說,紫宸殿裏随便哪個有職事在身的官員,都比滋油美利奸的特沒譜更懂演戲!
小心翼翼的從李綱手裏接過趙桓親筆所書的聖旨,仔細打量了半晌之後,王宗濋才躬身道:“啓奏太後,這份旨意确實是官家親手所書,微臣斷不可能錯認官家的筆迹。”
孟太後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殿中的群臣,而是直接對王宗濋道:“既然王卿可以确認,那王卿究竟是奉诏?還是如同吳少宰一般抗旨?”
“臣,殿前司指揮使,王宗濋,奉诏!”
雙手捧起聖旨舉過頭頂,王宗濋又向着龍椅後面的珠簾拜道:“”!臣乃大宋之臣,官家旨意,臣,不敢違!”
“既如此,王卿可依诏行事。”
孟太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瞥了臉色漲紅的吳敏一眼之後,又掃視了一眼殿中的群臣,然後才開口道:“都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連這個都看不明白,也不知道讀的什麽聖賢書?退朝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