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楠不喜歡豬籠區這種隔音效果不好的老樓。
因爲很容易聽見，那些藏在肮髒牆壁後面的惡意和秘密。
從裏面男人的話中，翟楠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有人給丁小魚的媽媽換上了白裙子，然後将她賣到了無人區。”
他頓了頓，“看來無人區的事情，沒那麽簡單啊……”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件事的時候，關于丁小魚媽媽的問題，是警衛廳的事。
房間裏傳來的水聲越來越激烈了，翟楠走到門前敲了敲門。
裏面的聲音并沒有停下，也沒有人來開門。
翟楠歎了口氣。
一隻高大的蛭子鬼從翟楠腹部狹小的嘴巴中爬出來，而後在觸手的控制下，對準房門伸出長滿肌肉的黑色舌頭。
“嘻嘻……？”
身後忽然傳來詭異的笑聲。
翟楠回頭，一張畸形的狐兒臉從擠滿走廊的血肉堆中翻出來，露出腐爛的笑容。
血皇後很生氣，裏面男人的聲音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而另一個讓她不開心的原因是，翟楠爲什麽不讓她直接撞開牆壁呢？
“不可以。”
翟楠讀懂了她的意思，他輕輕解釋道：“我們破開房門，是爲了化解事故的。”
“如果讓你出來的話，可是很容易一不小心……”
“把事故變成早間新聞的……”
“……”
血皇後瞥了瞥嘴，呵，人類真脆弱。
“怎麽感覺我現在像隻怪物似的……”
翟楠咕哝着轉過頭，這個時候，門咔嗒一聲被打開了，丁小魚穿着濕透的衣服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哥哥，你聽到了嗎？”
丁小魚低着頭，聲音有些發抖。
翟楠愣了一下，旋即脫下外套披在這個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兒身上，“聽到了。”
“啊，謝謝翟楠哥哥。”
丁小魚慢慢蹲在地上抱着膝蓋，水滴不時的從頭發和衣服上落下來，在昏暗的走廊燈光下泛着一種暗淡的紅色。
像是紅雨。
她是不是在哭啊……翟楠犯了愁。
“媽媽被賣了。”
她蹲在陰影裏，慢慢開始發抖，紅色的水順着她的下面蔓延出來，看起來亵渎而怪誕。
“嘿嘿……真好。”
“……”
突如其來的笑聲讓翟楠詫異的擡起頭。
“……媽媽沒有不要我！”
“她隻是被賣了！！”
丁小魚忽然擡起頭來，她的臉上居然是笑着的！她很興奮，興奮的發抖，但下一刻，她咯咯狂笑的面色一變，低頭說道：“翟楠哥哥，我得回去了，謝謝你的衣服。”
“啊這……”翟楠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診所的鑰匙，悄悄塞到女孩的手中，耳語道：“如果你爸爸還欺負你的話，你就躲到隔壁去。”
丁小魚接過鑰匙後，有點發愣：“翟楠哥哥，你……你真好。”
“但是不用了，爸爸不會再欺負我了。”
頓了頓，丁小魚眼裏露出某種奇特的興奮：“他……他睡着了……”
這麽快就睡着了？剛剛不是還在大喊大叫嗎……翟楠探過頭，往屋子裏面看了一眼。
模糊陰暗的房間裏，勉強能看得清男人在沙發上和衣而卧。
兩邊堆滿了酒瓶，地面上能看到一團嘔吐物的陰影，空氣滿是混着酒味的奇怪腥氣。
“那我回去了。”
翟楠想細看時，丁小魚忽然輕輕後退了一步，“翟楠哥……别讓我爸爸看到你。”
“好……”翟楠尴尬的後退兩步，看着丁小魚關上了門。
……
丁小魚坐在黑暗裏發抖。
她身上一直在滴水，嘩啦啦的好像永遠也滴不完，簡直像是下了一場雨。
過了一會，她走到沙發旁，拾起爸爸的衣服，
随手扔進垃圾桶裏。
而沙發上面并沒有爸爸的身影，剛剛蓋在衣服下面的隻是幾個枕頭。
“爸爸去了哪裏呀？”
她坐在沙發上，視線似乎在陰暗的地面尋找。
某一刻，她眼前一亮，興奮的蹲在地上，“爸爸，你怎麽流到這裏了呢？”
“爸爸，剛剛我給隔壁的醫生哥哥說，你不會欺負我了，對吧？”
丁小魚看着地面上那團嘔吐物似的陰影，忽然笑了出來，“你肯定不會欺負我了，現在這樣的你，永遠也沒辦法……再欺負我了呢！”
地面上的陰影靜靜地堆在那裏，散發着腥氣。
仿佛還在流淌。
“哎呀……”
丁小魚這時候突然站起來，表情有些驚慌的看了看窗外的雨。
“哥哥可不能像爸爸一樣，
……化成這樣。”
她光着腳快步走進衛生間打開燈。
“嘩啦”
濕透的衣服被扔在地上。
而随着她的走動，她的身體就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變得畸形，當粉嫩的液體從身體表面溢出來的時候，她變成了一團蠕動的液态血肉。
這團血肉就像是一盤沒有物質的愛情，被風一吹，就散了。
散落到窗外，和雨混合在一起。
緊接着，窗外傾盆的紅雨斑斓閃爍，和着白月垂落下來的光線，映出一座巨大的丁小魚。
紅雨斷斷續續的下着，而透過紅雨折射出來的少女光線，也泛出一種詭異的斷續感，如果有人站在雨中……還能活着的情況下，從不同角度去看，就能看見不同角度的半透明巨大少女。
她的質感充滿着詭異的美感，她存在，又好像不存在，就仿佛某種水幕投影，光滑而圓潤，但隻是光線折射成的虛像。
丁小魚……或者說雨中這座斷斷續續的巨大怪物，在徹底成型之後，便開始了一種詭異的收縮，雨水從地面倒流回去，升上天空，整個街區仿佛下了一場自下而上的詭異大雨。
随後，它們會聚在一起，變成一團擁有着實質的血肉。
鑽進了老樓亮着燈的窗戶。
昏暗的燈光照亮了沙發旁，
一團鮮嫩的粉紅色液體。
那是剛剛丁小魚，叫做爸爸的東西。
不過現在，這攤東西不知道還能不能被稱爲“爸爸”。
……
翟楠打着傘走出樓道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他看着斑斓老舊的街區，明明剛下過雨，地面竟然是幹的。
一團團粉嫩的紅色液體遍布整個街道，就好像遍地長滿了粉色的蘑菇，而在這些蘑菇上面，則“長滿”人類的衣服和動物毛皮。
就好像有街邊的野貓野狗和行人，走在這裏的時候，被憑空融化了。
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濃郁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