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袁尚沒居住在高幹的府邸或是晉陽的行轅,而是前往高幹爲他準備的三萬精銳所屯紮的南營中,一則是爲了能夠更好的進入戰時狀态,二則也是爲了能夠盡快熟悉并州的這些士卒,達到将帥一心。
高幹本意在并州再多抽調一些兵馬給袁尚,不過卻被袁尚拒絕了,涼州出了亂子,萬一遏制不住,将戰火蔓延到了并州,可就得不償失了,守備的兵力還是留的充足一點比較好。
聽說了趙雲落在了閻行的手裏,袁尚的心情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很糟糕,他半宿翻來覆去的都沒有睡着,最後幹脆不睡,一個起身,手捧遁甲天書人盾篇,一邊細細品讀,一邊等待天明的到來。
就這麽翻來覆去的讀了一個時辰,營寨之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接着便聽帳篷口有侍衛攔截來人的聲音。
天色已晚,主公已經就寝,還請将軍回去,來日再行拜見
來人似是很着急。
不行啊,來日主公就要行軍入關中,明天再說就不趕趟了兄弟行行好,幫我通禀一聲
主公睡覺,誰也不能打擾
就通禀一嗓子,主公要是不起來,我走便是了。
一嗓子也不行,這是軍令
來人生氣了:你家軍令規定的主公半夜睡覺不能起床啊太霸道了你個小兵卒子,你當你是誰啊
袁尚放下了手中的書簡,沖着帳外問了一嗓子:是誰啊這麽橫
一聽袁尚的話音傳出來,帳外的人急忙高聲沖着帳篷内大聲吆喝。
主公是我張繡宣威侯張繡當年從宛城兵敗往長安投奔你的張繡現任雁門關太守
袁尚扯着嗓子道:你不在雁門守關。來這來幹什麽大初一的要拜年嗎
張繡扯着嗓子高聲呼叫:不是啊,主公,我有要事想要求見主公,還望主公恩準,賜我一見
袁尚聞言樂了,呼喊回喝:刺你一劍我舍不得啊不是拜年的話就回去吧大半夜的,除了拜年我什麽業務也不接。
張繡聞言呆了一呆,接着噗通一聲在帥帳的門口跪下,做行禮狀态,喜氣洋洋的大聲呼喊。
主公過年好雁門守将張繡。這廂祝主公馬年大吉,萬事如意并在新的一年裏,萬馬奔騰揍劉備,金戈鐵馬打曹植,千軍萬馬削孫權,快馬加鞭殺閻行,馬到功成平宋建青梅竹馬收蔡琰呐
袁尚咧嘴一笑:說的真好,你這拜年嗑說的比你打仗的功夫要來的帶勁多了。
張繡嘿嘿一樂:謝主公誇獎主公,猴年馬月讓我進去啊
袁尚大袖一揮:看你拜年吉祥話說的這麽好。開個特例放你進來吧先說清楚了啊,我這可沒有壓歲錢給你。
當年,時值曹操隕落,張繡在宛城被劉備擊潰。恐曹操死後無人保他,曹丕借當年曹昂之事尋他的仇,無奈之下率領殘兵西進長安拜見袁尚,投在了他的麾下。後被袁尚帶回河北,派遣在并州爲将,奉命駐守雁門。
今日袁尚出兵并州。張繡特意從雁門趕回晉陽相見。
少時,張繡進了帥帳,整理了下盔甲戰袍,然後行一軍禮,高聲禀報道:末将北地槍王,童槍神嫡系長徒,建忠将軍,宣威侯,宛城太守,暫領雁門太守,張繡見過大司馬大将軍袁公
袁尚摸了摸鼻子,斜眼瞅着張繡:你唠唠叨叨的一大串跟我報菜名呢
張繡嘿嘿一笑,道:多報點名頭,這不是顯得咱職務多,本領高,責任重嘛,也好賣個好彩頭
袁尚聞言樂了:你專門從雁門大老遠的回來,不會是專門來逗我笑的吧有事就說吧。
張繡整理了一下詞彙,随即道:主公,雍涼出了亂子,你要親往平定
袁尚點了點頭,道:沒錯。
主公,算我一個吧
你袁尚聞言愣住了,他上下打量了張繡幾眼,道:你跟我去雍涼幹什麽
張繡嘿嘿一笑,道:特爲建功獻策而來,主公您忘了,末将的綽号是什麽
綽号袁尚皺起了眉:拜年小先鋒
是北地槍王啊
張繡的臉色有點發黑:主公,末将當年初随家叔張濟從仕的時候,就任于金城,當時正逢羌族領袖北宮伯玉與李文侯聯合韓遂和邊章造反。末将當時雖然身份不高,卻也參與平定羌亂之戰北地槍王這綽号,就是在那時豎起來的
袁尚聞言恍然而悟,點頭道:如此說來,你不但對涼州金城等郡的地勢熟悉,年輕時,還參與過平定羌族首領北宮伯玉的涼州亂戰
張繡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而且屬下對于平定羌亂的方法,自有一套分析,可助主公長遠的安定羌族。
袁尚揚了揚眉毛:說來聽聽。
張繡面色一正,道:羌人與我漢人之間,來往約有數百年,早已并入我朝治下,但依舊是循序古禮,雖從事農耕,且依舊以遊牧爲主,羌人不立君長,無相長一。強則分爲酋豪,弱則爲人附落,更兼喜歡以力爲雄,極難管治
袁尚歎了口氣,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對于羌人,我不可能像對待鮮卑三王部。南匈奴王庭那樣,先以兵馬擊之,再并其民入河北,更不可能屠戮至盡因爲羌人早在三百多年前就被并入了漢朝治下,多年來與西境的漢民通婚生子,混血極多,像是馬騰馬超父子,雖以漢人自居,但實屬羌漢混血,西涼邊境。已是屬于羌不離漢,漢不離羌,都是我朝的治下的子民隻是我不懂,同樣是漢朝的百姓,又經過幾百年的同化,怎麽還是屢屢叛變沒完沒了
說到這裏,袁尚有些不滿,繼續道:不是我自吹别看鮮卑三王部和南匈奴治下子民剛入河北境内,但我有信心。十年之内就能把他們統統歸于王化,分不出漢人鮮卑人或是匈奴人反觀羌族融漢數百年,至今還沒融進來,這幾百年得漢朝官員都吃屎去了嗎
張繡聞言道:羌族融漢和主公在河北進行的鮮卑匈奴融漢可不一樣。主公在河北是遷民入境,讓他們到我大漢境内,受我土地民風影響但西州之地,原本就不是大漢之土。而是當年冠軍侯霍去病千裏逐鹿奔襲,懾服了休屠王渾邪王奪下來的,西州曾是匈奴的領土武帝立河西諸郡。遷民實邊,是用我們的子民去适應人家的土地民風,況且我朝對羌政策有誤,使羌不服漢屢屢反叛,也在情理之中。
袁尚聞言來了興趣,道:都是漢朝子民,我朝對羌人,還有什麽特殊政策
張繡聞言無奈一笑。
當然有了,主公,這其中一言難盡,我就給你大略的說說,元鼎六年,孝武皇帝在酒泉郡的基礎上,增設張掖,敦煌二郡,又在西平設臨羌縣和破羌縣,昭帝始元六年和宣帝地節三年,我朝又分設金城郡和武威郡,用以隔絕羌胡并設護羌校尉,納羌族各部爲治下然羌族各部統治制度難以與我大漢内地相劃齊,因此存其國号而屬漢治,即在尊奉昭宣二帝采取了撫循和輯懷柔籠絡政策,使得納羌族初期,邊境穩定,百事可期。
袁尚點了點頭,道:一國兩制的手段嘛我明白,繼續說。
張繡長歎一聲,道:可惜自建武年間開始,國策未變,然行之有更,撫循和輯懷柔籠絡之策逐漸被廢棄,反倒是奴役之法普及涼州邊塞,各郡官吏依仗權勢,滋行橫貪,化治羌策爲奴羌策,把羌人從漢民化爲漢奴,供給邊境豪強恣意揮使,如此百多年,西戎因待遇不公而屢戰屢反,禍亂不僅于在于涼州,戰火最大之時甚至延續至并州,益州,三輔,毒害至深也
袁尚點了點頭,心道,如今的羌漢之争,就猶如過去的美國人種問題一樣,屬于民族歧視,隻不過人家是黑人白人的互相咬,這裏是漢人和羌人之間互相掐的問題。
袁尚摸了摸鼻子,道:如此,那怎麽解決
張繡拱手道:主公此番若是能平定西州,張繡願爲護羌校尉,替主公戎邊,還請主公對待羌人,能夠取消奴役制,重施撫循和輯懷柔籠絡之策,田若均,民若等,法若衡,制若嚴,漢羌之人,一視待之,則西州之地,斷然無禍。
袁尚挑了挑眉,笑了:張繡,你是想讓我做林肯啊。
啊張繡沒反應過來,呆呆的瞅着袁尚:林肯是誰
袁尚悠悠的歎氣,道:那是遙遠很遙遠的一個國家的諸侯王,地處塞外的塞外的塞外的塞外
張繡聽着有點發懵:這林肯大王,對屬下之民,也是撫循和輯懷柔籠絡重視均等
袁尚點了點頭,惋惜道:是啊,就因爲這個,他還死了。
張繡一驚:怎麽死的
知道荊轲刺秦嗎
張繡點了點頭:知道啊。
荊轲刺秦成功了嗎
當然沒有了。
袁尚歎息道:林肯大王也讓荊轲刺殺過,那一次,荊轲成功了。
張繡聞言愣了愣神,接着惋惜的一歎。
好可憐的林肯大王
少時,二人把話題拉了回來。
張繡啊,你說的關于治理羌族問題的建議很有道理,不過我總覺,這些事不像是你自己能分析的出來的袁尚笑意滿滿的看着張繡。道:跟我說實話,這些都是你從誰那聽來的見解
張繡臉色一紅,憨笑道:瞞不過主公,這些都是當年在宛城,我與賈诩私下談論涼州事曾唠到的,那老家夥是武威人,對涼州諸事和羌族都了解透徹
袁尚聞言恍如,點了點頭道:賈诩啊,老頭子,原來是他
袁尚南下。又征調了雁門太守張繡,三萬兵馬直入關中地。行至京兆邊境,卻有探報回來,說閻行,宋建,羌族等部的兵馬已過秦川,直奔京兆地,涼州淪陷,雍州之地已被他們割去大半。
袁尚兵馬屯紮在京兆北境。知道信息後,立刻在營寨内展開軍事會議。
諸位将領在了解這目前關中的形勢之後,各個義憤填膺,其中以馬超最甚。立刻出班表示請戰。
京兆長安,乃是雍州重鎮,斷不可失去末将願意領一支兵馬,去戰閻行。宋建,反羌之衆将他們打出京兆驅此惡賊
大将龐德亦是起身,朗聲道:閻行的兵馬增長雖然迅速。但他是一邊以趙雲的名義攻城掠地,一邊收攬各郡縣之兵爲己用,被他攻下的城池幾乎沒有任何留備守軍,幾是空城,所以敵軍隻是表面勢大而已,我們一旦反擊成功,所有的失地就會如同迅風掃秋葉一樣,立刻就被我軍收回
在場諸人,一個個義憤填膺,紛紛請命,要求火速前往京兆,去攻打閻行和宋建。
袁尚想了一想,道:各位将軍的鬥志值得鼓勵,但單純的硬碰硬,是下下策,閻行,宋建,叛羌,三路兵馬打着趙雲的旗号攻入雍涼,占據主動,勢如破竹,一路上過關收縣,鋒芒畢露,此時不是和他們正面沖突的時候,耽誤之急要做的,是先扼守住他們進攻的步伐,挫敗其攻勢,然後再出兵破他們。
馬超聞言好奇,道:那主公的意思是
袁尚想了想,問道:京兆長安的郝昭,麾下有多少兵馬
有知情人回答:據聞郝昭守長安城的士卒約有精兵一萬餘,閻行叛亂後,郝昭又立刻收攏雍州各處郡縣兵馬歸于長安助守,也應有一萬以上,如此長安城内,可用士卒當有兩萬五千。
兩萬五閻行和宋建等兵馬相加大約二十來萬對郝昭而言足夠了袁尚點了點頭,道:用鴿哨傳令郝昭,用這兩萬五仟精銳,死守長安給我攔住閻行和宋建等人的兵勢,利用長安的城郭,阻攔其軍軍勢,打壓住他們進攻的氣焰
諾
鍾繇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着袁尚,眼中露出了贊賞的神色。
馬超見袁尚到了關中邊境,卻不出兵,心下有點不爽,道:主公,你不出兵,讓郝昭去死守那咱們這些人來并州幹什麽
袁尚微微一笑,道:不必着急,躲避鋒芒歸躲避鋒芒,但咱們并不是什麽都不做首先的當務之急,是先把東方的釘子拔掉,料理一個平穩的後方,方才好西進行事
馬岱聞言一愣,道:主公所說的東方之釘莫不是指的是洛陽
袁尚點了點頭,道:皇帝太曬臉,不久前我才聯合過劉備和曹植給了他一個下馬威,這才多久的功夫,他居然嘚嘚瑟瑟的還敢再犯放肆到我頭上來了皇帝怎麽了皇帝就可以不講理嗎我這回得給他來點真格的,幫他治治多動症衆将聽令,咱們此番的第一個任務目标,先幹天子
先幹天子
衆人聞言,不由得一起擡手擦汗。
這話說得真是有點太大逆不道了
袁尚的這個目标選擇也是有原因的,天子雖然兵少,但畢竟是皇家正統,由給予其他各路叛軍施以正規名目讨伐關中的機會,且閻行上一次已經把金祎送到河北去了,袁尚也從金祎的嘴裏,大緻了解到了各路反軍的策動原因
他們是由天子一方策動而起。
不收拾不行啊
當然,袁尚暫時不會打到洛陽城去。畢竟他一旦動了,荊州和中原的兵馬也會立刻瘋入洛陽,到時候三家開搶,局面不可收拾,天子小體格太弱了,亂軍争搶萬一給他碰死了,袁尚怕沾了弑君的包袱。到時候天下士子非得拿吐沫淹死他不可。
當然,等河北遷移事畢,袁尚起兵南下滅了曹植,再奪天子就好辦多了。那時候若是再把天子一個不小心碰死了那就活該算他倒黴,被自己碰死兩次。
袁尚兵馬東進,不打洛陽,但他卻料定天子的兵馬一定會悄悄西進。
果然,沒有幾日的功夫,就有探子報,天子命徐庶與童飛,以名将之後朱皓皇甫堅壽皇甫郦赦将徐榮胡轸楊定等爲偏将,起四千人馬。乘亂向着關中偷偷的進發。
他們想渾水摸魚,乘機在關中奪取一片發展之地,不想這個美麗的夢卻被袁尚直接扼殺在搖籃中。
兵馬行至三輔的廬喾道,卻見一片軍營正坐落在道口之間。生生的扼住了去路,而軍營正中的大纛旗上生生的繡着一個美麗而妖娆的袁字。
看到那個大字的時候,徐庶仿佛生生吞下了一隻蒼蠅,臉色都有些發綠了。
關中如此之亂。袁尚不去對付他們,反而專程率領大兵來這裏打自己這三千弱旅之師,是何意思
聽說閻行。宋建的兵馬已至京兆,眼看就要攻打長安,難道袁尚不怕長安失手
關中他不要了專門來跟自己置氣袁尚這小子是有病不成
徐庶心裏沒底了,他不曾想到袁尚居然能如此亂來,此舉确實大大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徐庶心裏正在沒底,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袁軍的崗哨顯然也已是發現了他們,随着一陣隆隆的擂鼓聲響,卻見從袁軍軍營中沖出了一衆彪軍,當頭之人,騎着白馬紅袍,頭戴紫金束發冠,揚着馬鞭,正悠閑的盯着己方的兵馬,神态散漫倨傲,他的左右包圍着一衆将領,大大小小的約莫能有二十多個。
徐庶估摸着這人應該就是袁尚。
其實那個人也确實就是袁尚。
袁尚打馬而出,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在天子軍陣中掃了一掃,道:你們哪個是左将軍徐庶出來跟本将軍答話。
徐庶平複了一下心情,打馬而出,道:我是徐庶,你可就是袁尚
袁尚打眼看了徐庶一會,笑着開口道:你就是徐庶啊,久違了,你把天子從許昌救出來,挺有本事的,可爲什麽不好好的待在洛陽,跑到這裏瞎得瑟這是你該蹦跶的地方嗎
徐庶笑了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徐庶領天子兵至此,爲何不行
袁尚微微一笑,道:好家夥,你拿天子兵吓唬我你當我是誰啊我告訴你,我是大司馬大将軍,掌管天下兵馬大權,就是天子親軍,要進來也自當由我率領,你一個左将軍算幹什麽吃的識相的趕緊滾蛋省得我出手打發你
徐庶皺起了眉頭,冷笑一聲道:明人不說暗話,我說大司馬大将軍,如今整個關中都已經陷入了水火之中,你不去保護關中之地擊退各路反賊,反倒是在此攔截天子兵馬,孰輕孰重你分不明白,長安城你不要了嗎
袁尚冷笑一聲,道:不要了,整個關中我都不要了我今天就是置這口氣,長安城我送給河首平漢王了換你們這幾千人進不了關中反正我城池有的是,有本事你咬我
你徐庶沒想到袁尚會如此敗家:一時間氣的說不出話來
反觀徐庶旁邊的童飛,一直瞅着袁尚,此刻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
有意思,我行走天下多年,這樣的怪胎,還是第一次見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