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良之子顔淵現任信都城屯騎校尉,文醜之子文屠則是漁陽郡中侯,二人皆不在邺城任職,一來一往的召調,卻也是費了幾日的功夫。
二人來到邺城之後,先是在驿館整備待禮,然後便即會見袁尚。
真正會面的時候,袁尚發現二人的相貌和氣質跟自己想象的有很多不同。
袁尚回到這個時代的時候,正逢官渡之戰尾聲,那時的顔良與文醜都已經死了,所以袁尚沒有見過,不過多年下來,對昔日那兩員被袁紹最爲倚重的大将倒是有一些聽聞。
傳言二人都是以勇武著稱的骁勇之将,武力勝于治軍,沖鋒陷陣攻城拔寨乃其所長,臨陣布兵揮師定策乃其所短。
其父如此,所以在袁尚的心中,二将的兒子,應該也都是以勇武著稱的人,他默默地也給二人之子下了五大三粗面貌兇狠虎背熊腰的定義。
隻是真見了顔淵和文屠,袁尚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一廂情願了。
顔淵和文屠年紀不大,大概都在二十二三歲左右,比袁尚略年輕一些,身材七八尺高,面貌嘛,說不上兇狠,說不上豪邁,也說不上俊朗,隻能算是普普通通,不過畢竟是虎将之後,二人皆有幾分英武之色,不過隐隐之中,又有幾分文弱之風。
袁尚的目光來回在二人身上打轉,一邊看一邊點頭,贊賞道:嗯,不錯,果然是虎将之後,确實是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可惜卻是多了些書生氣。
堂下,顔淵恭敬的行了一記軍禮,道:啓禀主公,我二人年幼喪父,家中驟失頂梁,導緻族中衰敗,究其原因,一則爲家父技不如人,二則亦爲性格所至。家父生前好武不文,過分自持勇烈,故有被關羽斬殺之禍,我等在謹記前仇,一改原先風範,習武知兵讀書養性,多年下來,身上多了些儒生氣,卻是少了些暴戾和乖張。
袁尚聞言恍然。道:原來如此,所謂知恥而後勇,令尊之殇乃爲恥,秉承其志而磨砺自身乃爲勇。你二人也算是良才了顔淵,你的名字似是和古人暗合,是何人爲你所起
顔淵聞言笑道:說來慚愧,末将原先本不叫此名。九年前我父死于關羽之手,家母悲痛莫名,一改初衷。不欲讓我步先父後塵爲将,故而仿查古名,擇春秋孔聖人門下十哲之首的顔回姓字,替末将更名,改爲顔淵,家母希望我棄武從文,别圖海闊之路。
袁尚點頭歎道:你母親替你改了聖人門下之名,是希望你棄武從文,不想你雖從文,卻未曾棄武,如此成文武雙全之才,你父顔良将軍在天有靈,也可安心了。
袁尚轉過頭來,笑看着文屠道:文屠,你的名字可有寓意
文屠面色一紅,低頭揣揣道:末将慚愧,名字沒曾改過,也無甚寓意。
袁尚聞言不由得惋惜一歎。
文屠見狀急了,他見顔淵改過一次名字,就得到了袁尚的誇獎包贊,自己沒改過名字,袁尚就沒誇贊自己
他也是猛将之後,此刻自尊心焉能受得了
文屠狠了狠心,拱手言道:主公自打立業以來,南征北戰,名滿天下,屢建奇功末将對主公深感敬佩,今日得主公相召,實在是萬分榮幸如主公不棄,末将鬥膽請主公替末将改個名
袁尚吃了一驚:你讓我,替你改名這個不太合适吧
文屠搖頭道:袁氏一門對文氏一族恩重如山,重用我等莽武之門,如今更是恩澤兩代,改個名字算什麽還望主公不要客氣,替末将改個名吧
袁尚聞言摸了摸下巴,想了一想,道:嗯,令尊昔日名滿四州,武藝冠絕河北,其名無人不識,他叫文醜,你是他的兒子,那你就叫
文屠一臉期待:末将叫什麽
那你就叫文醜醜吧
文屠:
許昌,德陽殿。
德陽殿之名取自昔日東都洛陽舊宮之名,意在紀念,其位于許昌皇城之北,内有夾城,東有門水,北有圓壘,外通五殿,内廷三宮。外圍牆從宮殿的西北角往南一千二百米長,東折八百米寬,雖比不上昔日的洛陽宮氣勢磅礴,卻也繁華。
殿内西南的暖閣之内,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面色白淨,少有微須,正坐在龍席軟榻之上,瞅着不遠處一個金黃色的火盆出神,他身穿黑黃相間的弁服,腰帶白玉革帶,玉鈎鰈绯,華貴雍容。
與他華麗的穿着相比,他的神色很顯然并不怎麽康健。
說他不康健不是指他的面色不好,而是說他的神态略顯萎頓,細細的雙眸之中乍然一看瞅不出什麽,但若是仔細的去挖掘一會,就會發現他眼眸深處隐藏的全是深切的哀痛和對世情的悲憫自怨。
這個人是當今天下最尊貴的人
而相對的,他也是這個天下最悲哀的人。
天下諸侯誰見了他都得三跪九叩,尊敬恭順,卻也是從内心中對他嗤之以鼻,暗藏蔑視。
他生于世間僅二十七載,卻經曆了十八年的傀儡生涯,經曆了常人一輩子都不曾遇到過的屈辱和苦難。
他出生不足月便因權喪母,九歲遭董卓亂政,後繼李傕郭汜之亂,輾轉反側最終又落于曹操之手。
他不是别人,正是當今天子劉協。
啓禀陛下。門外,一個小黃門神态恭敬的走來,遙遙地便長揖施禮物:輔國将軍伏完在外求見陛下。
直到這個時候,劉協方才從遐想中回過神來,他正了正衣襟,強自坐直了身體,道聲:宣。
小黃門領命去了,少時便見一個蒼老的身影緩步走入廳内,對劉協施君臣之禮,道:臣伏完,拜見陛下。
國丈免禮。劉協虛擡了下袖子,示意伏完起身:國丈,日前你入宮祝賀年關之慶,朕對你所言之事,國丈思慮的如何了
劉協的話剛剛說完,卻見伏完擡起了手,示意劉協禁聲,然後移步到了各處窗前與門外,四下瞅了好久,确認無人偷聽之後方才回到劉協跟前。
陛下日後召見内戚定要小心慎言,恐有洩漏啊。伏完耐心地勸導着言道。
劉協搖了搖頭,道:國丈放心,曹氏耳目雖多,但近年來朕勵精肅内,這宮廷之内,倒也算安甯,朕貼身人中,當無奸細。
那也還是小心點好。伏完又勸谏了一聲,接着略微沉吟了一下,方又道:陛下年前對老臣所言之事,依老臣度之,此刻尚不到時機,老臣還請陛下再隐忍三載,待陛下與老臣都在這三年之内積蓄到足夠之力,三年之後,一朝而發,鼎定大局,方爲上善之策。
還等三年劉協的臉有些僵硬了:國丈,如今曹操已死,曹氏頂柱崩毀,曹植雖然執權,卻年輕性弱,朝野看似平穩,實則暗湧流動,如此天賜良機,若是錯過,朕此生再無親政之機矣
伏完搖了搖頭,道:陛下,曹操是死了,但其心腹猛将與朋黨奸佞還在,曹植是年輕,但他也不好對付呀單從昔日他以雷霆之勢一舉收取了曹操之權開始,老夫就瞅這年輕人不簡單他并非曹操長子,卻能夠盡得曹氏舊部之心,穩赢曹丕,将其剔出圈外而且曹植與曹操比起來,智謀狠辣雖然不及,卻多了一分良善,短短年餘時間,曹氏内外文武骨肉兄弟對其盡皆心服,無不恪遵己道,就連尚書令荀彧,也對他尊重無比,不下于對當年曹操,此刻曹植已然穩定中州,陛下若想現在就親政,恐怕不是時機啊
劉協歎了口氣,搖頭道:正因爲如此,朕才更不能等待三年曹植用了一年時間不到,已得許都人心,朕若是再給他三年,這天下人心豈不都讓他攏去了
伏完搖了搖頭,道:陛下,不然啊,曹植雖然仁善,但他本身并無曹操的雄武之略當今天下未定,東有孫權割據一方,北有袁尚虎視天下,更兼南有皇叔劉備時時刻刻等待着迎救天子匡扶漢室曹植隻是一時得安,中州早晚還是會有大戰的依老臣之意,數年後,曹植與天下諸侯火并之時,許都空虛,陛下屆時登高一呼,内召忠臣扶政,外召皇叔起兵勤王,猶如雷霆一擊,令曹植措不及防,如此則漢室可興,天下可定啊
劉協仔細地想了一想,搖頭道:不行,你說的這些時日太長久,變數太大,朕委實是拖不起了
伏完有些痛心疾首:陛下,您忍辱負重十八年董卓,李傕,郭汜皆死,就連曹操都去了,爲何就剩下這最後的三年,你卻等待不起呢
劉協搖頭道:那些老賊,最少的也年長于朕不下二十餘載,朕拖也把他們拖到老死,可曹植不一樣,他青春年少,比朕小的太多了朕若是用對付老賊的辦法對付他,到最後,被拖死的隻怕就是朕了,國丈,難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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