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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淄曆史悠久,華夏文明的發祥地之一,曾是周代齊國故都,漢代齊王首府,現如今又是青州的治所所在。
臨淄城内的首府,乃是孝和皇帝時期修建的,但時至如今也不顯得慘落或是破敗,相反地,太守府油光明亮,頗有氣勢。隻因自打袁譚到任平原之後,擊潰了田楷,攻走了孔融,占領了整個青州便多次修葺此太守府邸的緣故。
袁譚的性子和他父親袁紹一樣,比較注重儀表,所以對于太守府的修葺工作,也是非常的上心,自打接手整個青州的要務之後,袁譚幾乎每隔數月便将太守府由裏至外的裝潢一次,雖不鋪張奢華,卻也是極具威嚴之貌。
正廳之内,此刻的袁譚正手捧着一抹竹簡,端着茶盞,默默的讀着簡上的内容。
他面相長得頗爲莊嚴周正,一張白淨的俊臉,颌下一縷青須,看起來剛正不阿,頗具英氣,可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的眼中偶爾會閃過幾分陰霾。
“這小子,居然也會給我書信?端是奇事!”
袁譚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話音中似嘲諷,似不屑,五味翻雜,讓人聽不懂個中之意。
袁譚下首,坐着一個中年文士,聞言面色不動,嘴角卻暗自升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他便是剛剛受袁紹之命前來青州視察的辛評。
辛評原爲韓馥部下,初平二年,他曾與荀谌、郭圖共同說服韓馥出讓冀州州牧位予袁紹,對袁紹鼎定冀州的大業頗有功勞,辛評也因此受邀成爲了袁氏的部下。
辛評人雖在冀州,但在立嗣的意見上卻一直與審配和逢紀不合,他不喜歡空有其表的袁尚,反倒是比較欣賞袁譚,在辛評的眼中,袁譚在袁紹的幾個兒子當中,屬于是傑出的人物........比起袁熙的怯弱膽小,袁尚的自大傲慢,頗有戰争天賦的袁譚,不知比他們要強出不少。
不得不說辛評的眼光也是頗有依據,在建安元年,袁譚剛剛率兵前往青州的時候,隻占有平原一縣之地,但他後來卻連續擊敗了田楷、孔融,占領了青州全境,也算得上是能征慣戰,頗具雄姿。
雖然袁譚此人頗爲崇尚勇力,做事習慣于但憑喜好而爲之,但在辛評的眼中,這些都不是什麽問題,畢竟袁譚還很年輕,日後隻要善加誘導,要改正應該不是難事。
況且袁譚乃是長子,長子繼承父業,本就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之事。衆多的原因交雜在一起,自然而然的,辛評漸漸地就成了袁譚一系中人。
“大公子手中的書簡,莫不是三公子親手親手所書?”良久的沉默之後,辛評率先開口,打破了廳中的安甯。
袁譚将緊盯在書簡上的目光收起,擡頭盯着一臉笑容的辛評:“仲治好毒辣的目光,我這邊還什麽都沒說,便讓你一語猜中,不錯,這簡求援信确實是三弟他親手書寫與我的,請我出青州之兵往南接應。”
辛評面色不變,心中卻是一動,道:“那大公子心中又是作何感想?”
袁譚的眼皮微微的跳了一跳,笑道:“官渡之戰,我率青州兵馬屯紮與右方大營,不曾在父親身邊出力獻策,得虧三弟機警聰慧,先是馳兵救援烏巢,後又是出兵南下,分散曹軍兵力,功勳顯赫,如今經徐州回師青州,我這做兄長的.....理當出兵接應。”
辛評聞言點了點頭,道:“大公子想的周到,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辭回冀州去了。”
說罷,便見辛評作揖起身,轉身欲走。
袁譚見狀急了,慌忙起身言道:“仲治來了不過數日,我還尚未以上賓禮儀待之,卻爲何這般着急離去?莫不是袁譚這裏對先生照顧的有什麽不周?”
辛評轉頭淡然一笑,搖頭道:“大公子待辛評甚厚,評來青州三日,公子也是照料周詳,并無絲毫的不妥之處。”
“那先生爲何還着急要走?莫不是冀州有什麽要緊之事?”
辛評搖了搖頭,道:“冀州暫時無礙,多不多辛評一人并無大礙,隻是大公子不願與辛評交心,言語中有所保留,辛評留在這裏也無甚益處,倒不如歸附冀州,也免得在此做個白食之人。”
袁譚聞言頓時愣住,臉上的肌肉在不知不覺間來回抽動,似猶豫,似緊張,似愁苦。
過了一會,方見袁譚長歎口氣,拱手言道:“先生教訓的事,是袁譚藏私了。”
辛評的臉色露出了一絲笑容,道:“請大公子重新斟酌,告訴辛評,對于三公子此次率兵歸來,大公子心中究竟作何感想?”
聽了辛評單刀直入的話鋒,袁譚臉色的笑容漸漸收攏,眼眸中,一抹深深的仇恨卻一閃而逝。
是的!不是别的,是仇恨!
打心眼裏講,袁譚恨袁尚,那股仇恨從小就是深藏于内,刻骨銘心!
自打他的母親張氏去後,袁尚的母親劉氏就成了袁紹府邸的正治,劉氏心狠,偏袒袁熙,袁尚不說,還每每在袁紹面前刻意诋毀打壓與他,每一次袁譚與劉氏相見,劉氏眼中那怨毒的目光都能被袁譚看在眼裏。
那是一種不着掩飾的仇!她氣悶袁譚占據着長子之位,阻攔了她親生兒子的承嗣道路。她恨不能希望袁譚一出門,就立刻被馬車碾死,用他袁譚的血肉,爲自己的兒子鋪出一條平坦的康莊大道。
更惱人的是,袁紹對自己也遠不如當初的喜愛了,對于自己的赫赫戰功,袁紹并不曾多予鼓勵,反倒經常在一衆文武面前,誇贊三兒子袁尚的儀容姿貌有乃父之風,頗有自己年輕時的神韻。
而且愈發可怕的是,近年來,袁紹在不知不覺間,似是有了廢長立幼的意向。
那種寵溺,那種偏頗,那種驕縱,都令袁譚打心眼裏深深的嫉妒。
那個混蛋小子?他有什麽能力,他有什麽本事,他有什麽功績,能擔得起上天對他的這諸多眷顧?
不知不覺間,一股陰冷的氣氛在廳内開始盤旋彌漫.........
“仲治,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就不瞞你了,最近幾年,父親對我這個長子越來越疏遠,越來越不予寵信,他雖然不說,但我也能猜的出來,在他的心裏,其實最喜歡,最想傳以基業的人,是三弟!隻是礙于三弟無有大功和長幼有序的禮法,一直不曾明說而已,但如今卻不同了,與曹操之戰,三弟表現卓著,全軍上下盡皆佩服,父親表面上不說,想必心裏也是高興的不行........仲治,不是我袁譚亂相猜忌,若真是這般任其下去,我這青州刺史的位子,不知還能再坐上幾年。”
辛評輕輕的繞了繞下巴上的胡須,慨然歎道:“時也,勢也.....公子空負雄才壯志,可惜卻不得其時,惜哉,惜哉。”
袁譚擡眼看了辛評一眼,道:“如何行事,還望仲治教我。”
辛評聞言慨然不語,隻是輕輕的搖頭,一邊搖一邊自言自語的道:“如今河北,當真是風雨飄蕩啊,外有強敵曹操在側,内有黑山賊張燕盤踞于境内,難啊,難啊。”
袁譚的眉頭皺了一皺,似是不明白辛評突然拉扯起曹操張燕做些什麽。
卻見辛評微笑不語,搖手指了指西面,又伸手指了指南方。
袁譚見狀愣了一下,仔細的琢磨了一會,終于是略有所悟。
曹操是幌子,他真正所指的,是黑山賊張燕!
自從當年袁紹與呂布在境内與黑山軍交戰之後,張燕便對袁氏記仇在胸,甚至與公孫瓒聯盟,派部将杜長帶兵協助公孫瓒,可惜最終被袁紹擊敗。
後袁紹憤怒與張燕屢次興兵與之爲敵,下令大剿黑山軍,張燕等衆在冀、并一代難以生存,隻得率兵屢次遷移,雙方結下了幾近于不解的仇怨。
最近得查,張燕的兵馬,目前正屯駐于青州邊境,隻因袁軍一直與曹操相持,故而未曾理會,以張燕與袁氏之血仇,若是讓他知曉袁紹愛子經青州而歸,未必不會.......
想到這裏,袁譚的雙眸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