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肉齊備,不醉不歸!人生快意之處,莫過于此。
接下來需要等的,就是從河北遠道而至來的貴客莅臨了。
看着已是布置齊全,妥妥當當的酒筵,劉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微笑。
東奔西走,終日惴惴,神思難得一次的放松。
太累了,真的是太累了,劉備覺得現在的自己真的過得非常勞苦。
借着今日的這次時機,也該是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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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郡館驿。
孫乾乘着馬車來請袁尚赴宴,方一進入館驿,他便詫然的發現,整座館驿之内寂靜無聲,曲徑通幽,清淨宜人,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孫乾心下不由感到奇怪,這袁尚一衆人等來至汝南館驿,到現在爲止,少說也是有了兩個多的時辰了,怎麽睡到現在還是沒有個動靜?
這到底是奔襲了多少裏地,多長的時間啊?竟然累成這個樣子,當真是讓人猜不透,恩,猜不透。
想到這裏,孫乾擡手将看守館驿的侍從招呼過來,親切的問道:“袁氏的三公子與他的一衆手下,此刻是否尚在裏面卧睡?”
那侍從聞言搖了搖頭,笑道:“回禀孫先生的話,袁三公子自打進了咱們館驿之後,便一刻也沒有安歇,不曾睡下。”
孫乾聞言大奇之:“不曾休息?那他們都在做些什麽?又在何處?”
侍從聞言笑道:“袁三公子一直與幾名親信在後園的閣樓之上深談,整整兩個時辰了也未見下來,小人卻也不知曉他們在談些什麽。”
“哦?竟有此事!”
孫乾聞言不由來了興趣,摸着胡須沉思了一番之後,便沖着那侍從揮了揮手,道:“前面帶路,待我前去一觀。”
侍從忙道:“諾。”
館驿後園乃劉備上任後新建,其中清雅倪靜,園林,石山,樓閣,亭台之物雖然尚未完全竣工,僅有框架,但内中設施卻是一應俱全。
此刻,袁尚等人現在便是在其中一座尚未建造完整的樓閣的二樓之上,悄言密談。
侍從将孫乾領至閣樓之下,笑道:“孫從事,便是這了。”
孫乾聞言點了點頭,擡頭看了看二樓的樓閣,心下不由的産生了一絲好奇.........
袁尚等人,躲在這閣樓之上,必有機密!他們究竟會在談些什麽呢?
每個人一生下來,就都都着不爲人知的心理陰暗一面與好奇之心,像孫乾這樣的儒雅長者也不過僅僅是爲外在高尚,如今遇到這種事情,心中的小魔鬼也是忍不住開始往外蹦跶。
知道袁尚等人在裏面進行詭秘的談話,孫乾的心中不由升起了強大求知欲,同時心下又産生了一份深深的猜疑。
那袁紹之子,在裏面密謀,該不是想要算計我軍吧?
想到這裏,孫乾的心不由的緊了緊,偷聽的欲望在不知不覺間愈發的在心下開花結果。
“梯子在哪?”孫乾仰頭看了一會袁尚他們所在的樓閣,轉頭問了侍從一句。
那侍從聞言一愣,接着搖頭道:“回孫先生的話,那袁三公子等人上了樓閣之後,便将梯子撤入樓閣之内,除非他們自己從上面放下來,否則外人是決計無法進去的。”
孫乾聞言面色一滞,心中暗自嘀咕:還真是狡猾多謀啊。
這可惡的袁家小子........
然而對方越之如此,孫乾的猜疑欲望變越是嚴重,好奇心作祟之下,孫乾開始圍繞着閣樓一步一步的打轉轉。
他一邊思考,一邊尋找着可以偷聽的機會。
可是這一次,孫乾還真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袁尚他們聚首于樓閣之上,其實還真就是沒鼓搗什麽貓膩。
隻不過袁尚在館驿閑來蛋疼,突發奇想,想請張颌教授他一些将帥之道,以及行軍用兵之術,想充實一下自己的頭腦。
自家公子提出的要求,諒張颌又豈能不從,幾人随即便在館驿後院尋了這間幽靜的閣樓,來此暢談軍學。
爲免外人叨擾瓜噪,張颌便撤上樓梯,以求安靜。
此時的閣樓之上,學風一片大盛,張颌認真講,袁尚認真聽,正可應了良師益友四個字。
唯有閑來無事跟着湊熱鬧的鄧主薄滿面無聊,閑的渾身發癢,面對張颌的講解,時不時的還嗤之以鼻。
此刻的張颌一臉正色,對袁尚和鄧主薄講解道:“夫爲将者,國之輔也,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重五事,曰之道,天,地,将,法。”
袁尚聽得仔細,聞言認真點頭,鄧主薄卻在一旁扣着耳朵,面色很是不服氣。
“我說張将軍,你講的這些,不過都是紙上言談而已,但凡是略懂兵家之人,大都知道,你在這重複跟我們說這些,跟照着書簡念有什麽不一樣,意義何在啊?”
袁尚不滿的轉頭瞪了鄧昶一眼,道:“哪涼快哪呆着去,不樂意聽别聽!瞎攪合什麽啊?沒看我這正發憤圖強呢。”
張颌卻是微微一笑,似是毫不在意,道:“鄧主薄說我紙上談兵,此言也并非是不無道理,但前人遺留的兵策,讀之易,記之亦易,可若真說是要運用自如,卻并不是每一人都能做到,不但需要時刻鞭策自身,還需積累經驗,常年思悟,方能嘗出個中三味。”
鄧主薄白眼一翻,道:“話說的容易,可惜跟沒說一樣,請張将軍告訴鄧某,你适才講的重五事,即道,天,地,将,法,若是實際臨戰,又當如何運用?”
張颌摸了摸胡須,道:“身爲将帥,要善于謀形造勢,随機應變,正所謂勢者,因利而特權也!所謂道,天,地,将,法,道即民心,天即天時,地即地利,将即将謀,法即法制,這五樣東西,說起來容易,但若想真正得之,卻又不知要費去多少心血。不是說運用便能運用自如的。”
袁尚聞言略有所悟,點頭道:“張将軍之言,我大略能夠聽懂,可是又覺得吃的不是很透.......”
張颌聞言笑道:“若要吃透,需以時日加以經驗,公子無需着急。”
“張将軍此言,請恕鄧某不甚贊同!”鄧昶明顯有些起幺蛾子的意味。
袁尚不滿道:“你懂不懂什麽叫尊重?我覺得我就夠不懂禮貌了,你怎麽可以比我還低級?”
張颌不急不惱,淡淡笑道:“無妨,願聞其詳。”
鄧主簿咳嗽了一聲,搖頭晃腦道:“張将軍适才說,道,天,地,将,法五事需以時日積累經驗,方才領悟的透徹,那我敢問張将軍,五事當中,咱們僅以天時而論,天時之物,乃白晝黑夜,酷暑寒冬,四季更替,這些東西,是人皆可明了,不知其中經驗何在?還請将軍賜教。”
張颌點了點頭,道:“鄧主薄此言,卻是問到點子上了。”
轉過頭去,張颌緩緩的來到窗戶之旁,隻見外面秋葉散散,随風起舞,不時間便有一兩葉刮入窗中。
張颌轉頭問鄧主薄道:“舉個簡單的例子,戰場之上,威勢最猛者,當屬火攻,然欲借火攻,則必知風向,我今日就問一下鄧主薄,此時此地,風向爲何?”
袁尚和等常用一起走道窗邊,二人和張颌一起感受着窗外空氣的流動.......
鄧主薄擡手在當空胡亂的摸了一摸,确定道:“是西北風!”
袁尚擡起手來,也感受了一會,奇道:“恩.....不對,一盞茶前确實是西北風,但是現在,好像又有點往東南刮了。”
張颌聞言笑道:“風者,冬爲西北,夏爲東南,世人大都認此爲常理,卻不知天下之大,或湖或海,或川或流,都有可能改變風向,就好比此地,西南便是颍水,河風常年有,與季風往來交替,東南西北各處風向皆存,這種地方,若是你想放火燒敵毀敵軍的辎重糧草,就要揣摩出哪一路的風力比較大占優,敢問鄧主薄,依你之見,眼下是西北風較強,還是東南風較甚?”
“這個......”鄧昶聞言頓時啞然,然後不服氣道:“那你知道嗎?”
張颌聞言笑道:“這還不簡單。”
說罷,随手撿起一片落在閣樓中的秋葉,迎風擲出,但見秋葉在空中軒軒飒飒,或東或北,雜亂無章,最後慢慢的飄失不見。
“西北風較強,東南次之。”張颌肯定的說道。
袁尚聞言詫道:“張将軍通過觀察樹葉的随風走勢,來判斷哪路風力較強?真将才也!”
張颌聞言謙虛的擺了擺手,道:“公子過贊,這個,便是經驗了。”
袁尚聞言拱了拱手道:“張将軍,說實話,經過連日來的相處,我對你的爲人和用兵真的是很仰慕,回到河北之後,我對将軍,願以師侍之,不知張将軍可願教我?”
張颌輕輕的搖了搖頭,笑道:“張颌可以爲公子之将,爲公子之輔,但絕不能爲公子之師,公子的盛情,請恕張颌不能接受。”
袁尚臉色一跨,道:“将軍不是嫌我笨吧?”
“末将不敢,隻是公子的心性成熟,天縱奇才,乃是一塊美玉,張颌腐朽之姿,安敢教壞了公子?以公子的心性,若要尋一名師,必當爲天文、地理、奇門、陣仗、兵家、商政皆精通者,不然久而久之,隻怕難以讓公子服氣,反倒更是難教。”
袁尚挑了挑眉:“天文、地理、兵家、商政....皆通?這天底下有這樣的人嗎?或者說,這樣的人還是人嗎?”
張颌聞言苦笑道:“至少在河北四州,這樣的人,末将還沒聽說過.......”
袁尚無言以對。
但不論是此時的張颌還是袁尚,卻都沒有料到,在不久回到了河北之後,袁尚還真就找到了一個這樣的人。
雖然這個人沒有張颌預料的那麽優秀,相反的,反而卻有點混.......
鄧主薄在一旁卻是樂了,使勁的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公子,你要想找個好師傅,好說啊,這不是便有一個嗎?”
袁尚聞言好奇的四下觀望,道:“哪呢?哪呢?”
鄧主薄不高興了,使勁的點着自己的鼻子,道:“公子你什麽眼神啊,我,我啊!”
“你?”袁尚聞言不屑:“你連個風向你都摸不明白,還想教我?滾開開吧。”
鄧主薄受到了污辱,心下不平,仰着嗓子道:“誰說我斷不明白風向?鄧某就是不稀得臭顯擺,他不就是扔了片樹葉子嗎?誰不會啊,我也能扔!”
說罷,鄧昶四下尋摸,卻是發現閣樓牆根下有一堆鋪蓋屋頂還沒有用盡的青磚.......
鄧主薄雙眸一亮,拿起一塊青磚,然後漫步走到袁尚面前。
張颌,袁尚二人的面色不由變得鐵青。
袁尚神色一緊:“你....你拿闆磚幹什麽?敢打我你就死定了!”
鄧主薄撇了撇嘴,不服氣道:“扔樹葉子看風有甚奇哉?看鄧某扔磚斷風!”
說罷,鄧主薄鼓足力氣,照着窗外将青磚橫撇出去,但見那青磚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接着便垂直的向下驟然而落。
袁尚和張颌默然相對無言。
“看出是什麽風了嗎?”鄧主薄得意洋洋的道。
袁尚擦了擦汗,面色抽搐道:“好一個扔磚斷風,真乃世所罕見......敢問鄧大先生,你斷出的風,是個什麽風?”
鄧主薄嘿然一笑,幽默的開了句玩笑道:“上下風!”
袁尚與張颌頓時滿頭黑線。
古人的幽默方式,真是有夠操蛋的。
袁尚面色木然的轉過頭去,問張颌道:“張将軍,你覺得他這個玩笑有意思嗎?”
張颌漠然半晌,拱手道:“有沒有意思我不知道,但末将現在有些渾身發冷。”
鄧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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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不說袁尚與張颌等人探讨兵法,單說孫乾圍着閣樓瞎轉圈,明知道偷聽無望,心下卻又隐隐的有些不甘,努力的想尋找出一個空隙。
館驿侍從看着忙前忙後,轉圈圍着閣樓繞的孫乾,忍不住出聲打斷道:“孫先生,您都繞了半天了,要不要小人幫你喊一嗓子,知會袁公子一聲,讓他們放梯子給您上去?”
“休嚷!”孫乾急忙擡手打住那侍從的話頭:“且讓我再好好的找找。”
那侍從聞言一陣苦笑,道:“孫先生,您再怎麽找也是沒有用的,整個館驿,登樓的木梯,僅僅隻有那一副而已。”
孫乾聞言微楞,接着不由仰天長歎。
擡頭望空,孫乾感慨而道:“袁家小子,究竟是在謀劃何事?竟然弄得如此隐秘,該不是會與吾主有關吧?想不透,當真想不透啊.......恩?天上飛來的那是何物?”
侍從聞言擡頭,卻見略有些漆黑的天色中,一快不明物體淩空而來,劃着弧線飛速而下。
侍從雙目一咪,不确定的道:“孫先生,那好像是一塊......”
話還沒有說完,便見那不明飛行物驟然而至,以極其優美的姿态,精确的角度,不偏不倚的“嘭”一下,穩穩當當的砸在正仰天長歎的孫乾臉上。
“啪!”
“啊——!”但聽孫乾一聲凄厲的慘叫,捂着臉跌倒在地上。
侍從木然的呆立半晌,方才咽了口吐沫,猶自接着剛才的話頭:“孫先生,我剛才說,那好像是.........一塊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