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鹜飛剛剛踏着PS250型飛劍升空,就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穿着警服、騎着地仙交通管理處特訓的南天豹的天警給攔了下來。
齊鹜飛覺得自己并沒有違反交通規則。
他的飛劍高度在《西牛賀州地仙界空中交通管理條例》的許可範圍内,速度也沒有超速。
不會查酒駕吧?這荒郊野嶺的!
他剛剛倒是喝了一點酒,但隻是人間普通的凡酒,對修行人來說壓根不算什麽,但天警要是較真起來,照樣能給你開罰單。
齊鹜飛什麽都不怕,就怕窮。
窮人怎麽修仙?
靈丹妙藥,零食法寶,哪一樣不要錢?
齊鹜飛攢了很久的錢,好不容易貸款買了一柄飛劍,已經花光了他大部分積蓄,還要每月付按揭,再加上養護費、保險費什麽的,開銷比過去大了不少。
開一次罰單,能讓他心疼半個月。
好在天警沒有拿出測酒駕的法寶,隻是示意他出示證件。
齊鹜飛趕緊從儲物背包裏把自己的禦器證和飛劍行駛證拿了出來,問道:“警官,我好像沒違規吧?”
“黃花觀……”天警看了眼禦器證上的備注信息說,“盤絲嶺上空交通管制,有什麽事就走地面吧。”
“交通管制?沒接到通知啊!”
齊鹜飛感到有點奇怪,盤絲嶺又不是什麽大地方,嶺下就一個小小的虹谷縣,除了城隍司和自家的黃花觀,這一帶連個像樣的門派都沒有。
黃花觀倒也曾輝煌過。
當年的觀主百眼魔君那也是捉過唐僧、鬥過齊天大聖的風雲人物,可惜被毗藍婆破了金光術,聽說後來去了紫雲山千花洞,也不知怎樣了。
一千多年過去了,如今的黃花觀早已沒落,現在觀裏除了齊鹜飛和他師父無機子,就隻剩一條老黃狗了。
天警伸手一抖,抖開一張金光符文,上面蓋着天庭治安總局妖事處和交通管理處的大印,宣讀道:
“近有萬年菊頭蝠成妖,其爲禍也,腥風播于四海,穢毒虐及蒼生,神州幾爲陸沉。
經南贍部洲衆仙民同請,十萬白衣天兵下界,擊潰群妖,乃使天地歸正,日月重光,九州生靈免于塗炭。
今其妖首已遁入西牛賀洲,故臨時封閉獅駝嶺上空,及朱紫國、欽法國、比丘國境内部分空域。
除魔衛道,弘天地正氣,守一方平安,乃仙家之本分。凡洲内各派仙民弟子,皆需配合天警,積極協查,務将妖首早日緝拿歸案,以正乾綱。特此通告。”
關于南贍部洲的妖禍,齊鹜飛早有耳聞,沒想到那妖怪已經到了西牛賀洲。
看天庭的交通管制範圍,應該是防着妖怪去獅駝嶺。
獅駝嶺山高淵深,萬類雜居,自古就是大妖頻出的地方。
當年老子西行,在此地點化衆生,形成了道教繁盛的獅駝國。後因佛道之争,佛陀放縱三妖下界,占地爲王,把獅駝國變成了妖國。
唐僧取經後,三妖伏法,此地就成了天不管、地不管、佛不管的三不管之地,加之毒瘴萬裏,正适合妖怪藏匿。
如果讓蝠妖進了獅駝嶺,等它養好傷再成氣候,免不了又是一場大禍。
盤絲嶺在朱紫國西,和獅駝嶺相鄰,倒是要小心點。
不過齊鹜飛總覺得這通告上少寫了什麽,便問:
“警官,那什麽……協助捉妖,有沒有……賞金?”
自從貸款買了飛劍,他就覺得錢永遠不夠花。要不然也不會趁着師父不在,偷偷煉了幾道十八自摸符,正打算去朱紫國找幾個有錢的散修道友打麻将。
天警大概沒想到他這麽奇葩的關注點,愣了一下,又重新看了眼那張丙級禦器證。
“賞金肯定有,但你也得有命拿。記住,有線索第一時間報警!”
說完把證件還給齊鹜飛,一扭豹耳,南天豹就“秃啦秃啦”地叫兩聲,放出一陣濃烈的尾氣,飛走了。
齊鹜飛被熏得差點從飛劍上栽下去,這是吃了無底洞的死老鼠了吧!
他捂着鼻子念句驅風咒,招來一陣風把味兒驅散了,才降回地面,收了飛劍。
麻将是搓不成了,可惜了熬夜煉出來的自摸符,隻能先回黃花觀再說。
……
黃花觀已經多年未曾修葺,顯得有些破落。門頭上嵌的那塊石闆用斑駁的裂紋向人宣告它是塊有年頭有故事的石闆。門兩旁貼着一副對聯:
黃芽白雪神仙府
瑤草琪花羽士家
據說這是黃花觀的創始人親筆寫的,墨迹上凝固的法力千年不散,當年孫悟空的一把火也沒能把它燒掉。
至于這位創始人是誰,卻一點兒記載都沒有,直到百眼魔君當了觀主,黃花觀才漸漸被人所知。
觀門前有一顆老榆樹,也不知多少歲了,還郁郁蔥蔥。
七月的天熱得能曬死狗。
老黃狗趴在樹蔭下,半死不活地吐着舌頭。
樹上的知了在沒完沒了地叫:死了沒……死了沒……
老黃狗見齊鹜飛回來,輕吠了幾聲。
齊鹜飛和老狗處久了,早就心有靈犀。
咦,師父不是在盤絲洞閉關嗎,這麽快回來了?
心裏祈禱着師父千萬不要去丹房,要是被發現“十八自摸符”這種東西,又要挨罰去盤絲洞閉門思過了。
偷偷溜進丹房,見裏面的東西沒動過,齊鹜飛松了口氣。
把亂七八糟的丹藥收拾幹淨,又把煉丹無聊時看的那本《花花仙子》雜志卷吧卷吧塞進丹爐風箱夾縫裏,才拍拍手,正正衣冠,一副剛練完功的勤勉樣子,準備去見師父無機子。
來到師父的房間,發現沒人,又去練功房,也沒人,再去三清殿看,還是沒人。
老狗騙我?
不能啊!
雖然他給狗改名叫旺财,讓原本名叫“賽哮天”的老黃狗很不開心,但這幾年總的來說人狗關系還是很融洽的,除非它以後不想吃肉了。
不會是……去我房間了吧?
齊鹜飛暗叫一聲糟糕,飛一般跑回去,一頭撞進門,就看見師父正坐在蒲團上打坐。
“急裏毛慌滴,幹撒咧?”無機子責問道。
齊鹜飛堆着笑問:“師父,您怎麽到我房間來了?”
“咦,俄咋不能來?看你個慫樣,莫不是背着爲屎做了甚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哪有的事!”齊鹜飛辯解道,“我聽說附近有妖孽出沒,這不是正擔心師父您嘛!”
“哼,你要有這份孝心,也不枉俄二十年滴心血了。”
齊鹜飛連忙跪下說:“師父對我有再造之恩,弟子何曾敢忘!當年要不是您把我撿回來,我早已餓死街頭了。”
無機子笑罵道:“你個碎慫,餓死街頭未必,被人打日踏咧倒有可能。”
齊鹜飛說:“不管餓死還是打死,總之都是個死。哪像現在,入得仙門,從此脫了凡胎,長生有望。此恩比天,無以爲報,唯願長侍師父左右。”
他一邊磕頭,一邊偷眼瞧無機子臉色。
“你且起來吧。”無機子哈哈大笑,忽然捂住胸口,面現蒼白之色。
“師父,您咋啦?”齊鹜飛忙過去相扶。
“麽事麽事。”無機子擺擺手,“哦對咧,你剛才說甚麽妖孽?斬妖除魔正是俺輩的職責所在,敢到盤絲嶺來撒野,待爲屎前去拾掇它!”
齊鹜飛說:“這妖怕是不好拾掇。”
“咦,你個慫貨!”無機子怒道,“是豹精還是虎怪,你說!”
“就是肆虐南贍部洲的萬年蝠妖,已經來了西牛賀洲,估計會經過我們這兒去獅駝嶺,現在朱紫國上空已經交通管制了,到處都是天警在盤查。”
“你是說上面派了十萬白衣天兵去拿都麽拿住的那隻萬年菊頭蝠?跑到西牛賀……賀……咳咳……”無機子忽然咳嗽着站起來,“那個……爲屎想起咧還有點要緊事,先走一步。”
“師父,您不拾掇它啦?”
“拾掇當然是要拾掇滴,辦完事再來拾掇嘛。”
“那您剛才不是說找我有事嗎?”
“就是這事嘛,俄要出一趟遠門,這黃花觀就暫時交由你打理了。”
“師父您要去哪兒?”
“去烏斯藏國,哦不,東勝神洲訪友,回來一定給你娃多帶幾棵仙草。”
“師父您帶上我一塊兒吧?”
“山遙路遠,你根基未穩,在家好好修行。再說黃花觀不可一日無人,你是掌門大弟子,要擔起責任來。”
“師父何時歸來?”
“少則三五月,多則三五年吧。”
齊鹜飛早習慣了師父口嗨,心裏盤算着,你出門身上總有錢吧。
他撲通一聲跪下,抱住無機子的大腿,聲淚俱下:
“師父啊,您去這麽久,叫徒兒怎麽舍得啊!萬一蝠妖來犯,徒弟我也沒個防身的寶貝,等您回來,怕是見不到我啦!徒兒再也不能爲您盡孝啦……”
“得得得,俄就紫道不給你個舍貨留點甚麽,你不會放俄走。”
無機子苦着臉從兜裏掏出兩百紫币,又摸出一面鏽迹斑斑的銅鏡,說:“拿去吧。”
齊鹜飛先接過錢,透光驗明真假,然後才去看那面鏡子。
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神奇之處,問道:“這是什麽寶貝?”
無機子說:“這是看家的寶貝,美滴很!有此寶防身,管它什麽妖魔鬼怪,定保你平安無事。不過你要記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千萬不敢在人前顯擺,免遭大禍。”
齊鹜飛見師父說得鄭重,便也肅然起敬,道:“師父,那您總該告訴我它怎麽用吧?”
“哦,爲屎也還麽有參悟透,你就自己慢慢琢磨吧。”
“……???”
齊鹜飛捧着鏡子,竟然無言以對。
就這麽一愣神的功夫,無機子已經出了門,揚長而去了。
齊鹜飛歎了口氣,碰上這樣一位師父,也不知是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
他走到床邊,掀開蒲團,面色大變,蒲團下除了一本沒見過的舊書,什麽也沒了。
考,我私藏的五百紫币呢?
還有好不容易搞來的廣寒春色劇情大片呢?
“師父,您好歹給我留點啊!慢慢長夜,您這麽一走,叫徒弟以後怎麽過啊!”
齊鹜飛大叫着追出去。
無機子聽到聲音,拔腿就跑。
齊鹜飛見他腿一瘸一拐,似乎受了傷,邊追邊喊:“師父您腿怎麽了?讓弟子給您看看……”
“麽事,被狗咬滴……”
“啥,旺财?敢咬師父,看我不把它炖了!”
……
老黃狗聽見有人喊他名字,剛擡起頭,師徒二人就一前一後嗖嗖地從他面前過去了,隻留下兩陣風,卷落了許多榆樹葉子。
不是叫我嗎?我在這兒……汪汪……
一隻知了被風刮落,正落在老黃狗的鼻子上,拼命震動着腹膜聒噪:死了沒……死了沒……
老黃狗見左右沒人,卷起舌頭一舔鼻子,把知了卷進了嘴裏。
綠蔭下回蕩着最後半聲蟬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