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
被人當面打臉,祭壇上的杜公台不以爲意,虛僞的笑容一成不變,反倒是掌掴邪神的木藝規動作越來越慢,拍了四五下之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并非是眼前的邪異頭顱用了什麽神通讓他不得不停留,木藝規之所以停下來,是因爲他無法從這個行爲裏得到任何反饋,沒有反饋,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是想快意恩仇,将二十餘年來的憤懑和怨怒發洩出來,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從向杜公台提問開始,他就沒打算活下來。
若是出不了這口惡氣,縱然長生久視又有什麽意思?
但是他從杜公台那裏得不到任何反饋,每抽打一次,空虛便更深一層,那種腎虛般的無力感再度襲上神魂。
他沒有想到會是現在這種情況。
如果杜公台反手将他鎮壓,用最惡毒的言辭對他進行侮辱、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對他施以酷刑,或是一個眼神就将他化爲灰燼,他不會如此空虛。
但杜公台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波瀾不驚,他依然看不到一星一點的變化,依然無法從那雙眼睛裏的看到自己。
祭壇上那個被他掌掴侮辱的青劫大能無動于衷,不是裝作無動于衷……而是……
木藝規停了下來,臉上狂狷不羁的笑意變得黯淡灰敗。
我在做什麽?我是在演一場自我感動的獨角戲嗎?
這有什麽意義?這能有什麽意義!
“怎麽了,這就停下來了?哎,以前有些人一直扇了我幾天幾夜才停下,你比他們修爲更高,我還以爲你能堅持得更久來着。”
杜公台偏過頭用臉蹭了蹭木藝規的手掌,被拍紅的臉頰上油光發亮,他像是一位涵養極高的可敬長輩,和顔悅色地對木藝規說道:
“第一次打青劫邪神的臉有點緊張?沒有發揮出自己最佳的狀态?該說的話沒有說出來?不用着急的,你可以慢慢醞釀,慢慢準備,你想怎麽樣,我都可以奉陪。
“木藝規,你是阿德的同學,又是我看着長大的,我就叫你一聲小木吧。”
“小木,沒事的,放下心理負擔,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你不用繃緊形神,還讓武者靈覺閃個不停,邪神不一定要有多兇多惡多情緒化,那些隻不過是升鬥市民一廂情願的想象罷了。
“我一向虛懷若谷,平易近人,你多打我幾下也無所謂的。
“這樣吧,看你是個新手,我就教你一個訣竅。
“你知不知道爲什麽那些心性修爲比你低的人反而能堅持得更久?
“因爲他們恨我恨得發狂,踹我的臉、吐我口水、打我耳光都是爲了發洩,發洩完以後,他們就像被抽走了主心骨似的,精氣喪盡,郁郁而終。
“你和他們不同,你很清醒,你有大志。
“你是想要在我面前表明一種态度,讓我,讓這兩岸諸界看看你們這種人的骨氣。
“你是想告訴我這個藐視衆生的狂妄邪神,這個世界上有我不了解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有我征服不了的心靈。
“小木,我說得對不對?”
不等木藝規回答,杜公台便代他點了點頭。
“你當然覺得對,小木,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的祖祖輩輩都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在想什麽,我不用看都知道。
“其實這又是何苦呢,你都決定自蹈死路了,不如就舍了清醒,痛痛快快地發洩一次,一次不夠,你可以多來幾次。
“不要太聰明,越聰明的人越容易發現自己的可笑,快樂和聰明是很難兩全的。
“一會兒我讓阿德給你做一個雷霆祭壇,你想侮辱我的時候召喚我就是了,我不收你的祭品,随叫随到。
“什麽時候你決定要死了,我也不會攔着你。
“在你死後,我會追封你爲男德婆羅門,親自發文爲你平反,把你在兩岸諸界的義行都宣傳出來,彼岸1266号世界和你有血緣關系的人我都會幫你照顧好,讓他們享受虔心之血的待遇,你大可以放心。”
杜公台說着倒轉頭顱,将右臉送到木藝規手上。
“對了,隻打右臉有些單調,你再打打我的左臉吧,其實我的左臉和右臉手感略有不同,打左臉别有一番滋味,我還可以配合你發出各種各樣的慘叫,如何,很解氣吧。
“小木,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了,來呀,繼續呀,不多試幾次,你怎麽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呢,再試試看嘛。”
杜公台用右臉輕輕地碰着木藝規的掌心,碰了好幾下,見他沒有反應,便跳了一跳,将整個頭顱貼到了木藝規眼前。
“是不想打了嗎?小木,你突然這麽絕望,想不想現在就去死呢?
“你在彼岸1266号世界已經自殺過一次了,再自殺一次未免有些老套,隻要你開口,我可以幫你,讓你死得其所。
“對你來說,死在我手裏應該很有意義吧,怎麽樣,你是想今天就英勇就義,還是順延到下一個工作日?”
木藝規面如死灰,僵在原地說不出一個字來,無數紫檀色的真性碎片從他神魂中脫落,宛如一場暗色的雨。
梁德起身上前扶住木藝規的肩膀,将他擋在了身後。
“杜老師……”
“阿德,怎麽了,你也想打打看嗎?”杜公台饒有興緻地問道。
“不不不,杜老師,我隻是覺得機會難得,想向您請教一些人生經驗。”
梁德心念電轉,找出了一個借口,剛才他心裏還沒産生去扶木藝規的想法,身體就已經先做出了行動。
出現這種不合情理的現象,也許是習練東國古拳法的弊端之一……不過我喜歡。
“哦,那你不妨問問看。”
梁德摸着後腦勺擠出一個問題。
“雖然邪神很兇很惡很情緒化是我們升鬥市民的想象,但是……您被人當面打臉不會覺得生氣嗎?”
“哈哈哈哈,打臉就是侮辱,被侮辱就要生氣,生了氣就要動手,這是誰定的規矩?反正不是我的規矩。
“我是當家做主的人,爲什麽要去守别人定的規矩,他們算什麽東西?”
杜公台笑着從索愛雷達下拿出一個像是電源開關的器物,道:
“阿德,我看小木他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真性動蕩得過個一兩天才能平複,等他醒來你把這個男德開關交給他,讓他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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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