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帶弟帶着一大簍苦麻菜和馬齒苋回到家裏,她練成鳳鳴十二式後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可以随意去到許多人迹罕至的位置,比如懸崖下、鷹巢邊、虎穴旁、熊洞口之類的地方,這些地方的野菜無人采摘,長得特别茂盛。
黑臉小女孩在采野菜時捎帶手打死兩頭老虎一頭黑熊之後,這片山林裏的兇禽猛獸就學會了乖乖潛身縮首,躲在巢穴裏等采野菜的百獸之王走了才敢大聲出氣。
李家的幾間破茅屋裏除了她牙牙學語的弟弟李富貴再沒有别人,李帶弟不用擔心被人看見,因此可以随意使用武功。
小女孩雙手用力搓燃柴火,站在竈台前兩隻腳輪流踩踏着空氣走到半空中停住,以一式雁乘雲代替原來的兩個小闆凳,開始張羅一家人的晚飯。
鍋裏蒸着雜合面的窩窩頭,瓦罐裏煮的仍然是青菜稀粥。
李帶弟拿出一塊鹿肉放進粥裏一起焖煮,煮了大半個時辰後把鹿肉撈出來用吞天食地法吃掉,然後在粥裏加入大量又苦又澀的野菜來掩蓋肉的味道。
挖到的野菜多,爹娘隻會高興,絕不會嫌棄粥不好喝。
她已經連續半個月在粥裏煮肉,誰也沒發現這個小秘密。
每天晚上偷偷用内氣給阿娘調理身子,阿娘的臉色越來越好了,喝了半個月肉粥,弟弟臉上也變得有肉了。
隻有阿爹的膀子因爲傷得太重太久,骨頭已經長歪了,沒辦法不知不覺地給他治好。
而且如果治好了膀子,一到征兵打仗的時候,阿爹又有可能被選中,這件事難辦得很。
小宋莊裏管爲了逃兵役自己打斷的手腳叫福手福腳,因爲雖然斷了手腳,但從此不用離鄉背井去當兵賣命,對村裏人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福氣。
李帶弟也沒有太過煩惱,她學會了功夫,家裏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
可是俺嫁了人以後怎麽辦?
李帶弟又想起阿爹和山那邊清河堡的王家談好的兩百斤谷子,心裏悶悶的。
天漸漸黑了,李老三和扛着鋤頭的王氏回到家裏,坐到那張破舊發黑的方桌上吃飯。
李帶弟早就不會看着桌上的窩窩頭和稀粥咽口水了,她給爹娘擺好碗筷,就抱着一大盆汗味酸臭的衣服和尿布準備去溪邊。
李老三吃着窩窩頭喝着野菜粥,木着一張皺紋滿布的瘦臉,看不出什麽表情。
他嚼着粥裏的苦麻菜,突然放下粗瓷大碗和手裏的筷子,伸手從嘴裏摳出一樣東西來拿到眼前。
那是一根被煮散的肉絲,隻有筷子的三分之一粗細,有一頭已經被李老三嚼爛了。
李老三木着的臉上皺紋愈發深刻,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在王氏驚恐的眼神中厲聲大喝:
“死丫頭!回來!”
李帶弟抱着裝衣服的木盆剛走到籬笆外面沒多遠,聽到阿爹的聲音,連忙抱着木盆跑了回來。
“阿爹……”
李老三兇狠地瞪着眼睛,手裏拿着那根煮熟的鹿肉絲,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二話不說先抽了李帶弟一個嘴巴子,用那隻自己用石頭打折過的左手拿着肉絲怼到李帶弟面前。
“你這個害人精,賠錢貨!這肉是從哪裏偷來的?是不是從村正家裏偷來的?你怎麽做出這種事,你怎麽敢做這種事!
俺們老李家祖祖輩輩都是忠厚莊稼人,你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俺還怎麽在村裏做人!”
李老三越想越生氣,一把推在李帶弟肩上,見沒能推倒她,對着小女孩身上就是一腳。
“俺沒偷……”
“還扯謊!才多大點就敢偷人家的肉,俺們老李家怎麽出了你這麽個東西,這麽不守規矩,滿嘴假話,将來嫁到王家要是死性不改,犯了錯人家用棍子打死你俺也不管!”
李老三聽到李帶弟犟嘴,愈發止不住怒火,又是幾腳踢在李帶弟身上。
“爹,俺不想嫁人,俺不想去王家。”
“你說什麽!”李老三心頭無名火起,兩根眉毛猛地豎了起來。
“你怎麽敢講這麽不要臉的話!你從哪裏學來這麽不要臉的話!
俺雖然是個窮漢,也知道一口唾沫一個釘,你已經許給了王家,王家就是你的夫家!
婚姻大事是你自己個兒能做主的嗎?
不要臉的東西,俺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李老三左右轉頭見沒有别的趁手家夥,于是一把操起方桌邊的長凳,也不管王氏哭着喊着扯住他的衣服,掄起硬木頭做的長凳就往李帶弟頭上砸去!
李帶弟低着頭,心裏亂糟糟的,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擋那長凳,她經脈中的鐵流内氣自然勃發,細瘦的手臂架住打來的長凳,鳳鳴鐵布衫強橫的剛勁立時将長凳震成了三截。
李帶弟聽到長凳斷裂的聲音才意識到犯了大錯,立刻收回内氣,但剩下不足千分之一的剛勁震斷長凳後并未消散,仍有餘力将拿着長凳的李老三撞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李老三驚慌失措,望着自己的女兒像是見到了什麽妖怪。
“你别過來!别過來!”他雙手撐在地上,兩腿連蹬,死命向後退,幾下就退到了桌子底下。
他向後退得慌亂,伸不直的左手斜着撞到了桌腿。
老舊方桌猛地一晃,桌上盛着肉粥的瓦罐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殘留的肉粥灑得到處都是。
李老三看到地上的粥想也不想就急忙撿起大塊的瓦罐碎片,趴在地上舔着瓦罐碎片上的殘粥,被熱粥燙得他直吸氣。
襁褓中的李富貴被長凳折斷和瓦罐摔碎的響聲吓到,扯着嗓子号啕大哭,王氏趕忙把小孩抱起來搖晃,慌了神的眼睛在李老三、李帶弟、李富貴之間亂轉,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李帶弟攥緊了兩個拳頭,感覺像有幾十斤的糠皮塞到了胸口,又刺疼,又沉重。
小女孩不知道該怎麽說,不知道該怎麽和爹娘解釋,隻是明白自己一刻也不想再在這個家裏停留下去了。
李帶弟轉過身向村外奔去,她沒有再掩飾武功,全力施展鷹撲身法,向前奔走的身形快成了一道虛影,徑直沖出了這座生她養她的小村莊。
她在深山老林裏狂奔了一夜,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想,直到黎明到來,旭日東升。
停下來的李帶弟開始去看周圍的景物,她看到了熟悉的樹木,看到了熟悉的鳥獸,看到了遠處熟悉的田野。
但這都不是小女孩想要的東西,她想要什麽,她不知道。
初升的太陽照耀下,李帶弟穿過了溪流,穿過了山嶺,穿過了山那邊的清河堡,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村莊,穿過了一條有一條小路,小路變成大路,大路變成官道。
路上的行人漸漸地多起來了,李帶弟放緩身法,沿着平坦的官道一直向前。
這是李帶弟第一次來到離小宋莊這麽遠的地方。
路上的一切都很新鮮,有牛車,馬車,獨輪車,有挑着擔的貨郎,有護送商貨的镖隊,有騎着高頭大馬的勁裝大漢,有茶攤酒肆,有好幾丈高的城牆和能并排開進四輛馬車的城門。
李帶弟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城門口,隻是臨近城門的地方,就比她想象中的十九裏鋪還要繁華熱鬧十倍。
李帶弟擡頭一看,城門上方刻着三個大字,這座城叫秦陽城。
小女孩使出一式鴿隐将身形隐去,跟在一個賣竹器的貨郎背後走進了這座高大的城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