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漢一代,因白馬之盟非劉氏不得封王,所以第二十等的侯爵,便成了人臣追求的極緻。但大漢延祚四百年,雖然封侯難覓,可也是積攢了不少的一堆,更别說還有劉姓宗親不夠格封王而降等之類。爲了解決無地可封這一尴尬“難題”,老劉家的聰明人将位在侯爵之下,隻有薪俸而無封地的關内侯封爵演變成了一種制式封号用以籌功。又在武帝後該徹侯爲列侯這大漢最高爵位之上,除了金印紫绶之外,又增添了諸多加恩之舉,這享諸侯儀仗、旌節便是其中之一。特别是在彼時任幽州牧的劉焉力推恢複州牧制度以後,及至如今亂像叢起,極似周時,這項尊榮所代表的意味,在人眼中,可就不是簡單的“福利”那般簡單了。
其實秦旭并不是第一個得此殊榮之人,去歲新帝登基時,呂布、曹操、劉焉、劉表甚至是袁譚,都被新帝賜過。所不同的是曹操“欣然”接受,呂布并未推辭,劉焉、劉表哥倆拒不接受而已,至于當時唯一一個以不是一州州牧身份而破格的并州刺史袁譚,估計是狂喜之餘,再想到他的傀儡地位,又覺索然無味吧。可以說,這儀仗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沒有傳國玉玺在手的天子的正統性,總歸是代表這天下之主老劉家對你列土封疆的承認。
隻是此番明顯帶着不加掩飾的曹氏風格意味的這位新天子的賀儀,其用意卻怎麽看也不像是用意純良。衆所周知,秦旭雖然身爲徐州刺史,手握幾番戰事中戰力令人驚詫青州兵、丹陽兵、西涼騎兵一部和隐隐掌控江東新軍,但不論是府邸還是家眷,卻皆是在臨淄。而且秦旭的另一重身份,卻也是呂布軍二号人物。得益于昔日平定青州,安撫收攏百萬青州黃巾之故,呂布軍各部多有在其中吸納補充兵員,衆所周知秦某人在黃巾賊中的聲望,使得秦旭在軍中的威望也僅僅隻略次于呂布而已。
若是按照慣性的想法,或許之前呂布大力栽培秦旭,是因爲常年無子,所以對秦旭這半子關愛有加,可以說是一舉将秦旭推上如今的高位。這樣做在外人看來,未必沒有是呂布在借秦旭來安穩内部的情緒。而呂布如今年不過四旬,第三房侍妾曹氏,更是甚至比秦旭還要小一歲,很不好說未來呂玲绮會不會再有個兄弟出世。主弱臣強的下場,便是如今将秦旭推的越高,将來下手的手段也就會越狠,這似乎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這倒是可以解釋爲什麽秦旭會這般“拼命”的擴大自己的影響,也未必就沒有自保的打算。
可如今,且不說呂布将來還會不會生出個呂小布來,單單就宣告了呂宸長孫的身份,在有心人眼中,或許就已經是一個大大的信号。不管呂宸是姓呂還是姓秦,自呂布出言時起,秦旭的“用處”,已經面臨結束。下一步呂布将如何“處置”秦某人,已經有人開始猜測了。曹操此番所做的,借天子之名賜諸侯旌節、儀仗,又将心愛的寶劍贈予,兩廂情況綜合起來看,老曹無論是旨在給秦旭警示,亦或是給呂布提醒,總之是想要趁機推一把的用意已經瞞不了人了。天知道若是等秦旭到了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之時,長子又成爲呂布親口許諾的長孫的情況下,呂布還能不能相信的過如今不過剛剛弱冠,便已經是名滿天下,有收複兩州威名的秦某人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作爲秦旭家臣的賈诩,偏偏就收到了這麽一封來自宛城的書信,無疑更是添亂。有時候真讓人懷疑曹操同宛城那幫子西涼骁将是不是商量好的。當初長安城營救天子劉協時,樊稠降秦不降呂,降徐州不降青州的“壯言”,可是讓本以爲能夠一洗當年被逼奔出長安投奔河内之恥的呂布惱火了好幾天。那還隻是單單一個樊稠和三千西涼鐵騎呢,現在倒好,至少三萬餘曾經無敵于天下的西涼鐵騎,同呂布深有宿怨的百戰老兵,還隔着中間一個偌大的兖州,就上趕着要秦旭“收留”。這簡直就是唯恐秦旭死的不快啊。如此相襯之下,曹操的挑撥,就顯得效果簡直弱爆了,仿佛就純粹是爲了惡心一下這對翁婿一般。
“文和,如今事既已出,以曹操手下的情報源偵察力度,怕是從宛城方面根本瞞不住,想必很快就會弄的天下皆知。且不說這事究竟是真是假,都将會是個棘手的麻煩。況且就算是我等說服主公同意,中間畢竟還隔着個曹孟德的兖州,在我軍調整河北戰略重心之前,終究不可能短時間内解決此事。可若是幹拖着的話,也終究不是個辦法。三萬西涼鐵騎,單憑一個小小的宛城,就足以令曹操劉表等輩不敢輕動,照你所說,如今若不是糧草軍資不繼,怕還能再稱數年,就這麽丢了也着實是有些可惜。文和,你可有個兩全的法子麽?”秦旭自然清楚賈诩拿出的這封幾乎可以稱之爲投誠信的力度,若是變成了事實,說不定整個天下的局勢都将爲之有變。如今襄陽已被蔡瑁獻給了曹操,如今已是形成了襄陽、新野、武關、長安的包圍圈,毫不誇張的說,隻要曹操願意,甚至可以随時将宛城變成一座孤城。在外無援兵,内無糧草的情況下,除了最終餓死之外,也唯有投降了。而這對于呂布軍來說,無疑不是個好消息。好在宛城也是臨江,城西是大江的一條支脈,可以連通太史慈甫占的江陵郡。或許這已是困守宛城的西涼兵們唯一的生機,倘若秦旭不給個準确答複的話,或許也就隻剩下投效仇敵一途了。
“關鍵還是在呂将軍那裏啊!”賈诩略沉吟了一下,一語道出了此中并不難看破玄機。
秦旭聞言也隻有默然。經過這幾年的相處,由主仆到從屬再到翁婿,秦旭對于呂布的爲人簡直就是太了解了。真實的呂布或許有這樣那樣的諸如脾氣暴躁、不加自控等缺點,但其實卻是個實打實的性情中人。通俗點說就是有點“軸”,愛一個人鑽牛角尖,就算是被人誤會還從不同人解釋,性子也是倔的要死。這樣的脾性,再加上對呂玲绮的鍾愛,以及一貫以來愛屋及烏的信寵,讓秦旭對外界已經隐約生起的呂布要鳥盡弓藏對付他秦某人的流言嗤之以鼻。但是,不可忽視的是,呂布的确是有另外一個缺點存在的。就是記仇,極端的記仇,甚至是爲了報仇可以不惜一切手段。這點從呂布甯可隻派秦旭前去平定江東,将開疆拓土的功勞送給寶貝女婿刷聲望,也要同已經有偃旗息鼓之意的河北死磕,歸根究底,也未必就不是爲了報那一箭之仇!由此可見,如果要說服呂布接受曾經也是唯一一次,若不是秦旭的橫空出世,差點就讓呂布軍全軍覆沒,亦或是狼奔豕突流浪天下的軍勢的“投降”,會有多麽難。而且就算是接納了來,哪天卻被呂布性子上來不管不顧的全坑殺了,依着對呂布的了解,秦旭也不會有絲毫的驚訝。更何況這幫子曾經造成過呂布心中難以泯滅的屈辱的昔日同袍,直到如今還“敢”效法當日的樊稠,提出勞什子降秦不降呂,降徐州不降青州的調調,這不是給呂布上眼藥麽?秦旭乍一聽此要求時,都想要擰下宛城那幫人的腦袋看看究竟是在想什麽!都什麽時候了?還記得在長安時靠着劫持劉協時,天下人皆對其忌憚三分的威風呢?
“文和,你也知道主公的性子。這件事情我可以用些其他方法旁敲側擊的向主公提一提,既然同江陵有水路相通,總歸是有辦法讓他們不至于陷于困厄。隻是……”秦旭同賈诩相視苦笑一聲,說道:“隻是這封書信上的内容,還勞文和回書一封良言相勸。當初一個樊稠,就已經讓秦某在青州士林中名聲不亞于當初的主公了,若不是曹操擅行霍光之事,新立漢帝,卻又沒有傳國玉玺,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吸引了這幫人的注意力,又有昔日受過董卓恩惠的蔡中郎和稷下學宮學子力挺,說不得秦某日後都不敢進青州了。這事情才剛剛平息了多久啊,又來一出,還是昔日的李郭二賊以及參與過劫掠天子朝臣的一幫子西涼人,你說,倘若真按照他們的要求,别說青州了,便是在徐州,秦某也别想出門了,怕被這些人的唾沫淹死。”
“主公說笑了!诩盡力而爲!隻是此番曹孟德禮物中的用意,怕是不久後便會有人讓呂布知道,主公雖得呂将軍心中,小公子又頗得呂将軍喜愛,卻也是不得不顧及下青、徐、揚以及新附之荊南四郡中人對此事的看法。或許那曹某人一開始就知道這招離間不了主公和呂将軍,其真實用意别有所圖也說不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