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自袁紹暴斃之後,盡管有呂布、曹操、公孫瓒甚至是十萬黑山賊,對冀州都是垂涎三尺,但直到如今,這冀州還是姓袁的,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有這種偏安想法的人很多,但有些人卻絕對不會包括在内,比如袁尚的生母,劉氏,如今被人稱作劉夫人。
袁紹還在時,劉夫人就展現出了她的政治手腕。袁紹就算再怎麽耳根子軟,也好歹是一時豪雄,關乎袁家傳承的規矩,還是懂的!就連袁紹自己,也是因爲過繼給了袁氏長房才得以奪了袁術本家嫡子的身份,得以繼承袁氏族長之位,借四世三公之名望,成就功業的。自然不會放任自己的兒子們,再爲這種事情而自相殘殺。這點,從袁紹早早的便讓袁譚接觸軍中,樹立威望,而隻讓二子袁熙熟悉政略以爲輔助的安排就足可看的出來。
而就在袁紹納了劉氏,有了袁尚之後,卻能在臨終前有意将家主之位傳給當時尚不滿十五的袁小三,此間固然有蹊跷在其中,卻也足可說明劉氏這幾年無敵床頭風的厲害之處。如今,袁紹原本的地盤一分爲二,一處被袁譚“賣”給了曹操,而冀州,卻仍在袁尚手中,除了少數的幾名袁氏死忠之外,沒有人知道爲了這看上去強敵垂涎而不可得的冀州,本是不怎麽引人注目的劉氏,當中出了多少的力氣。
不管是欲以絕色行權謀,與各方周旋換取冀州名義上的掌控借口,還是趁在當初呂布受傷,無暇北顧之時,費心盡力的結交各方以求冀州周全,把控好時機同所有所謂強援若即若離,都可以看的出來,這個當初甚至在見棄于呂布之後,甚至想要對秦旭下手的美婦,如今幾番周折之下,已是憑借着權謀,獲得了袁氏重臣的認可,從背後實際上掌控了冀州。所以,劉備此番來,說是要拜見老夫人的借口,其實也算是彼此心照不宣。
張颌的效率很高,再加上趙雲從中的周旋,就在劉備在帳中上演一付兄弟情深之時,同張颌一同前來的田豐,帶來了劉夫人的傳話,請劉備前去相見。
這其實是不怎麽合乎禮法的。畢竟現在冀州名義上的話事人是袁尚,而劉備同樣作爲一勢之主,又在之前因爲公孫瓒同袁紹開戰,而同袁氏有過摩擦,從情理上講,爲了避免再生誤會,若是亮開了旗鼓,怎麽着也該先客套寒暄一番才是,斷不該一上來就打着旗号去拜訪人家年不過三旬的寡母的道理。可事實上,無論是劉備哥仨,還是田豐張颌等袁氏重臣,卻皆似乎忘卻了劉備的身份和所謂的禮法似的,使得劉備很是順利的便見到了劉氏同袁尚母子。
“你便是那個劉備!?”昔時袁紹諸侯會盟讨董,如今已是過了七八年,當年還不過是個奶娃子的袁尚,自然是沒有見過這位相傳仁義滿天下的漢室宗親,反倒是昔日袁紹同公孫瓒開戰時,有意磨練袁尚的統帥才能,讓袁尚長留身邊,見過不少袁氏本軍同劉備所率部隊交戰的戰報。如今時過境遷,昔日的死敵,如今卻似乎馬上就要成爲盟友,袁尚就算是經曆過太多世間醜惡,畢竟年紀擺在那裏,城府未必見深,因而一見到劉備,不及劉氏阻止,便脫口問道。
“見過袁冀州,不錯,某便是劉備!”劉備倒是沒有在意袁尚的口氣,面帶微笑的回答說道。如今劉備已是年逾四旬,又豈是袁尚這麽個小娃娃能輕易挑動心思的,隻當是逗孩子玩了。
“尚兒不得無禮!昔日玄德公追随你父本初公麾下,共伐董卓逆賊之時,你卻才不到十歲,該當以叔侄之禮叙之!”相對于袁尚,劉氏可不會将面前這個好像不管遇到什麽情況,都是一副微笑的神态,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真就當成是良善之輩。昔日袁紹在時,就對這位曾經在虎牢關下出盡了風頭,卻暗中大大折損了袁家臉面的人物有過評價,稱此人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能,不容小觑,隻不過評價歸評價,當時的劉備不過是在公孫瓒麾下混口飯吃,仗着個漢室宗親的名頭才得了座位,實在難入彼時已經是群雄盟主的袁紹法眼。可如今,袁紹當初的私下之語應驗,即便劉備如今也是狼狽,同恩主公孫瓒之間的關系生出了嫌隙,又被呂布和曹操兩大勢力惦記着,處處捉肘見襟,可總歸卻也是令呂布、曹操甚至是公孫瓒奈何不了,足可見此人本事。眼下冀州看似身處漩渦中心,成爲遷就呂布、曹操、公孫瓒三方勢力的平衡點,相對平靜了不少,可畢竟還是要仰人鼻息過活。這樣一比較,卻是比之劉備,大大不如了。若是能夠同劉備達成攻守同盟,雖然即便是包括劉氏在内的所有知曉此事之人,都有預感這是在與虎謀皮,可在面對着已經基本完成了南征階段,逐漸将目光轉移到了北方之地的呂布同曹操勢力來說,就算是飲鸩止渴,也是要盡力能多拉一個盟友算是一個。
“是!劉叔父,是小侄無禮!還望看在小侄年幼無知的份上,莫要同小侄一般計較。”察覺到了劉氏目光中的示意,這些年吃足了苦頭的袁尚,卻也是早就将勞什子面子裏子丢諸雲外了,劉氏話音剛落,當即便站起了身來,長揖到地說道。
“不敢不敢!袁冀州這不是要折煞于某麽!”劉備本身其實也是不太将面子看的很重之人,更何況如今雖然他老劉資曆的确是老,但畢竟自身說到底也不過是被公孫瓒舉薦的南皮太守,官職上也不過是個正五品的輔國将軍而已。而袁尚雖然年幼,卻是得呂布同曹操暗争之利,爲冀州之主,彼此間的身份差矣,袁尚原本可以很自然将劉氏剛剛的話語僅僅當成是訓勉,不必這般鄭重其事的道歉。可袁尚偏偏還真就真心誠意,至少表面上真心誠意的在劉氏及田豐張颌這等重臣面前這麽做了,讓偷瞟了一眼此事始作俑者劉氏的劉備,心中登時生出幾分戒備來。當即連連側身,避開了袁尚的全禮。
“要的!玄德公!大家同在河北,你又同本初有昔日共同讨伐國賊之誼,尚兒這般稱呼你,也是當得的!況且日後尚兒還希冀與玄德公守望相助,共保河北之地不被奸賊所得荼毒生民呢。玄德公此來,不也是爲了此事麽?”見劉備躲開袁尚的大禮,劉氏卻是不給劉備回旋的機會,說道。
“袁老夫人說的是!昔日本初公在時,旁人并不敢對河北生出觊觎來。如今本初公不幸,河北既爲奸賊垂涎,凡我河北人士,無不義憤填膺,正該是我等同心協力,一緻對外,還大漢一個的穩定之河北!”劉備固然是枭雄,可那是在對大漢局勢的把控和對人心的操弄上,對這些外交辭令,卻是不甚詳熟,此番帶來的手下人中,也沒有口舌善辯之士,本身就有些想要快點進入正題。而且本該是此番談判主要負責人的田豐還沒有說話,卻盡是在與這等婦人、孺子糾纏,劉備也怕言多必失,便有樣學樣,同樣對劉氏長揖到地,算是回了一禮,一副大義的模樣說道。
“玄德公此言甚是啊!久聞玄德公仁義之名傳遍天下,忠君事之心日月可昭,今日聽君一言,果然如此!”袁尚母子說的讓人義憤填膺,劉備接過去的話頭也是慷慨激昂,一直在看劉備同袁尚母子鬥法的田豐,像是才想起自己的職責似的,開口說道:“正如夫人所言,河北是大漢之河北,豈能是另立僞帝之逆賊并附逆之人可以染指的!玄德公此番僅僅隻帶了數十人便來邺城,拜谒夫人并公子,足可見精誠。玄德公大義,不畏世事而來身于此,本身就已經是表露了最大的誠意,就算是本初在,也定當欣然于玄德公舉觞共飲!”
“唔?!”田豐的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雲霧缭繞,依劉備的水平,其實能聽個大概就已經是萬幸了。這又不是征戰沙場,有倆兄弟爲自己拼命,隻能靠劉備自己。因而盡管劉備似乎已經有幾分察覺出來田豐這些話中肯定是話中有話,但還是在略一沉思之後,點了點頭,說道:“元皓先生所言極是!不過也是太過謬贊了!之前我部同冀州有些誤會,但就如之前袁夫人所言,如今大敵當前,之前的一些龃龉,如何會及得上當下之危?備不才,願同袁冀州結成攻守同盟,相約共同抵禦來犯之逆賊,拼死命護我大漢疆土。”
“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