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黃巾初亂時,天下八州起事,大漢半壁震動,中原戰火肆虐。豪門世家中頗有一部分人因此舉家南下避禍,移居江東。時日既久,已逐漸趨于穩定,又逢期間靈帝駕崩,董卓亂政,兵事不得休止,因也不思北遷,十餘年逐漸在江東紮下根來。而門第的自矜,實力的雄厚,利益的驅使,以及嚴白虎、袁術、孫策等各有所側重倚仗的變換的大王旗,使得這些本是江東人眼中的“外來戶”的世家豪門同江東本地豪族之間的矛盾也随之日益加劇,逐漸有盤根錯節難以調和的趨勢。
因此,雖然那牽制了曆史上孫權一輩子沒能有所舒展的世家羁絆的勢頭尚在襁褓之中,可從郭嘉主政江東募兵極難,而江東世家家兵往往以數千乃是上萬來計數之事上,也已表現出了不同程度上的萌芽狀态。也就是出于對有着天下第一猛将之稱,且名聲毀譽參半的呂布,如此短短數年間便從一屆狼奔豕突之徒,陡然而成擁中原半壁的強大勢力底蘊的“好奇”,一衆江東豪族才采取了觀望的态度,在秦旭平江東戰事中,并沒有刻意的掣肘或者橫加幹涉。甚至在有意的試探中也表現出了溫順的姿态,冷眼旁觀嚴氏父子、袁術、甚至孫策勢力的消泯,當然也有那不開眼的鐵杆支持者,已是随着所依附勢力的覆滅而敗亡,但剩下的這些人,卻無一不在江東地面上舉足輕重,已是足以引起秦旭的警惕。
如果不想如同曆史上孫權那般成爲諸多世家爲尋求平衡才推爲共主,一輩子也隻能窩在江東六郡,但凡有心想要北伐西征,總是有這樣那樣掣肘的命運的話,就必須至少表面上徹底解決江東世家林立的局面。而想要打開已經經過十餘年的磨合,漸漸成鐵闆一塊的江東世家的局面,山越異族,無疑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傻子才會相信曆史上每次孫權想要有所作爲、有所動作時,總是不合時宜的會有山越人拖後腿隻是偶然事件,而且,憑借着彼時江東名将皆在的優勢,以及敢同曹操硬拼的戰力自信,竟然會對不過在深藏山中的山越人剿之不盡,而且越是兵力充足,就越是會無功而返,甚至最後一向靠山吃山,居無定所的山越人,竟然裝備了精鋼刀劍等制氏兵刃,就更讓人覺得蹊跷了。
估計孫權也是明白此中關竅的。隻是沒有辦法而已。在其勢力中上下皆是被江東世家把持,若是有所動作,很有可能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在彼時曹魏虎視眈眈,蜀漢觊觎在側的情況下,也隻能忍了吧!這也許也就是孫權爲何到了晚年性情大變,殘暴嗜殺的原因所在,任誰被“欺負”了一輩子,臨到頭來無所畏懼時,也必然會一展胸臆。而孫權變了脾性的時間,同山越漸漸退出江東舞台,竟然相隔不過數年。
呂布領地并非隻有揚州一地,而秦旭也不是孫權。因爲秦旭這外來者的攙和,孫氏勢力不知所蹤,征伐江東時,大緻還是保持了一個相對混亂的局面。即便是這時候已經有世家勢力在同如山越人接觸,估計也是僅僅是同周瑜當初一般,隻面對着熟蠻,畢竟烏鳢之前所支持的,可是水賊出身的東吳德王嚴白虎父子,而且因爲最終将這父子倆“賣”了個好價錢給孫策,在尚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很少自我标榜爲君子仁人的世家,會和這樣他們眼中不通禮儀的山越生蠻有太多接觸。總算是給秦旭留下了一個針對江東世家的突破口。
因爲秦旭很是了解這些江東世家的秉性。在江東這一畝三分地上,北有有大江爲天塹,東南臨着大海,西面有荊南十萬大山,純粹就是一個小王國,完全可以關起門來坐觀天下變數。江東這些經曆過黃巾亂事的世家大族中,思進取之人少之又少。現在有人想要打破他們這種“閉關鎖國”打算,對象又是治所遠在青州的呂布,山高皇帝遠的,鬼都不信這些人不會搞些小動作。日後不管是誰坐鎮江東,都必須要面的這些實力雄厚的世家中人或明或暗的損招。與其到那時再見招拆招疲于應付,倒不如在尚處于萌芽狀态時,就将他們最方便借用的勢力,山越人握在手中。此番劉表來襲,已經暴露出了一些搖擺不定之人,但罪不緻死,隻要這些人安穩呆着,秦旭也不想再造殺孽,完全可以待天下事趨于穩定之後,再對幾乎貫穿了一年多年的世家強于國家的這種病态共存方式徐徐圖之。可若是有心人不想讓呂布軍過的太痛快,想要借山越人再行曆史上掣肘孫權事來要挾的話,突然發現所依仗的山越人竟然“又”将他們給賣了的情景,是秦旭很樂意看到的。
當日秦旭借道山越之事,雖然已經盡人皆知,但後來太史慈救烏鳢之事隻是自軍知曉,而彼時作爲山越内亂前兆的,對秦旭大軍不太友好的态度,卻是已經傳遍江東。這之中顯然有很大的操作空間。所以在郭嘉當日同秦旭密謀時,計劃出這一步借刀殺人的策略時,秦旭簡直是對僅僅憑借一些江東尚未顯出的狀況就幾乎已經将江東有可能發生的危機推測出來的郭嘉佩服的五體投地。
本來秦旭的打算是想借沙摩柯之事立威。畢竟不管從沙摩柯的身份還是武陵蠻的“地位”,用來做殺雞駭猴中的雞,都是綽綽有餘的。爲了保險,秦旭此番除了帶了一百錦帆衆及甘甯這位敢百騎劫曹營的猛将來報或許甘甯已經是永遠不可能報的“一箭之仇”外,還帶了配備了一百名手持先登勁弩的先登死士。要知道當年袁紹想要對付呂布,也不過是派了配備同樣數目先登勁弩的兵士,就已經認爲綽綽有餘了,而且若不是當時變數太多,說不得已經走了曆史岔路的呂布,還真就交代在了黑山腳下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用這等“配置”來對付沙摩柯,實在秦旭想要在很明顯心有不穩的新都宗部面前立威的打算,就算爲了日後南方有個穩定的過渡階段而不宜太多殺傷,秦旭相信也足可以起到威懾的作用。畢竟秦旭現下的主要目标,是山越新都宗部。可誰知道沙摩柯竟然莫名其妙的慫了。是曆史上對沙摩柯性子粗犷、狂妄的評價在忽悠人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秦旭無從可知,眼下的事實卻是,隻是在見了秦旭說了幾句話之後,一開始還一副狂妄姿态的沙摩柯,并沒同秦旭多說幾句話,甚至也還沒等秦旭擺開車馬、亮明兵器,就急急開溜到大部隊求安慰去了,而且臨走竟然還不忘拿烏梅說事。這是曆史上的荊南武陵蠻王太過精明,知道趨利避害,還是秦某人也擁有了傳說中“王霸之氣”?使得準備好的陣仗沒有亮出來不說,烏梅竟然主動開口想要借兵給秦旭擊退來犯的劉表軍蔡中所部。
這兵可不是那麽好借的。烏梅此時的用意,秦旭自然明白。因爲之前新都宗部收攏他部敗兵的小動作,肯定是會引起呂布軍江東方面的警覺。而前番因爲呂布之事,而使得秦旭未曾同烏鳢談妥,便急匆匆回轉青州之事,也給兩家之間的信任度上,留下了大大的隐患。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豫章需不需要這數千山越蠻兵的問題了,而是倘若秦旭不借,兩家的關系中的裂痕恐怕會愈發加劇,疑心生暗鬼,就算是秦旭将自己同郭嘉的密謀全盤說出來,恐怕聽到烏家父女耳中都會成爲托詞。但若是借了兵的話,且不說本來秦旭同郭嘉針對豫章之事就留了充足的後手,那些盯着江東的有心人又不是傻子,算計江東世家之事沒準就會因爲表現了兩家之間的“合作關系”而泡了湯,根本就是得不償失的選擇。可看着烏梅同已經轉過彎來的烏鳢等待秦旭回話時略顯緊張的目光,秦旭當真是有些頭疼了。
“主公,那武陵蠻子匆匆上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帶着十餘人騎快馬匆匆離去了!”正在秦旭暗思對策,既能不傷烏家父女此時的“玻璃心”,又能不破壞既定的計劃時,出去“監視”沙摩柯離開的甘甯回帳禀報說道,在說完沙摩柯的情況之後,本是因爲新進而處處皆是頗爲謹慎的甘甯,竟然看了烏梅一眼,鬼使神差的又多說了一句:“主公大可放心,末将看那沙摩柯也不過是個銀樣镴槍頭,倘其再敢多說怪話,末将必将替主公将這厮砸成肉泥!”
“興霸!……”當着烏鳢烏梅父女倆能說這話麽?秦旭隻覺的甘甯多麽豪爽大氣之人,竟然也被先登營那幫整日精力無處發洩的兵士門給帶壞了,剛要出言對烏氏父女說兩句告罪的話,卻突然懵然一怔,再看向烏梅因爲剛剛甘甯之語霞飛雙頰的精緻面容,心中陡然一動,面朝東北方向,心中默默做了幾個長揖,臉上卻是湧出一片至誠之色,突然對烏鳢長揖一禮,拱手說道:“……”(未完待續)